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嫁了 二
作者:青黛青山外      更新:2017-12-19 12:26      字数:6187

当小桑推开门,盛装的雪谣面前是一条铺满鲜花的路。

从暂居的别馆到王宫正殿,一路的粉色是少女最后的天真与幻想,当走完这段路,踏进大殿,伏下身去对王行礼,接受加冕,她就是一国之母了;随后,王携王妃踏白色□前往花神殿,请求司爱与美的神见证他们的结合;通向宗祠的路铺满绿色花瓣,寓意生机和繁衍,王与王妃祈求祖先保佑他们多子多孙、锦都后嗣繁盛;最后,回宫的路不拘颜色的洒满各色鲜花,缤纷绚烂。

加冕,祭神,祭祖,从晨光熹微一刻不停的忙到金乌西坠,映着晚霞,雪谣与花少钧同车回宫,马蹄踏在花瓣上,听不见嗒嗒声。行过这足不沾尘的一路,雪谣忽的生出些有的没的的感慨:每一位锦都王妃都曾走过这样的路,当来时花已荒芜,有的人留下传说,有的人空余叹息,有些记忆被书写,有些过往被尘封……

怎么会想到这些?!雪谣被自己莫名的伤感吓了一跳,许是夕阳美得太过惨烈了吧,她不敢细想,赶紧收敛心神,保持回自己对着镜子习练了很久的端庄的笑容。侧头看身旁的花少钧——现在,是她的丈夫,希望他没有注意到她的失神;而后者感觉到雪谣的注视,以为她是紧张,于是微笑着轻轻握了握她的手。

倏然的心跳加速,雪谣两颊飞红,此时,夕阳无限,霞光满天,天上人间又何妨再多一片绯红?

回宫后雪谣被直接送往绾芳宫,晚宴不需要她参加,正可以休息一下,趁着屋里没有侍女,她扭动着又酸又梗的脖子,可惜头上这套压得她头重脚轻了一天的行头还不能除下来。想在雪阿宫的时候,她可以随便穿件衣裳,梳个简单的发式,懒的时候,散着头发也没有人管,只怕今后是再也没有那样的自由了……

正胡思乱想间,门“吱”的开了一道缝儿。

雪谣望向门口,没见有人,难道是风?

“哟”,又是一声。

门后伸出一只晃着绳子的小手,然后露出一张笑嘻嘻的脸。

“你会翻绳吗?”

除了璟安,还能是谁?

雪谣叉腰,佯怒道:“你怎么跑过来了!”——按规矩,璟安该在明天拜见母妃,况且,不管怎么说,他现在都不该跑来这里捣乱。

小家伙撇撇嘴,一副这有什么所谓的样子。“只要不被爹爹知道就好,你不会告我状吧?”那表情,真是既可爱,又恶劣。

雪谣叹气:认栽吧,不是早就知道,循规蹈矩的话也就不是花璟安了吗,反正自己也正无聊,索性哄他一哄倒也无妨。于是,她牵起璟安的手,将他领进屋里。那是只很乖很顺从的手,也是只很小很脆弱的手,蓦的让雪谣生出一种异样的情愫,她不由低头瞥一眼璟安,那一刻,他很安静。这孩子,还真是惹人怜爱。

两人侧坐在矮榻上,雪谣灵巧的手指在丝线间穿梭,先翻了个花样,对璟安道:“输了可不许哭鼻子。”

璟安小嘴一撅,谁怕谁哩?雪谣看着,呵呵笑了。

不过,小孩子终归总是赢得起,输不起,璟安输的狠了,便不乐意,嚷嚷着玩够了,不玩儿。他从榻上跳下来,装模作样的在雪谣面前踱来踱去;雪谣也不说话,看他能有什么花样。

忽然,璟安站定,倒背着手,一本正经的对雪谣道:“本来我是该叫你娘的。”

