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话 阵前阵后
作者:光兴      更新:2017-12-19 12:26      字数:6669

阵前,远攻近夺;阵后,利益交侵。

时间回溯,那片战场上奇绝的真相终于跃然纸上。

第三十九话阵前阵后

一个月前·波斯共和国·伊斯法罕——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瞭望台上的伊索眼见三万人的败军如长蛇般鱼贯进入城门,一股莫名的不安袭上他的心头。随着这些灰头土脸、步履蹒跚,看似战斗意志全丧的士兵陆续涌入,伊索的心跳也渐次加快。“不对!没有命令,我的军队是不可能擅自撤回的!”——“关门l关上城门!”留下这句话后,伊索便头也不回的冲下瞭望台,向城门前奔去。守兵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虽一时难以理解伊索话中含义,也只好遵从指令拉下了门闸。下面的大军才有几百人进城,城门却陡然落下,将其余的大队全部关在门外。“怎么回事?难道露出马脚了?”城内的几百人纷纷交头接耳。正在此时,伊索已走到他们面前。“你们怎么回来了?前线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我们吃了败仗,弹尽粮绝,实在是坚持不住了。大人,请快让其余弟兄们进城吧,我们已很多天没吃过饭了!”排头的一个士兵压低军帽,回道。“哦?”伊索将眼前的士兵打量了一番,说,“饭自然会给你们吃。可你们违抗军令,擅自撤回在前,必须得先受罚!”“是。我们辜负了大人的期望,甘愿受军令处置。”与伊索接话的士兵坦然答道。“呵,欺敌计用完,又来苦肉计是么?”伊索心中暗嘲道。此时的他已非常清楚,眼前这些士兵绝非他原本带出的那支队伍。借助他下此论断的并非士兵的长相,也非衣着,而是更加根本性的因素:三万人的队伍如果真的遭遇惨败,怎可能又三万人原封不动的撤回来?既然没有太多的人员伤亡,又何以称其为惨败?

“大人,要受何种处罚,请您直言!”士兵们齐声道。看来,这个状况原就在他们预料之内,他们认为只要能让全队都进入城中,即使受一点皮肉之苦也无妨。“呵,你们倒挺有骨气的嘛!”“是,我们甘受任何惩罚!”“好,那么就把你们的全部切下来吧!”伊索微笑着说。“啊?”顿时,士兵们脸色大变,他们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快点吧,外面的兄弟们还饥肠辘辘的在等着呢!如果你们不愿自己动手,我也可代劳。”“开……开什么玩笑!”一个士兵怒道,“别和他说这么多,他只有一个人,杀了他打开城门吧!”“哈哈哈,你们的戏这样就演不下去了?”伊索轻哂道,“为了顺利混入城内,不惜暂做小小牺牲,断手断脚也无所谓?呵,这苦肉计倒是不错,但你们的底线还是轻易就被我抓到了呢!”“可恶,你早就知道我们是假的了么?”“不,我也是一分钟前才看穿。你们的伪装非常完美,衣服是从我方降兵和亡兵处得来的吧?一开始连我都被骗了呢,值得嘉奖!如果你们的主帅不那么急功近利,而是只派几千人伪装成我的败军,那么混进城后打我一个猝不及防的成功率就更高了!”“哼,既然已被识破,那就没什么好说的了,兄弟们动手吧!”眼看戏已演不下去,士兵们很快进入战斗状态,挺抢直指伊索。“以多欺少是么?哎,你们还真以为我只有一个人啊?”身临枪口,伊索面不改色心不跳,只是轻弹一下手指,立时间数十个狙击枪的红点闪现于敌军身上,近千人的部队凭空冒出般从四面包抄将城内这几百伪军团团围住。伊索当然不可能单枪匹马入虎口,他在从瞭望台到此的途中就已向城内所有士兵发布红色警戒,他之所以和敌军说这么多话,是为了拖延时间让第一批先头部队赶到此处。“混蛋,中埋伏了!”政府兵们见状,纷纷开枪防御,可不出多时,他们还是被淹没在了源源不绝的人海中。伊索,则早已转身,回道向城内走去。

“外面有两万多人,他们可能还有后续部队……敌众我寡,看来这将是一场恶战了。”走在楼梯上的伊索不再那么从容,凝重的神色现于颜表。“不可能赢的……通知诺伊诺斯大人,做好全军撤离,放弃伊斯法罕城的准备!”朝对讲机说完话,他不由自主的加快了脚步。

