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我早已放下
作者:燕修篁      更新:2017-12-19 12:26      字数:4711

“八嫂有两次要杀你?这话怎么说?”十三急问。江明月心头一松,十三不知道那件事,他大概是唯一没有欺骗过我的人。

“这事算是揭过了,我不想再提。”她挟了口菜,慢慢嚼着说道。

“四哥他知道吗?”

江明月微微一顿,停止了咀嚼,随后轻描淡写地道:“他知不知道跟我有什么关系?”

“明月,你怎么看四哥的?…我是说,你视我为可托生死的知己,那视他如何?”十三阿哥一边问,一边看牢她的表情。

“我对他有什么观感?没必要告诉你吧。”她眼皮也不抬,很不在意地口吻。

“酒桌上闲聊,纯属好奇。”

江明月朝他勾勾小手指头,示意近前来,放低声音悄悄地说:“你能保密吗?”

十三身子前倾,忙不迭地应承:“能的,当然能。”

“我也能。”江明月诡诈的一笑撤身。

十三情知被涮了,但还是不死心,小心翼翼地看着她探问:“你和四哥之间…是怎么了?”

江明月一挑秀眉,冷然一笑:“切!我和他之间?这话说的,熟归熟,但你再胡说八道、毁我名节,我一样辣手摧了你这根名草。”说着左手竖了个掌刀,作了个劈的架势。

“好好好,算我口误行了吧,”十三含笑配合着佯躲,但口中还是追问道:“你那天递衣服包裹时,眼光太吓人了,象是要把四哥搠出个透明窟窿,到底是为什么?他什么地方得罪你了?”

“你为什么想知道?”江明月似笑非笑,直截了当地问。

“我…我只是想弄明白喽,是不是当中有什么误会?我做个鲁仲连,摆个‘和情酒’,我不想让四哥再这么折磨他自个儿,你都不知道,那天自遭了你那一眼,就看他象去了半条命,这几日人瘦得厉害、脸色青白得吓人,跟我也不怎么说话,郁郁寡欢的,在户部发疯似地办差……”

“打住!”江明月放下筷子,淡淡地说道:“你今天来钦天监找我,又让我请你吃饭,实际上就为了说这些?”

十三的神情就是默认。

江明月“嗤”的一声冷笑出来:“怪不得呢,我说那么些天都不见人影,今天突然就来了,如果不是为了你四哥,恐怕你这一辈子都不会再搭理我了吧?放下身段,纡尊降贵的,实在委屈你了,十三皇子。”她锐利起来,也是无人可于争锋的倚天之刃。

“别这样,明月,你知道我不是这样的人,想想昔日的情份,我虽不知四哥是怎么得罪你了,但他对你的好,你不可能感觉不到。”

江明月呼吸一窒,心里不愿意承认的事,被十三捅破了这层窗户纸。

其实她这些日子已经把整件事情反复推想透了,心境已平和多了。

自穿越以来所发生的点点滴滴,那个人对自己的悉心照顾、诸般维护、他的光明面……常常过电影似的在脑中闪过,他对自己的好,如果量化一下总有一千件,因那两件坏,就全部一概抹煞,她江明月还不是那么凉薄之人。

她常常回忆起七夕那晚临近分别时他的情绪失控:

“让我抱抱你…就一会儿…”黑暗中传来了他哀求的声音,语声低沉得象浸满了痛和绝望的午夜之河,他宽阔的双肩象打寒战一样地颤抖着,他抱着她的纤腰,头贴在她的左腹部……

“胤禛,你这是怎么啦?你别这样…让我很害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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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拥抱更紧了紧,头也埋得更深,他的喉间传来类似可怕的哽咽或是痛楚到极处的哀求:“…明月…别怕我…我宁可自己死了…也不会伤害你…”

每当回想起这一幕,禁不住总有一种柔肠千转的感觉,对他的恨也不是那么强烈了。

他瞒下八福晋是行刺主使者这件事,也许是碍于是一家子的情面,也许是怕自己知道了危险就不肯随他们入京了,易位而处,站在他的立场想想,还算是可以理解。入京后他把李卫和富察靳勇派来保护自己,若不是年羹尧到京后就被吏部放了外任,本来也是打算派过来的,可见他对自己的安全还是放在心上的,即便这些日子的“交恶期”,他也没有撤回他的人。