叫娘么?雪谣可还没有准备呢。

摇摇小手,“不过今晚还不行,要等到明天行完礼之后,这是规矩。”说完他郑重其事的点点头。

雪谣被小家伙的模样逗乐,心笑:现在倒想起规矩来了。不过恐怕璟安今晚来套近乎,就是想无视规矩的提前喊声“娘”吧,只可惜让他输得太惨,小家伙面子上挂不住,才有这套说辞,真是个小人精。

璟安盯着雪谣,希望在她脸上捕捉到一种叫做“失望”的表情,于是,雪谣也没让他失望,遗憾道:“好吧,那只好等明天了。”说着剥了一瓣橘子塞进璟安嘴里。

这就要做人家的娘了吗?半年之前,她可是连嫁人都没有想过的呀,不过似乎是件新奇有趣的事呢——做了娘,就可以名正言顺的规矩那小鬼了。

又玩了一阵,见时候不早,雪谣催道:“璟安,该回去睡觉了。”不知不觉,竟已经端起母亲大人的架子了。

“那你亲我一口,我就回去。”小家伙一脸无赖。

“不行。”看他那一脸坏样儿,行也不行。

“每天睡前爹爹都会亲我的。”不死心。

“我又不是你爹爹。”不退让。

“可你是我……”

是什么?那个字璟安到底是没说出口,委屈的嘟着小嘴,低下头去,雪谣甚至听到了他喉咙里低低的啜泣。

璟安一生下来就没有母亲,所以他一定渴望有个“娘”吧,即使是遇到了根本不懂得怎么做娘的雪谣,也像是抓住了救命的稻草。而她,竟狠心的拒绝了他!

雪谣歉疚的笑着,把璟安拉到身边,捧起他的小脸,轻轻吻了他的额。

璟安仰着头,眼睛里充盈着又热又亮的东西,脸上却是一副气死人不偿命的“你被骗了,我得逞了”的表情,然后泥鳅似的溜掉了,雪谣抓了个空,又急又恼又不觉失笑:这孩子……

璟安走后,诺大的宫室又只剩雪谣一人了,除了继续胡思乱想她实在找不出什么别的能填充这么大的空间:记得哥哥说过花少钧是三杯必倒的酒量,他今晚可千万别醉,她又不懂得怎么照顾醉酒的人,如果他醉了,她可怎么办?

还好,花少钧似乎没醉。他轻轻推开房门,微风吹散了烛影,把人的心也摇曳起来。掩上门,动作仍是很轻,似是怕惊扰了屋内柔和的香气,然后他缓缓的、优雅的转过身,走向她。

雪谣起身,站在他面前,却看见红色的烛光映在他脸上,没有血色。

觉察到雪谣异样的注视,花少钧问她:“怎么了?”

“你……脸色不太好。”

他干笑一声,“今晚喝太多了。”

“是吗?”雪谣喃喃。她只知道有人喝多了酒会脸红,却不知道有人会越喝越苍白;花少钧却知道,让人红光满面的,是喜酒,让人的面如白蜡的,是苦酒,今晚,他就是苦酒喝太多了吧。

“那你没醉吧?”雪谣担忧。

“没有。”喜酒才会醉人,苦酒,是越喝越痛,越痛越清醒的。

“现在,我该怎么称呼你呢?”

“你可以称我王,也可以称我少钧。”他笑,很礼貌的。

“那我就叫你少钧,我喜欢这样。”她笑,脸上烫烫的。

“只要公主愿意。”

花少钧的随和使兴奋的雪谣忽视了一件事:他称她“公主”,而不是“雪谣”。

“累了吗?”他问。

“嗯。”她点头。

“那就睡吧。”他道。

雪谣迟疑,似乎嫂嫂说过夫妻之间是有些事情要做的。

见她犹犹豫豫,他便问道:“还有什么事吗?”

