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都赋 九
作者:青黛青山外      更新:2017-12-19 12:26      字数:6247

作者有话要说:爱情这东西很奇怪,它可以让狼爱上羊,鱼爱上猫,颜白凤爱上商晟……

清晨平和的阳光从窗格斜打进来,为玄都王妃原本乌黑的头发镀上一层淡淡的金色。服侍梳洗的小侍女左手小心的托着一缕长发,右手持着雕花木梳,轻轻的从发根梳到发梢。如此反复,发丝上淡金的光彩流动起来,惆怅的心事也随之慢慢流淌,却比青丝更长。

“王妃的头发真好,好像缎子一样。”小侍女笑得甜甜的。

王妃随手拈起一枝珠花,道:“是吗?王最喜欢我的头发了。”

小侍女俏皮道:“要我说,王是喜欢王妃的性格,就像这头发一样,柔软温顺。”

王妃心事满满的笑了笑,不置可否。

小侍女停了手,仰头思忖了一会儿,叹息道:“王已经走了三个多月了,现在人应该已经在钰京了吧,不过这回来,还要有两个月呢。来来回回就是小半年,连个信都没有。”小侍女说着,竟自哀怨起来。

王妃瞧着小侍女的表情,打趣道:“怎么?想情郎了?”

小侍女刷的红了脸,害羞的低了头,“王妃,您说什么呢?”

王妃看看小侍女娇颜十分,再看看自己蛾眉深锁,心中感慨:女孩儿的相思是甜的,女人的相思,却是苦的。轻轻的,她似是自言自语:“你不承认,可我却是真的想他了……”

“您是说王?”

“王妃。”又一侍女挑帘而入。

小侍女回头看去,是王妃的贴身侍婢,于是行礼道:“炜姐姐。”

王妃只看着镜子,吩咐小侍女:“小湄,你下去吧。”

“是。”小侍女退下,炜接过梳子,继续为王妃梳头。

“有信吗?”王妃问。

炜道:“没有,不过按日子算今天应该是王和公主到钰京的第六天了。”

炜见王妃仍是愁眉不展,试探着问:“王妃是在担心吗?”

“担心?担心什么?”王妃低下头,不看自己的脸。

炜娴熟的挽着发髻,道:“十年前,玄都世子年少英雄,凤都世子娇美高贵,孔雀为媒,一箭定缘,如今一旦重逢,会不会旧情……,难道您不为此忧心?”

缓缓抬起头,玄都王妃目光平和,一如这个明媚而宁静的早晨。她微笑,穿越红尘的纷扰,淡泊明净。

“不,我不担心,我相信王。”

炜继续着手下轻巧的动作,王妃的温柔无争她看在眼里,疼在心里:您真的这么信任王?我却不敢相信,毕竟,他是男人。

圭山璠林,草木葱郁,商晟立马隐在茂密的树丛后,犀利的目光注视着远方:飞鹰纵犬,马蹄疾驰,会挽雕弓,弦如满月,旌旗猎猎作响,沙尘滚滚如烟,帝王行猎,果然气势不同。

哒哒哒,一阵不疾不徐的马蹄声渐渐靠近。

嗒。马蹄声住。

“玄都王来这里躲清闲了。”颜白凤拂开一条树枝。

“凤都王不也一样吗?”商晟回头。

白凤一笑,望向功名共尘土飞扬的狩猎场,道:“我们可不一样,狩猎虽是游戏,却如同演习兵法、行军打仗。玄都王是英雄,正可大显身手,而我呢,一个拉不动弓,射不出箭的妇道人家,凑什么热闹呢?”

商晟轻哼一声,“凤都王来这里不是为了赞美我是英雄吧?”

颜白凤轻夹马肚,驱马靠近商晟,她指间缠着一条帕子,哀怨道:“你说我该不该怨你不解风情呢?若怨你不解风情,你却偏偏与我心有灵犀,来此等候。若不怨你不解风情,为何你每每言不对题,扫人兴致?”

商晟轻叹,不知该说些什么。

“晟,”白凤改了称呼,“你还记得十年前吗?在璠林。”

十年,太遥远的距离,不知隔了几重山、几程水,然而,那一日,却依然十分清晰。商晟的表情渐渐柔和起来,说道:“记得,你向先帝建议让在场所有勇士百步之外,箭射雀目。”

白凤接道:“对,是你,一箭中的。你知道我当时是怎么想的吗?”

商晟轻笑,摇头:“不知道。”

白凤嘴角漾出少女般单纯、任性而羞涩的笑容,“我当时想,谁能射中孔雀的眼睛,谁就是我心中的英雄,我……我就非他不嫁。”

商晟微微吃惊,“是吗?”

“没想到吧?如果你早知道我这么想,是不是便不会射中?”女人向来口是心非,嘴上不输人,眼中却是波光流转,楚楚动人。

商晟轻叹:“或许……我真的不会射中。”

果然如此!

没有恼羞成怒,没有反唇相驳,白凤只是自嘲,只是默然心伤。

“因为我会紧张,会害怕成不了你心中的英雄,让你觉得不值得托付终身。”商晟说得很轻,笑得,很温柔。

白凤痴痴的望着他,不敢相信,十年后,这样的话,出自他的口,这样的笑,发自他的心。

“今天晚上我去南苑找你,你把青羽支走。”说完,商晟带着料峭初春里微暖的笑意,策马离去。

白凤定定的望着他的背影:他一骑绝尘,弯弓射箭,时光仿佛回溯了十年,十六岁的她大胆的直视着箭法出神的英俊青年:你是我心中的英雄,我非你不嫁……

此时,另一边,雪谣悠哉游哉的坐在马背上,轻摇马鞭,不时回头觑两眼自己身后三步之外五步之内的左护。虽然早落在了队伍后面,不过她才不心急:那个盯着她的,并且要负责打两份猎物的左护还没急,她急什么!

