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辨假疑真 1.
作者:东窑      更新:2017-12-19 12:26      字数:5237

李荃从十里铺赶到江陵后,脸未洗,衣未换立即命众官员到议事房。他就按察使到来等相关事宜详加安排后,留下别驾谭良玉准备商量潘府之事。门被推开了,宁儿轻手轻脚地走了进来。李荃向别驾无奈地一笑站了起来埋怨道:"你怎么忘了咱们的约定,没有要事不到衙中来找我吗,这成何体统。"宁儿不慌不忙先向别驾见礼然后说道:"相公教诲妾身如何敢忘,妾之来意尚未说出相公又怎知无要事呢?"刺史夫人天真淳厚率直任性是众所周知的,没想她轻声慢语言词却是犀利,大有李荃之风范,看来家学确实渊源。李荃摇头语塞,别驾暗自好笑。"再说了,相公以公务为重,妾身以家务为重。虽早有约定,但相公却没有划定大小事之界限,故此事区处还有些难哩。相公此次外出妾本以为是一般往来之事,听坠儿说你浑身上下脏得不成样子,想必事是又遇什么凶险,只要看到你无事我便放心了。古人云:夫为妻之纲,这可算得大事?"宁儿慢条斯理侃侃而谈,既有关切又有责备,把个机言巧辨的刺史李大人问得口中纳纳唯余笑脸。

李荃早觉出谭大人在偷笑便自我解嘲道:"这,这算什么大事嘛,我这不好好的吗?谭大人你看,是吧?哪里有什么凶险。"别驾心里早将宁儿当亲女一样看待,见李荃有求助之意便说道:"还是夫人说得对,关系大人安危之事算得大事。"宁儿道:"你听听,谭大人说得对极了。还有一件大事,我想回京师几天。"李荃惦记着潘府之事,见她没完没了便推着她来到外面说道:"家里的事等我回去再说,唉,你到啥时才能懂点事,先回去吧。"宁儿见丈夫埋怨感到委曲,俊目中泪水盈盈眼就要夺眶而出。她扭过脸去小声嘟囔道:"家里的银子都用光了,你也不管我找我娘要去。"说罢低头走了。

好不容易哄走了夫人,李荃回到议事房从怀里取出一份名单,上面密密麻麻的有四五十个。这些名字上面大多冠有绰号,什么千手仙翁游排双.赛天王邓得亮等等。

别驾不明所以,李荃道:"这些都是潘府邀集的邪派黑道高手,他们个个武艺高强心黑手狠,现在还不断有人应邀前往。别看人数不算太多,他们大多是占山的大王,门派的掌门,或帮主教主什么的。势力极大,足可抵得上千军万马。"别驾主刻紧张起来说道:"潘玮聚集这么多黑道中人意欲何为?"李荃道:"他是在按奸相李辅国的意图行事,究竟想干什么现在还不清楚。不过有一点是肯定的,这是李辅国背着朝廷干的一件极隐密的事。事态已很严重,应该将这件事尽快呈奏皇上。"别驾忧心忡忡道:"真没想到江陵会出这么大的事,大人,你说要呈奏皇上,只是事关重大,如何才能做得机密?"李荃道:"此事我倒有办法,由谁去京师却没合适的人选。"李荃又将求赈公文被压的内幕,按察使曹朴收受贿赂,怂恿吴氏三兄弟强抢民女供其*乐等事详细地讲述。别驾听后极为震惊。

李荃却是从容镇定神态自若,谭大人佩服极了,有如此手眼通天,无所不能的刺史大人坐镇,江陵何患之有?他深感自己空活了几十年,和年轻的李大人相比差得太远。只有全力干好李大人交下的各种公务,好让他省出些精力去应对那些大事。这时忽听有人击鼓。

"李大人快些换上官服,有人来击鼓便须即刻升堂。"别驾催道。李荃笑道:"谭大人,我可将这升堂问案之事也交与你了,快些请吧。""哎呀,我却忘了。"别驾揺了揺头苦笑道。"请大人升堂。"当值班头禀道。别驾无奈只好起身。