城外——

“被识破了呢4来叛军里确实有‘高手’存在。”给门外长队殿后的一辆车内,鲁斯抚摸着腿边的宠物狗,微笑起来。仅仅几百人的牺牲似乎并未对他的运筹帷幄造成影响,成竹依然稳植于其胸。“总督大人,接下来该怎么办?”一旁的副官问道。“既然内外夹击之势无法形成,那就正面攻击吧!叛军的大部队已全数葬身荒野,这城内最多不会超过两万人,人数的差距摆在这里,无论他们怎么反抗,结果也只有一个!”鲁斯朝对讲机里发布了全军突击的命令,一瞬间,本在门外逡巡等待的军队全部荷枪实弹,朝城门发起猛攻。平静的伊斯法罕顿时硝烟弥漫、杀声震天。“十万人的本队还未到,总督大人,现在双方人数相当,还是不要太靠前为好!”看着一发不可收拾的形势,副官劝道。“没关系。我很想在叛军死光之前一睹他们那位大将的庐山真面目!”鲁斯将车顶打开,站起身来,上半身全露于车外。由于夜色太浓,即使拿着望远镜也只能依洗见城顶瞭望台上的几个人影,而无法看清其相貌,他便用手中拐杖敲车,如骑马一般示意“坐骑”继续向前。随着本该处在最安全后方的装甲车向战场中心地带开进,贪生怕死的副官心也提到了嗓子眼。当车前进到足够的位置时,城上那面迎风飘舞的丘比特旗逐渐清晰的映入鲁斯眼帘。“爱神?!”鲁斯本以为波斯解放阵线首领仍是已和爱神划清界线的保罗,故当他看到这面不该出现于此的旗帜时,不禁大吃一惊。正在此时,城顶上似突然有什么东西朝这边飞了过来。还没待鲁斯有所反应,疼痛感就已炸裂于肩头——他被远程狙击枪射中了!

“你们稍后保护诺伊诺斯大人出后门,从小路逃走。由我带队殿后。”伊斯法罕城内,伊索开启了一个临时指挥总部,正在部署撤退方案。“那那西大人,我们真要放弃伊斯法罕么,这可是我们的总基地啊!”一个干部心有不甘地问。“没了伊斯法罕,我们还有其他据点。丢掉一个城和组织全灭,这两个结果你选哪一个?”伊索以不容反驳的强势口吻说道。众干部只好禁口,安静听从他的安排。这时,一个城门守兵慌慌张张的冲了进来,脸上似带有一丝喜悦。“那那西大人,在下有急事禀报!”“这里正在开会,有什么事不能等会儿说么?”伊索皱着眉头问。“不不,在下带来的是吉报!政府军的总指挥被我击毙了!”“啊?”听到这个消息,满座的人都惊讶得站了起来。“你说什么?”“敌军的总指挥已被我用狙击枪干掉了!”年轻士兵兴奋的重复着嘴中话语。“你怎么能肯定被杀的是敌军总指挥?”“一定没错的!因为那人一被击中后,敌军阵营立刻呈现出乱象,现在他们已开始撤退了!”“什么?撤退?”听到这个字眼,伊索连忙奔到窗边,亲眼向下望去:敌人果真已停止猛攻,且战且走,向远方退去。“呵……看来他说的是真的,政府军已放弃攻城了!”伊索深深舒了一口气,将本来摊开于桌上的撤退地图卷了起来。“竟然是真的啊?!”“我们化险为夷了?不用弃城了?”众干部都趴在窗边,恍如犹未梦醒。“那那西大人,这可是乘胜追击的好机会,冲上去把他们全歼吧!”击中政府军主帅的士兵手舞足蹈道。“不,穷寇莫追。我方现在伤亡惨重,已无力再战。追上去会遭到他们的全力反击不说,还有可能迎头碰上敌人的后续本队。不过,年轻人,多亏有你我们才保得了伊斯法罕,你这次可立了大功啊!”伊索难掩欣喜之情,笑意浮上嘴角。“跟我说说,敌人的主帅长什么样?”“哈哈……大人您过奖了,我是运气好而已。敌人的主帅嘛,是一个独眼的美国人。”士兵一边摸着后脑勺憨笑,一边说道。“独眼的美国人?”听到此语后,伊索的笑容立刻收了回去,一脸严肃地问:“他多大年纪?瞎的是左眼还是右眼?”“啊……他戴着眼罩的好像是左眼,我也没看得太仔细,年纪不大,差不多二十来岁吧。”“这……怎么可能?”伊索顿觉脑中一阵嗡鸣,后退两步,坐倒在椅上,嘴中喃喃道,“怎么可能是他?!”