雪谣立马,回头怒视左护,嘟起嘴来,“我是熊啊,还是鹿啊?”

左护一下子被问蒙,“公主,你……?”

雪谣叉腰,“我不是熊,也不是鹿,你干吗老跟着我?”

原是为此,左护忍笑,“这是王的命令。”

“哥哥、哥哥、又是哥哥,我哥哥是你的神吗?”

雪谣只是说气话,没想到左护却立时严肃,一本正经道:“对,王就是我的天,我的神”

“你……”雪谣气得鼓着腮,忽而计上心来,招呼左护近前。

左护驱马上前,雪谣微斜了身子,靠近他耳边,小声道:“跟着我,你还怎么打猎啊?若是玄都两侍卫空手而归,可是会给你的神丢脸的啊。”雪谣笑得一脸灿烂——看他怎么办!

左护不惊不恐,自信道:“跟着公主,我一样可以打猎。”

雪谣气结,“哼,我说你跟着我一根兔子毛也打不到,你信不信?不信打赌。”

“公主想怎么赌?”左护倒也不含糊。

雪谣道:“我要是赢了呢,你就不要总跟着我。”

左护道:“如果我赢了,公主就别再想着甩掉我。”

“好,一言为定。”两人击掌为誓。

左护眼神突然聚焦,动作轻而迅速的从箭囊中取出一枝长箭。雪谣顺着他专注的眼神望去,果然前方树丛中有只冒头冒尾的小梅花鹿。雪谣狡猾的一笑,也抽出一枝箭,不管瞄不瞄准,抢先出手。

她的箭既无力度,也无准头,箭飞到一半就坠了下去,却正好惊了机敏的小鹿,当左护的箭如疾风迅雷般飞出的时候,只擦着鹿尾飞过,深深的没在其后的大石里。

雪谣大笑,得意的眼神都快要飞了起来,“左护卫,难道你要射些石头带回去吗?”

左护却没她那么好兴致,严肃道:“公主,幸而鹿性温顺,如果刚才是只猛兽,一击不中,你知道会有什么后果吗?”

雪谣闻言正色,俨然知错能改、从善如流的样子,十分认真的看着左护的眼睛,亦严肃道:“我知道,”微顿,“会被你的第二箭射中!”

雪谣说完终于撑不住,在马上笑得前仰后合。

左护愕然,他简直拿雪谣没辙,想笑,却怕一笑出来就再也压不住这鬼精灵,不笑,却还真憋得难受。

雪谣笑着笑着却发现左护仍是紧绷着脸,没有一丝笑容,不禁有些懊恼,“左护,你真是越来越没趣了。”

左护因蒙父兄荫庇,从小在玄都王宫走动,与年龄相仿的雪谣交情不浅,否则也不敢打趣她。只是今日不同,他奉命保护雪谣,他知道雪谣在王心中的地位,也知道狩猎场上危险潜伏,因而精神身体全部高度紧张,不敢有丝毫怠慢。

“刀箭无眼,兽性无常,我要保护公主周全。”左护有些无奈。

雪谣心里也明白,左护保护她的安全要比保护她哥哥的安全时紧张一百倍,也难怪他笑不出来,不过嘴上却不饶人,哼一声,道:“别指望这样我就会同情你,我还是不会让你打到一根兔子毛。”

左护小小的翻下白眼,转而对雪谣灿然一笑——奉陪到底!

……

“海都侍卫盖磐,得熊一头,狸两只,鹿三只,彘三头,兔四只。”

“锦都侍卫子车灭,得虎一只,熊两头,鹿两只,麋两只,犀牛两头,彘一头。”

……

“玄都侍卫左护,得稚七只,鹞七只,雁七只,野鸭七只。”

“玄都侍卫左冥,得稚五只,雁三只,野鸭六只。”

“凤都侍卫端木……”

“等等,”年轻帝王突然饶有兴致的眯起眼,“再念一遍,左护和左冥。”

“是,”近侍重读,“玄都侍卫左护,得稚七只,鹞七只,雁七只,野鸭七只;玄都侍卫左冥,得稚五只,雁三只,野鸭六只。”

常熙哈哈大笑,对商晟道:“玄都王,怎么你的侍卫打的都是天上飞的,啊?”

商晟看向左护,左护垂首,再看雪谣,“嚣张”的一脸“不关我事”,心下就明白了:定是雪谣捣乱,左护只好射她箭力不及的飞禽。

“凤都王,你什么时候得罪了玄都的侍卫了?”年轻帝王一脸搬弄是非,等看好戏的诡笑。

凤都以鸟为尊,就连青羽见玄都侍卫如此嚣张,心里都难免不服,常熙这话明摆着是要点燃颜白凤那筒火药。可出乎所料的是,颜白凤完全心不在焉,只是后知后觉的笑了笑,道了声“哪有”——这完全不是她的性格!

除了商晟,没有人知道这是白凤此生最漫长的一个白天,那焦急惴惴的心情竟如同情窦初开的小姑娘。

作者有话要说:爱情这东西很奇怪,它可以让狼爱上羊,鱼爱上猫,颜白凤爱上商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