“没有。少……少钧,我为你宽衣吧。”或许,嫂嫂说的是这件事吧,妻子要为丈夫宽衣解带。

“好。”他没有拒绝。

如果是白天穿的那套大婚吉服,其繁琐恐怕是雪谣应付不来的,还好晚宴时他换了一套近于便装的礼服。不过不知是不是因为花少钧身材太好,那裁缝便拼命的搭配了各种丝啊带的以束出他的龙筋虎骨、猿背蜂腰。确是身姿挺拔、玉树临风,只是这么多带子要如何解开啊I笑她刚刚在璟安面前还是个翻绳高手呢。

花少钧见雪谣蛾眉轻蹙,两颊红透,紧张的把几根带子缠在一处,越理越乱,不由轻笑,“不是这样的。”

他轻易的将带子分开,冲她笑了笑,“我自己来吧,你去卸妆。”

雪谣讪笑,只得点头,她走到梳妆台前,从镜子里偷看花少钧。或许是一个人生活惯了,又不愿如此亲昵的动作假他人之手,这些本该由女人来做的琐细事,花少钧做来倒是十分熟稔。雪谣轻轻叹了口气,摘下头顶那朵硕大的牡丹花冠,散下一头乌发。

待她卸完妆,花少钧已经斜搭着锦被歪在床边睡熟了,他也是累了吧。雪谣不愿惊扰他,小心翼翼的爬上床,揪了另一床被子盖。想看看他的侧脸,他却打了个哈欠,翻过身去,雪谣也只好无趣的望着淡金色的床幔,这就是大婚之夜吗?总觉得他们之间少了什么,但在想出答案之前,她就睡熟了。

烛光缓缓晃动,如同均匀而舒缓的呼吸。

花少钧听雪谣睡熟,披衣起床,在房里转了两圈却不知该如何打发这漫漫长夜,从书架上抽出本书,借着烛光月色,《了红》二字映入眼帘——竟是虞嫣的旧作,当年游戏之心在书名旁点了几片桃花,如今看来却似血色斑驳,令人不忍猝读,又只得放回原处。

或许,可以借着这安静的夜来考虑一下究竟该如何对待商雪谣吧——摆在面前的,是四个非常清楚的事实:

其一,商雪谣是商晟的妹妹;

其二,商雪谣是无辜的;

其三,他喜欢商雪谣的干净纯粹,但与男女之情无关;

最后,商晟和常熙互为敌手,商晟欲除锦都、扫清障碍,而常熙对锦都的心思也不单纯,故锦都既可成为他们争相拉拢的对象,也可成为他们联合铲除的目标。玄都锦都本无瓜葛,关系尚清明些,而如今多了一个商雪谣——锦都王的王妃、玄都王的妹妹,情况就复杂了。

思来想去,对商雪谣还真是近不得,远不得,热不得,冷不得,也只能是四个字——“以礼相待”了。

翌日,璟安换了身浅杏黄的衣服,仍带着银锁,很精神的样子。他伏在垫子上先给父亲磕头,起身唤道“爹爹”,花少钧点了点头,璟安又给雪谣行礼。他咧开嘴角,露出一对精致可爱的小虎牙,甜甜的喊了声“娘”。

雪谣正要点头,却听花少钧沉声道:“璟安,叫姨娘。”

才扬到一半的微笑也就那样不尴不尬的僵在脸上,雪谣愕然。

璟安蹙着眉,努着嘴,看看父亲,又瞧瞧雪谣,可惜没有人给他答案;雪谣也不明所以,她看向花少钧,后者却没有给她任何解释,而是眼睛一眨不眨的望着璟安,他剑眉刚毅,脸颊紧绷,那神情是雪谣从未见过的严厉,和决然。

摄于父亲的威严,璟安只得瘪着小嘴不情不愿的改了口。花少钧的表情柔和了起来,他微笑着伸开双臂,璟安本想走向雪谣,可犹豫了一下,还是走到父亲身边,靠在他怀里。花少钧爱溺的抚摸着儿子,璟安却偷眼瞧着雪谣,一小一大交换着不解又失望的眼神。

作者有话要说:朋友跟我说我的文章风格比较明显(鉴于她看过N多文章,大家姑且认为偶确实是“风格明显”吧),她诚切告诫我,说这种文风,不喜欢的读者会觉得太浅淡(连H都写得超隐晦),窃以为很是中肯(不过偶米有要改变滴打算,呵呵)。

得到这样的评语,是福是祸呢?

我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