李荃自到江陵以来,还是第一次赶上有人击鼓鸣冤,便随着来到大堂上观看。原告是一名落拓的秀才张地,告一个名叫王天的偷了他的钱袋,并将钱袋呈给大人公断。王天不服大呼冤枉,声称钱袋本就是自己的,是张地诬陷于他。

别驾问来问去也没问出头绪来,钱袋中只有两锭银子不用看便知是十两。他将惊堂木一拍喝道:"王天,张地告你偷他的钱袋,若不是你偷的为何告你而不告别人?快些从实招来,免得皮肉吃苦!""哎呀大人那,小人乃是规规矩矩的守法之人,怎么会去偷他的钱袋?实是他见财起异给小人栽脏来讹小人银子!"王天捶足顿胸赌咒誓大呼冤枉。

别驾看不出破绽将目光转向张地。"大人,那钱袋实是小人的,他出手正偷被小人抓个正着还拒不归还,请大人做主。"张地更是言之凿凿令别驾难以决断。

李荃暗笑别驾太过老实,细想起来此案虽然简单,不用计策还真难以审清。便来到别驾身边,如此这般地耳语一番,别驾大喜宣道:"本官公务繁忙,你们这些小事本官想过几天再审。张地.王天,你们俩是想在牢里等还是回家等?"他二人都愿回家等候。

"那好,就叫你们的妻子前来保你们回去。"别驾道。他二人有些奇怪找保人也没有这样找的,但是大人的话谁敢不听。好在他们住得都不远,时间不大两人的妻子全传到了。

别驾道:"张地告王天偷了他的钱袋,本官还有要事先取保候审。你是张地的妻子,就由你将张地保回将钱袋取走然后具结画押。"张地的妻子走上前来取钱袋看了看道:"老爷,这都不是我家的钱袋。"张地一听就急了,别驾一拍惊堂木他只好噤声。

王天见让他们取钱袋情知不妙,正要叫嚷,钱袋却没被取走心中大喜。别驾又命王天的妻子来取,她喜孜攻地拿起就走。"这是你家的吗?"别驾问道。王天夫妇都是好逸恶劳游手好闲之辈,此时眼里只有银子哪管其他随口答道:"我家的钱袋如何不识得?这还是奴家我亲手做的呢。嘻嘻!"这时衙门口围了许多百姓,见谭大断案如此草率均有不解。忽听别驾喝道:"大胆刁妇,冒认脏银该当何罪?来人,将钱袋收回!"张百立即上前将钱袋夺回放到公案之上。

"现在,此案己经大白,听本官宣判:张地告王天窃银一案巳经审清,被窃之银及钱袋确系张地所有,张地就是失主。王天藐视大唐律令,青天白日公然行窃,人脏具获。公堂上百般狡辩拒不认罪,按律脊杖二十;王庞氏,为人妻子本应规劝其夫善事多做恶行少为,却旁缘为奸,冒认脏银,实少*妇德按律掌嘴十下。张地银两被窃擒获贼犯其勇可佳,只是今日逢单乃放告之日,不该擅击闻登鼓。张刘氏为人诚实,公堂之上,非己之物能坦言直陈,其德可嘉""大人,小的不服,那张地家的己经辩认过不是她家的钱袋,却如何判小的有罪"?王天大声叫起屈来。外边的百姓也议论纷纷都说谭大人糊涂。

别驾将脸一沉喝道:"大胆王天,事到如今你还执迷不悟。本官教你个明白,刚才两位夫人辩识的钱袋己非你窃之物,这叫兵不厌诈,虚者实之。今天本官定要叫你心服口服!"别看他平日和霭可亲,端坐公堂也是威风八面令人肃然起敬。

"王天,这回再次辩认,本官命你的妻子在先。"别驾说道。他的妻子王庞氏见公案之上摆着五六只各色钱袋心中惶恐,不敢再胡来低头退下。张地的妻子毫不犹豫地认出了自家之物。王天象泄了气的皮球瘫倒在地。百姓们这才恍然大悟齐赞谭大人断案如神。别驾笑道:"这个案子虽小,本官断起来也不轻松。若非刺使李大人指点,哪会如此快便断清。"他觉得这短短的升堂学到了许多东西,再看李荃时早不知他去了哪里。