至于被他偷窥,还疑似被当成性幻想对象,愤恨加上恶心是在所难免的,不过自己毕竟是一现代女性,并没有把所谓的‘贞操’上升到偏执的地步,排斥心理多数是由于对‘心目中的完美形象’崩坍后产生的巨大心理落差罢了。

她也想过,反正日后各自的生活轨道不会再有什么交集,不值得一直衔恨下去,于是甩甩头发,把那个人和那件衰事统统抛诸脑后,每日在巡示五大工地、组装机器、体能训练等这些事情上投入所有的精力,天天累到筋疲力尽地倒头就睡,一觉黑甜到天光。

“明月,明月…”

有手影在眼前晃动,江明月回过神来,“你想让我做什么?”她的语声充满了萧索和倦怠。

十三阿哥听到话音有些松动,喜形于色道:“你说个时间,我约上四哥,当面锣、对面鼓的把话说开了……”

“不可能。”江明月断然拒绝。

“为什么?”

“哼!见过鬼还不怕黑吗?以前不知道人心叵测,算自己糊涂,活该倒霉也就算了”,江明月觉得话有点说漏了,于是补了句:“你没见现在我看到你八哥他们都是绕道躲着走吗,不过是在清江县那会儿一道吃过几次饭,说过几句话,你已有三位嫂子想要我的命了,难道还要往上加人数?”

十三赔着笑:“哪能呢?四嫂那人最是敦厚贤慧不过的,八嫂别的都出挑,就是心胸狭窄,这点根本没法跟四嫂比……”

他这么夸四福晋,江明月更觉刺心,张嘴截住话头,怒道:“说不去就不去,再多说,你立马给我滚蛋!”

十三阿哥的脸色微变,他这个皇阿哥还从没被人这么呵斥过呢,不过看看江明月面如寒冰的脸色,一时间竟不知如何回应。

江明月立刻醒觉,是自己过份了,完全不控制情绪也是不可取的,“对不起,胤祥,我不该迁怒于你。”她坦然地道歉,眼神里却有着受伤般的痛楚。

十三被她眼神中流露的痛苦给吓住了,忙道:“到底发生过什么事?你说我是你的知己,哪有两眼一抹黑的知己,我发过誓要保护你的,你告诉我到底什么事,我来帮你。”

江明月笑得有点凄凉:“知己之间也存在很私人的秘密,有些事我是不会说的。”

十三知道她的脾气,默然地喝了杯酒,半天,叹了口气道:“你不说也随你,那你可有什么话或写个字条,我转给他。”

江明月想了想,缓缓道:“字条我是不会写的,还是你帮我传话吧。”

十三一听,好似来了劲头,身体前倾,喜道:“你说吧,我保证一字不落地送到”。

见他那好奇的样子,江明月掌不住真的露出了笑意,在八卦面前,绝对是男女通吃,于是笑吟吟道:“我记得以前在我们那个世界的《读者》上看过一个小故事,你四哥是念佛之人,应该能够参透,那个故事说的是:一个老和尚带着小和尚云游四方,途中遇上一条河,看见一名妙龄女子正想过河,可又怕弄湿衣服和鞋袜不敢过,老和尚便主动背女子蹚水过河,然后放下女子与小和尚继续赶路。小和尚不禁一路上心里暗暗嘀咕:‘师父这是怎么了,竟敢背一女子过河?’他一路走,一路想,最后终于忍不住问出来:‘师父,你犯戒了,怎么背了女人?’那老和尚就叹了一句很经典的话:‘我早已放下,你却还放不下’!”

十三满头黑线,道:“就这些?完了?”

“是啊,说多了怕你记不住。”江明月捉狭地笑。

“唉!传话的命苦啊,这是安心晾我啊”。十三开始故意叫屈作怪,忽又一脸狐疑道:“你这话里不会有什么危险吧,别我回去一说害了四哥,刀刺见红的”。

“很有这可能,说之前记得带上个围兜兜,别喷上一身血。”江明月一脸郑重地嘱咐,她有时也够厚黑奶奶级别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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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鞭炮声中,舞狮舞龙的,三牲六礼,祭过窑神,大清国的首家玻璃厂正式投产了。

来宾规格也算是高的,康熙没有御驾亲临,派了大阿哥、四阿哥、九阿哥三位皇子前来,饶是如此,官窑内外从官员到窑工无不是紧张莫名、跪迎一地。

一片头颅的‘西瓜地’旁,惟江明月长身玉立,微然含笑,以一名时空看客般的眼光看着帝制社会下,对于人的尊严的扭曲,目光中隐隐存有悲悯之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