与此同时,政府军中——

“总督大人,坚持住,撤回我方势力范围后,马上给您疗伤!”疾驰的装甲车内,副官焦急地对鲁斯说道。“哈……真是遗憾……因为我的大意,害得你们无功而返,实在是抱歉。”孱弱的鲁斯靠在一只狗身上,嘴里喘着粗气。子弹并未射中要害,而只击中他的肩膀,现在伤口已经过紧急处理包上了绷带,血也止住了。尽管如此,他却依然面色苍白,鲜红的血迹从嘴下一直延伸到胸襟。“哎……没想到在丘比菲城大难不死的我,身体竟变得这般弱不禁风,反而成了你们的累赘。其实……你们可以不用管我,继续战斗的。那样的话……就可以消灭叛军了!”“总督大人请不要这么说,消灭叛军的机会多得是,可万一您有什么闪失,我该怎么向托姆总统交代啊!”“叛军绝非你想象的那么容易对付,今天不灭光,只怕再无良机。”鲁斯苦笑着从衣兜里掏出一个装有止痛药的小瓶子,将药片灌入口中。导致他如此虚弱的原因并非肩上的小伤,而是因中枪而触发的旧伤。看来,爱神大厦的那次爆炸,不仅使他跛了脚,也不单给他皮肤上留下多处烧伤,恐怕就连内脏也因坍塌房屋的压挤受到了遗痛终生的伤害。他,早已永远告别“降”二字了。

装甲车在万人的拱卫下抄小路前进着,后面的车队也陆续跟上。东方的朝霞撕破夜幕,探出头来。一场本该胜负悬殊的战争随着人潮的尴尬退去,就这样戛然而止了。已被逼到悬崖边缘的波斯解放阵线捡回了一条受惊过度的命。然而,这阵前的表象又是否是事实的全部呢?答案,仍隐匿在时间的洪流中。

一周后·德黑兰——

“总督大人,您觉得怎么样?”“恩,已经恢复得差不多了。”坐在办公室里的鲁斯一点点撕下肩上的绷带,说。“叛军那边最近有什么动静?”“那次战斗后,他们元气大伤,停止了势力的扩张,目前还在一心修缮破败的伊斯法罕城。”副官恭敬地回答道。“呵,这只缩头乌龟短时间内不会再对德黑兰构成威胁了。”“是,大人,只要再对其发动一次总攻,他们将必死无疑。”“不,现在民生凋敝,不是穷兵黩武的时候。我们也需要休养生息。”鲁斯一改好战的作风,取出一张地图,摊开在桌上,用手指着伊斯法罕的位置划出了一条线。“以伊斯法罕为界,在这条线上布下重兵,严加防守,不许叛军越雷池一步。”“只防守不进攻是么,确实是个重整旗鼓的好方法。可是,这岂不是也给了叛军喘息的时间?况且您所划的界线那边,还有几座未被叛军攻下的城市,难道就这样拱手让给他们了?”副官仔细端详过地图后问道。“你是在怀疑我的部署么?”鲁斯抬眼看着副官。“不不,属下不敢。”副官这才发现自己失言,连忙宗。“恩,把我的指令传达下去,这将是我军下一阶段的总方针。”

伊斯法罕方面——

“政府军这段时间都没有进一步的行动了啊。”“恩,看来他们也需要休息了。”波斯解放阵线的中央议事大厅里,一场会议正在召开着。除August、October、艾桑一众高级干部外,伊索和诺伊诺斯也在场。“我们今日有幸活着坐在这里,那那西居功至伟。”坐在首席上的诺伊诺斯开口道,“那那西,给大家说说你对现今局势的看法吧。”“是。”伊索站起来,说,“目前的形势,相信在场诸位心中都有数。我方有生力量已损失大半,实力不比从前;而敌方又有一个擅于谋战的人物坐镇,使我们寸步难行。这一切都归咎于保罗大人日前的战略错误——如果不是他过早的主动挑战德黑兰,遭到敌军猛扑,本当如日中天的我们也沦落不到今日这个境地。因此,纠正这个错误将成为我们唯一的出路。战争,讲究循序渐进,我们必须在凝聚足够力量,取得波斯大部分领土后,再把最后的矛头指向首都德黑兰。所以,我们当前的目标是……”伊索拿出一张地图,铺在桌上,用手指着伊斯法罕的位置划出了一条线。“首先扩军,稳定民心,再以伊斯法罕为界,将这边尚未到手的城市悉数拿下。我们要抓紧政府方面按兵不动的时日,把力量恢复至鼎盛。”“好,很好!”待伊索说完,诺伊诺斯拍掌赞同道,“大家都听到了,这就是我们下一阶段的总方针,希望各位能戮力贯彻。”