李荃回到家中正想叫坠儿打洗脸水,却见盆中己经备好,面巾搭在盆沿,用手一试其水尚温。坠儿这孩子就是不错,他心中称赞着将脸洗好立觉轻松了许多。他将脏衣衫脱下刚要开口,又见需换的衣衫整整齐齐地摆放在椅子上。他边换边叫道:"我回来了,饿坏了!"却无人应声。

他觉得有些奇怪,一定是宁儿还在生气,没办法只好哄上一哄。可是里屋并没有人,他到处找了个遍不但夫人不见,连坠儿也无踪影。到哪儿去了?一定是去李有娘那里了,反正还不到开饭的时间,于是他来到书房分析起江陵的事来。

眼前的这些事情使他不安,就象四周埋伏了许多敌人,不知何时会有暗箭射来,令人防不胜防。人们为何如此险恶?江湖上也是人心险恶,却如何能敌得官场十之二.三。

李辅国己是手握朝中大权,为何还要聚集这许多枭雄巨盗。莫非他还有更大的野心?夫为将者必有腹心耳目爪牙,潘玮肩担如此重任应该是腹心,孤雁岭的了凡之流应为耳目,那些甘心被他们驱使的黑道枭雄们则是爪牙。那么曹朴和韦振又算什么?但不知江陵府中可有他们的耳目。

潘府是江陵的痼疾,若要铲除可不容易,这决不是凭武功能解决的事。计将安出,计将安出?忽然他有了主意,接着又感到腹中饥饿,可宁儿坠儿还没回来。

他来到厨房,现锅里温着饭菜心里一动,妻子那委曲的神态浮现眼前。不好,她去了长安!我怎么忘了她说得出做得到。他快步来到马厩,果然不见她二人的坐骑,再一询问才知,坠儿将马牵走己有半个多时辰了。

通往荆门的路上,李荃策马奋力追赶。今天他可动了真气,这叫一千多里路,而且怀有身孕,路上不太平出了事可如何得了,真是越到紧要关头越添乱。这时遥见一骑迎面而来跑得飞快,依稀是坠儿的模样。他的心向下一沉,出事了。

离得近了果然是她,坠儿边调转马头边向他挥手呼叫着向原路跑回。李荃见她头散乱神情紧张,打马赶了上来,坠儿顾不得礼节叫道:"快呀,前面的桥上有个坏人将小姐拦住,他武功很高我们打他不过。"李荃又惊又怒打马狂奔起来,坠儿连连打马两骑一前一后扬起一溜烟尘。

跑了有二十里路穿过一个小村落绕过几个土岗,前面是一条小河。河两岸树木成排斜向远方延伸,这条路就直通那座不大的石桥。"就在那里!"坠儿叫道。这条路李荃走过几次较为熟悉,那座石桥就隐在树丛的后面。转过树丛石桥陡现,这时一个意想不到的事情出现了。

桥头,有两人执手相对,穿白衣的正是宁儿,另一位是个穿黄衫戴胡帽的少年公子。宁儿见夫君到来忙将手放开,催公子快走,黄衫公子似是心有不甘取出一条汗巾要给她拭泪,宁儿将他推开向李荃迎来。黄衫公子乘机将汗巾塞到她手里,然后朝李荃嘻嘻一笑纵身跃起,身体在空中一转一翻轻轻落在那匹黄马之上,身法之妙轻功之佳实属罕见。他向李荃一抱拳越过石桥绝尘而去。

李荃坐在马上呆若木鸡,若非亲眼所见怎会相信爱妻如此用情不专。片刻间移情别恋,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望着眼前这位和他朝夕厮守,相濡以沫的结妻子他大惑不解。那些海誓山盟,切切情话怎么全成了泡影?眼看着黄马上的黄衫公子渐渐远去,再看眼前的情景他心如刀绞。

他默默地调转马头,眼前是久旱无雨的土地上,布满杂乱的裂痕,稀疏的野草无力遮盖只好任其裸露。心中的酸涩痛楚如百蚁钻啮,他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