第八章 怙恶不悛 其二
作者:黑心灰骨      更新:2017-12-19 12:26      字数:4299

【那,自称小孩子的小哥,既然你肯花时间听土城和明讲故事,那么是否愿意听我说另外一个故事呢,附赠现磨咖啡一杯哦。】

这句话比任何肢体行动都来得有效,崇宗停下了脚步。

【那么,进来喝杯咖啡吗,小哥?】

渡边弦吾信步走回咖啡厅门前,不知从何处取出了一本书……是一本漫画,他将漫画放在胸前,微微一欠身,朝崇宗露出了一个傲慢意味十足的笑容。

【很便宜的哦,小哥,一杯咖啡,就可以换来一个叫做【罪之矢】的故事哦。】

他手上的那本漫画,赫然写着【罪之矢】。

崇宗若有所思的看着渡边弦吾,他知道,如果在这里答应渡边弦吾,就又顺着渡边弦吾的步调走了。

但是,渡边弦吾所说的话,有着不可抗拒的诱惑力。

【别拖得太长。】

【欢迎光临~】

两人一前一后的走入了咖啡店,没有考虑太多,崇宗就近找了个位子坐下,环视四周,无论是玻璃还是桌子,都擦得一尘不染,十分洁净。

——果然是因为他那高傲的样子所带来的后果么。

虽说是一种个性,也不由得说是一种悲哀,显然这幅高傲的姿态所带来的不便,并不止局限于这家小小的咖啡厅里。

【请稍等十分钟,我去准备咖啡。】

进入店内后,渡边弦吾的态度有了一百八十度的转变,说话认真服务恭敬,俨然是一位职业的服务生。

——明明和土城处不来,但这两人的相似之处真是不少。

原本崇宗是打算阻止渡边去准备咖啡的,毕竟这会耽误时间,但看到他一丝不苟的样子,又改变了初衷,转而静静的坐着,等他把咖啡送来。

店内一片安详的寂静。

总是叽叽喳喳说个不停的渡边弦吾,这是崇宗第一次看到他安静下来的样子。

专注得让人有些许的神往。

【让您久等了。】

刚刚好在十分钟过后,渡边弦吾单手托着托盘,把咖啡送到了崇宗的桌上。

【请小心烫。】

这样友好的态度,与渡边弦吾一贯的样子结合在一起,让崇宗很难适应。

【那个……你不必刻意扮得很敬业也可以的……】

【扮?】

渡边弦吾在进入店内后,第一次表现出服务生以外的态度,他抠着字眼,看起来有些生气。

【非常抱歉,如果这让您感到不适的话,请您指正。】

但,随即,他就收起了那即将燃起的怒气,平和的继续当着他的服务生。

【……不,没什么,请继续。】

与眼前的渡边弦吾相同,崇宗也从来没有见过渡边弦吾生气的样子,尽管只露出了小小的端倪,但已足够让崇宗意识到自己触到逆鳞了。

【那么,我开始讲了。】

渡边弦吾并没有坐下,似乎是碍于客人与店员的关系,亦或者是本来就不想,总之,他把手中的书放到了桌上,是之前的那本,《罪之矢》。

【几年前,我曾经做过一阵子的漫画家。】

【说是一阵子,其实也做了不短的时间,也获得了还可以的名气,那时候的笔名是“第五弦”。】

——还可以的名气?

此时渡边弦吾所说的事情,崇宗已然从水英二那里知道,大人气漫画作家,第五弦。

——只不过,依照渡边弦吾的性格,是不会主动放弃工作的,那是为什么,是什么原因,让他失去了漫画作家的身份?

【在那时候,我接触到了一本名为《罪之矢》的漫画,作者的笔名很有趣,叫做“小衣与佟”。】

但渡边弦吾并没有说明他离职的原因,继续着他的话题。

【这是一本很有趣的漫画,你明白我口中的有趣吧?不是那种浅薄的逗人笑,而是实实在在的,引人入胜的那种有趣……只可惜,这本漫画并没有画完,因为作者死了。】

——作者是片雾麻衣的父亲,片雾戊史。

——等等……

——小衣与佟?

——【我的第一任妻子,名为仓木佟,也曾叫做,片雾佟。】

——原来是这样。

【幸运的是,我在这位作者死前与他接触了,并成为了朋友,他的原名叫做片雾戊史。】

【他是一个很认真,并且倔强的人,我对工作的态度有一半是受了他的影响。】

【当我和他认识的时候,《罪之矢》还在连载中,在小名气的漫画周刊上。】

【那时候他已经有了家世,一位贤惠的妻子以及乖巧可爱的女儿,我想这里我并不需要细说,您已经清楚了对吧?】

崇宗点了点头。

【尽管他的剧情非常富有内涵,但画风却走不怎么受欢迎的有些丑陋的写实风格,我认为这是他的作品风靡不起来的原因,也曾为此和他吵过几次,但,正如同我最初所说的,他是一个非常倔强的人,他认为只有写实的风格才能表现出他作品中的精神,所以我的种种劝诱或是正面的批评,都以失败告终。】

【无论如何,只要能连载,能有稳定的收入,那就行了。——当时我怀着这样的想法放弃了对他的意见,毕竟他的家庭也很美满,这样过生活也没什么遗憾,但这种想法真是太过天真了。】