非常奇妙的,波斯解放阵线与德黑兰政府间在战略上呈现了出一种默契。而这种看似合理的默契背后到底隐藏着什么,此时还鲜少为人所知。

现在时刻·美国·华盛顿——

“干得如何了?”白宫总统办公室内,美国总统托姆正和某人进行着一次简短的电话会议。“解放阵线和政府都非常稳定,互不侵犯。我们最初的目的已经达成了。”电话里传出鲁斯的声音。“有人察觉到你从中做的手脚了么?”托姆问。“哈,我办事你放心,两方皆无人知晓现今局面是由我一手促成的。”鲁斯得意地笑道,“当日,我派三万人伪装成叛军欲图潜入伊斯法罕,故意在数字上露出破绽,让对方有机会察知并做出迎战准备。随后,我又主动驱车向前,把自己暴露在对方狙击手的射击范围内,引诱他朝我开枪。我用望远镜清晰的看到了狙击手的位置,预估出他的射击轨道,即时调整身体站位,避过了致命伤。以我现在的体质,一旦中枪,必定吐血不止,副官见我受伤惨状,很自然会催促我做出全体撤军的指令。我已把一切做成‘意外事件’的样子,谁也不可能发觉其中有诈。”“恩,真是辛苦你了。不过,也只有你能想到利用自己身体的伤病演这么一出惊险的戏码,我果然没有看错人。”托姆夸赞道。“做戏就要做到最逼真,看清枪手位置后再躲开子弹并非难事。当然,为防临场有变,我也准备了万一没有枪手或中枪后出血量不尽人意的后备方案——我把能催化内脏出血的药物混进了一直随身携带的止痛药瓶内,只要顺着‘剧情发展’吃上几粒,不怕副官不认为我命在旦夕。就算我一时晕了过去,他也定会自己下达撤军的命令。”听到这里,托姆不禁感到脊背一阵发凉。电话对面这个人为了计谋的达成,已完全不把自己的身体当一回事了。“鲁斯,你的生命很宝贵,以后还是少做这类事为好。”托姆发自真心的劝道。“哈哈哈,总统大人居然也关心起我这粒棋子来了!放心吧,我的身体我自有分寸。”鲁斯顿了顿,继续道,“在给过叛军迎头痛击后,他们锐气受挫,已知道政府军不是好惹的,蛰伏下来凝聚实力是其最佳选择;而政府军也吃够了叛军的苦头,不会轻易再进。这种暂时和平的持久对峙局面正中了你我的下怀啊!”“没错,不战不和,不统不独,乃是我美国获得最大利益之策!波斯民风未靖,一支叛军倒下,还会有另一支叛军崛起,循环往复,无休无止,局面永远得不到控制。消灭波斯解放阵线,与我无益;把他们控制在一定范围内,将波斯一分为二,不仅可以防止新晋分裂势力的抬头,稳定的波斯也更加易于掌控。现在是和平年代,无论我党还是我国都不乐于看到又发生一轮海湾战争。让他们双方永远这么互相消耗下去,而又都不能灭掉对方,才是我真正的目的!鲁斯,你做得很好!”笑声,在电话线路间回荡不绝,一对把计谋演绎致极点的二人组合,继续着他们的对话。波斯这块久经战乱的土地终于在他们的谈笑间,迎来了所谓的“和平”。

“那么,总统先生,接下来我该做些什么呢?”尽情笑过之后的鲁斯颇有兴致的问道,“你知道,太过平淡的波斯已满足不了我的胃口了。”“呵,那就先委屈你饿一阵吧。在形成牢不可破的长久僵持体系之前,波斯暂时还需要你的坐镇。”托姆笑着喝了一口杯中的咖啡,转眼看向办公桌上的电脑屏幕,其上正转播着前段时间曾爆发新型流感,而近期疫情又逐渐缓解的冲绳事态。

“但我保证,短暂的饥饿过后,定会为你奉上一顿最丰盛的大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