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坛女儿红当然不会平白无故地飞奔而来，只是装这一百坛女儿红的马车实在堆得太满，雨又实在下得太急、太密，乍一望去，就像是一百坛女儿红长了腿一般飞奔而来。

这腿还不是一般的腿，简直就是飞毛腿。

马有四条腿，人只有两条腿，所以马一般都跑得比人快，也正是因为如此，从来只有人骑马，有谁见过马骑人。

老板娘见过。

胡来在笑，他笑的眼泪都流出了眼眶，笑得眼睛都睁不开，所以他只能算见过一半。

一个骨瘦如柴的黑影双手托举着一匹健硕的骏马在连城的雨幕中快速地飞奔着，那骏马挥动着四只有力的马蹄、悲嘶长鸣，却怎么也挣脱不了那形同枯槁的一双手。

一百坛女儿红少说也有千斤，这匹骏马也有数百斤，那瘦子非但举在手中如同无物，还奔出了比骏马还要快的速度，这简直骇人听闻。

瘦子越奔越近，面容也越来越清晰，他的脸红得仿佛猴子屁股一样，雨水刚与他的脸一触碰立刻就被蒸腾成绵白的水雾，远远看去，就像一颗刚刚出锅的寿桃。

胡来笑得更欢了。

能让江湖第一神偷沈盗梨狼狈得像个刚出锅的寿桃，除了胡来之外，可能没有第二个人能干成这事。

距离温酒亭还有十丈远的地方，马车开始慢慢地减速。老板娘这才看清，那瘦子并不是一直用双手托着骏马，而是双手交替托着骏马的下腹，不停地划着圆圈，看上去并没有花什么力气，却硬生生地将这千斤重的马车划得飞奔起来。

“老板娘，你猜这个孙子一进亭子做的第一件事是什么？”胡来笑道。

“哪个孙子？”老板娘道。

“就是那个脸红成猴子屁股的孙子。”胡来道。

“他既然是你孙子，第一件事自然是叫你爷爷了。”老板娘笑道。

“不对，虽然他是我孙子，却一向不肯叫我爷爷。”

“不叫你爷爷，难道叫你奶奶吗？”

“他一向都叫我臭猴子。”

“果然所有人都知道你是臭的，这个瘦猴子都已经淋成了落汤鸡，走进这里的第一件事当然是喝上一口小火温煮的女儿红，去去身上的寒气，人怕被雨淋，猴子自然也不例外。”老板娘又倒了一杯女儿红，故意放在桌子的远端。

“你这么肯定。”胡来道。

“相当肯定。”老板娘对如意酒庄的女儿红也是相当有信心。

“那你可敢与我打个赌？”胡来问。

“赌什么？”老板娘也问。

“我赌这个瘦猴子一进这个亭子只会干一件事，只要他做了任何别的事就算我输，如果我输了，马车上九十九坛女儿红就是你的了。”胡来道。

“九十九坛？不是一百坛么？”老板娘道。

“现在是九十九坛了。”胡来道。

“那要是你赢了呢？”老板娘。

“我赢了的话，只要一坛，一坛老板娘你珍藏在酒窖的唯一一坛正宗十八年陈女儿红。”胡来道。

“你这臭酒鬼的鼻子果然灵得很，这样我岂不是很划算，一坛换九十九坛。”老板娘道。

“那是相当的划算。”胡来道。

“我赌了。”老板娘道。

“你都不问他要干什么事？”胡来道。

“什么事？”老板娘道。

“这个瘦猴子一进亭子肯定会说‘臭猴子，你敢不敢跟我打个赌’。”胡来道。

“臭猴子，你敢不敢跟我打个赌，我赌你今天一滴酒都还没喝。”胡来的话音刚落，沈盗梨就窜进了亭子，劈头盖脸的就是一句。

桌子上就在他手边的那杯温酒他甚至连看都没看一眼。

落汤鸡当然需要去一去寒气，瘦猴子不用，因为一走进亭子，瘦猴子就变成了蒸汽猴子，他身上的衣服一瞬间就干了，简直就像没有淋过雨一样。

“我不赌。”胡来道。

“你不赌？太阳是不是从西边出来了，臭猴子居然不赌了。”沈盗梨道。

“今天暴雨，没有太阳。”胡来道。

“你就是那个没老板却比有老板的老板娘还要漂亮的老板娘吧？”沈盗梨居然直接不理胡来，转过来看着老板娘道。“我敢打赌，你马上就要跟我打一个赌，你信不信？”

“我不信。”老板娘不大开心，谁刚刚输了一千两银子都不会开心。

“你马上就会信了。你知道为什么这个世上明明都是人骑马，今天却是马骑人吗？”沈盗梨道。

“因为你蠢。”老板娘道。

“我一点都不蠢，谁若是骑着十万两银子在这种暴雨天气里赶路，那才是真的蠢。”沈盗梨道。

“你这匹马要十万两银子？”老板娘问道。

“西域进贡的汗血宝马自然只多不少。”沈盗梨道。

“西域进贡的汗血宝马岂非只有皇宫大内才有？”胡来道。

“那你以为哪里可以偷到九十九坛正宗十八年陈女儿红？”沈盗梨没好气地道。

“我突然就信你了。”老板娘突然又开心了起来。

“我说过你马上就会信的。”沈盗梨笑道：“我赌你肯定会愿意用你珍藏在酒窖的唯一一坛正宗十八年陈女儿红，换我这匹汗血宝马。”

“我不赌。”老板娘突然又不开心了，很不开心。

“你不赌？太阳是不是从西边出来了，这种天上掉馅饼的事，你居然不赌。”沈盗梨的嘴巴差点就要掉到地上。

“今天暴雨，没有太阳。”老板娘道。

“臭猴子，是不是你搞得鬼？”沈盗梨马上想到了什么。

“我能搞什么鬼，我只不过刚刚用我的九十九坛正宗十八年陈女儿红赢了老板娘珍藏的那一坛而已。话说回来，你今天带来了九十九坛，还有一坛准备什么时候给我。”胡来道。

“不给了。”沈盗梨道。

“你这个瘦猴子难不成今天又想赖账。”胡来道。

“什么叫又，我沈盗梨一向愿赌服输，什么时候赖过你的账了。”沈盗梨道。

“那你叫我爷爷。”胡来道。

“为什么要叫你爷爷，上一次明明是你输了，我大发善心，没让你叫我爷爷，你还不知道感恩。”沈盗梨道。

“那你可敢把这个赌说出来，让老板娘来评评理。”胡来道。

“不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