【他的作品因为人气过低面临腰斩,而如果他失去了连载,收入也就将一并中断,家中的经济来源就只能依靠他的妻子,这样的状况无论如何都是不行的。】

【尽管身为后辈,但我还是放弃了礼节,在他家里,当着他妻子与女儿的面,和他大吵特吵,为了漫画画风的事情。】

【遗憾的是,他并没有接纳我的意见,但如果接纳了,我想那也就不是片雾戊史了。】

【后来,他的漫画被腰斩了,他家的生活渐入困境,他的妻子无法忍受这些,与他离婚了,并且拿走了女儿的抚养权,因为那时候的片雾戊史并没有经济能力。】

【曾经美好的一个家庭就这样在我眼里分崩离析,我除了感慨也没什么可以做的。在这样凄惨的环境里单身生活了一段时间后,片雾戊史自杀了。】

【这也是《罪之矢》到最后也没画完的原因。】

渡边弦吾用手指抵着桌上漫画的封面,轻轻的戳了几下。

※1t;插画》

【这真的是很可笑,我知道他是很爱家人的,尽管他一次都没有说过,但他的笔名,小衣与佟,却是早在他与仓木佟结婚之前就决定好的,小衣与佟,不正是他的妻子与女儿吗,这样取笔名的漫画家,他是我认识的唯一一个。】

【如果把仓木佟的主动离婚看作是片雾戊史死亡的诱因的话,那么葬礼那天生的事情,简直就是现世报,真是难听的说法。】

【葬礼那天,仓木佟应邀前来,但我在葬礼现场等到最后都没有等到她,后来接到医院电话,被告知她在路上生了交通事故,抢救无效身亡了。】

【如果早听我的话,换上讨喜的画风,不就不会生这种事了吗?】

渡边弦吾再次用手指戳了戳桌上的漫画,那并非是片雾戊史的原作,而是渡边弦吾,也就是第五弦,以全新的画风,按照原来的故事,重新画的《罪之矢》。

【这真是自大的说法,您是这么想的吧,客人。】

崇宗没有表态。

【无论现在怎么说,也都不会改变了,原本其乐融融的一家三口,现在就只剩下孤伶伶的一个女儿,小麻衣。】

【后来,我花了一笔钱取得了《罪之矢》的版权,这笔钱汇到了小麻衣的名下,也算是我作为片雾戊史的朋友,为他留下的孤小稍尽绵薄之力。】

【可以说我无聊,也可说是造作,买下了《罪之矢》的版权后,我用我的画风重新画了一次,也不知道是我可怜的名气的缘故,还是世道本身就是如此,这一次的《罪之矢》,取得了不小的成果,并且也带动了原版的销售。】

【但这样的成功,非但没能让我感到高兴,反而是强烈的遗憾,就好像我最初会这么做的动机,只是为了证明自己是错的一样。】

【世界告诉我,我是对的,可我却更喜欢,“世界和我一起错了,对的人是片雾戊史”这个答案。】

【以上,就是故事的全部。】

渡边弦吾微微欠身,收起了桌上的漫画。

崇宗没有说话,把剩下的咖啡喝完,站起来朝门口走去。

【不知道咖啡是否和您的口味?】

【嗯,多谢款待。】

开了又关上的门,带动铃铛出清脆的响声,目送崇宗离去的渡边弦吾,并没有急于收拾咖啡杯,而是走到吧台,把壶中剩下的另外一部分咖啡倒出,呷了一口。

【这么苦的蓝山,也可以合你的口味?】

渡边弦吾皱着眉头,把咖啡倒进水槽。

【】【】【】【】

在京都的上京区,一座规模宏大的宅院,坐落于此。

在正门的一旁,挂着用毛笔挥墨的鬼束两个大字。

这里是鬼束家的宅邸,从外观上看就有两个足球场的大小,隔着高大的围墙,只能隐约看到其内的琉璃瓦屋顶,以及听到潺潺的流水声。凭借着这些,就可以猜到里面应该是传统的日式风格建筑。

围墙之外的道路,也都归鬼束家管理,眼下,只看到一辆黑色的轿车正缓缓驶入。

在车停下后,一名身着蓝黑色浴衣的中年男子,动作利落的下车后,在两名随从的陪伴下,从大门旁边的侧门进入了宅院。

一路上都是石亭小池的风景,在一幢幢木屋之间穿梭,赤脚踏在木地板上出厚实的咚咚声。

半小时后,该男子喝退了随从,独自进入宅邸的最深处——只有三十平米左右大小的一间朴素小屋。

【何事,仁。】

在他用手敲动门扉之前,屋内就有人开口说话了,显然,【仁】是指该名男子的名字。

【是关于另一位大人的事,已经确认他会在京都逗留一段时间。】

被称作【仁】的男子,低头弯腰,态度十分恭敬,尽管在他四周并无任何人——除了屋内的那位。

【直呼【将军】即可,以免混淆。】

在屋内说话的人,从声音上来判断,年岁应该与仁相仿,从仁谦卑的态度不难看出,在小屋中的男子,在鬼束家位高权重。

在他说完话之后,门就开了,开门的并非是仆人,而是他本人。

鬼束酒冢。

位于朽心组的顶点,掌管了鬼束家的男人。

第一眼的印象是乱糟糟的男人,四处乱翘的头自是不必说,衬衫不但没有塞进裤子里,而且扣子也都不按对称弄得歪七扭八,西装长裤卷起了一边,另一边却垂到地上。

是这样的一个,看起来四十多岁的男人。

黑与白夹杂着,沧桑以此为起点在脸上蔓延出数道皱褶,而在其中镶嵌着目光坚毅的双眼,笔挺的腰背让他看起来更加高大。

确实是这样的一个,看起来四十多岁的男人。

【我回来了,酒冢先生。】

仁低着头,只看着鬼束酒冢的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