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得忠一夜没睡。

柯美萱是公众人物，人气极高风头正劲，出了这么大的事儿，局里面相当重视，接到报案后就责成庄得忠带着精兵强将连夜赶往事发现场。

午夜时分，是长辛大屋一天中最安静的时候，送走了一批批“到此一游”的人，它又恢复了本来的样子，一大片房屋如同一部静默的历史，在黑夜里回味着百年的故事。

庄得忠一行人的到来无疑惊动了已经熟睡的村民，大家听见警笛声纷纷出来看个究竟。长辛百年来民风淳朴，受祖辈诗书传家的影响，当地村民的素质都极高，别说犯罪了，连小偷小摸都不曾发生过，甚至可以达到夜不闭户的程度。

大家沿着声音寻到长辛大屋，此时外围已经拉上长长的警戒线，有很多警察在进进出出的忙碌着。

“庄队长，出了啥事了？怎么您亲自过来了？”发问的是辛诚，几辈子都住在长辛，跟庄得忠家有点远房亲戚。

“里面出事儿了，事儿还不小。”庄得忠上次见辛诚还是几年前，在外甥女结婚的喜宴上，他顺手指了指长辛大屋。

“啊！这里面出事了？出了啥事？你们怎么来了这么多人？”辛诚焦急地询问，长辛大屋对于辛家人来说可谓意义非凡，这不仅是他们的祖屋，也是所有辛家人荣耀的象征。

庄得忠还没来得及回答他，只见一个哭哭啼啼的女孩被带到他面前。

“庄队，这是柯美萱的助理，就是她报的案。”

“警察叔叔，真是吓死我了！你可要给美萱做主啊，不能就这么不明不白的……”带着黑框眼镜染着粉红色头发的小助理哭成一团，看样子是吓够呛，话也说不利索。

做什么主？我又不是包青天。庄得忠一脸无奈，看来这个孩子被吓傻了。于是把她拉到一旁，和颜悦色地说：“姑娘，有什么话你慢慢说，别着急，也别害怕，这么多警察在这儿呢！”

小助理抬头看了看庄得忠，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又抽搭了半天，才渐渐平息下来。

“警察叔叔，我们是来长辛大屋取景的，美萱的新戏《魂归故里》马上就要杀青了，就差这几个镜头，长辛大屋不是最近挺火的吗？这儿的建筑拍出来很有感觉，没想到…”小助理又说不下去了。

《魂归故里》？庄得忠皱了皱眉头，这是什么电视剧，叫个这么不吉利的名字，这回倒好，女主角没了。

左小孟和苏童到达长辛大屋的时候，周围的村民已经散去大半，虽然发生了如此重大的事件，但对于普通人来说，日子还得照样过，该吃饭吃饭该干活干活。庄得忠正跟一个村干部打扮的人交涉着什么，只见对方一脸焦急。

“庄队！”左小孟喊了一声。

庄得忠转过头看见是他俩后，眼睛一亮，拍了拍村干部的肩膀，又说了几句，匆匆走了过来。

“哎呀，你们总算来了！那人一直缠着我，真是…”

“呵呵，他们的祠堂出了这么大事儿，作为主事儿的能不着急吗？”还没等左小孟说话，苏童抢先答道。

“是啊，这个案子不一般，要不叫你来看看。”庄得忠接着苏童的话说。

左小孟此时觉得有点奇怪，这两个人什么时候这么熟悉了？而且，看庄得忠的话里话外，应该知道苏童有“特异功能”，不然…

“小孟，我们进去看看。”苏童打断了她的思路，拉着她跟在庄得忠后面，进了长辛大屋。

左小孟更觉得不自在，以往他俩出现场，都是自己主导，苏童跟在后面，怎么今天她倒成了配角？

长辛大屋的主体由无数青色条石组成，由于年代久远的缘故，石头边缘位置已经风化剥蚀，出现不少蜂窝状，墙角位置也长了不少青苔。祠堂位于大屋的中心位置，而柯美萱就死在祠堂正中的藻井下。

此时柯美萱已经被运走了，地面上只留下一个淡淡的印记。

“嚯！死在这个地方，难怪辛家人着急。”苏童撇撇嘴说。

左小孟跟在两个男人的后面，好奇地四处打量，古宅她不是没有见过，不过在长辛这样一个小村子里竟然有这么大一片保存完整的明清建筑，也实在让人惊叹了。

“这个地方不太对劲，”苏童耸了耸鼻子，眼睛不停地到处看。

“我就感觉不对劲，”庄得忠压低声音，“那个柯美萱身上根本找不到致命伤，刚刚的检验结果也出来了，不是中毒也不是突发疾病，根本找不到死因。”

“检验结果不是刚出来？怎么你昨晚打电话时就说不一般？”左小孟想起夜班的电话。

“干这么多年刑警，这种事情没见过一千也有八百了，凭经验也能判断出个一二，你是没见到那个柯美萱，太平静了，跟睡着了一样。”庄得忠愁眉不展，他当了这么多年警察，最怕遇到这种案子。

苏童仔细看了看祠堂的构造，只见进门处有两个天井，门厅、前厅和享堂依次抬高，门厅两侧有楼梯可登楼廊，和一般规制的祠堂并无差别。

“苏童！这藻井看起来真让人头晕！”左小孟此时正站在柯美萱曾经躺过的位置，抬着头看正上方的藻井。

藻井在中国古代建筑中是很常见的，最初是为了防火，后来更多的则是用于装饰的天花板，比如最著名的故宫里的藻井，中心位置为一条金龙嘴里含着一颗金珠，据说只有真龙天子才敢身居其下，否则龙珠就会落下，玉石俱焚。

苏童抬头看了看，脑子里有了一些想法，不过他并未说出口。转眼看了看左小孟，一夜没睡的她此时正顶着大大地黑眼圈饶有兴致地再到处查看。

“庄队，现场看得差不多了，咱们找个地方坐下聊聊吧。”

庄得忠也累了一夜，于是带着二人直接去了辛诚家。虽然是远方亲戚，辛诚一家倒也热情，还给准备了酒菜，然后就识趣地关上门退了出去。

“小孟，你去睡一会儿吧，这一时半会的也查不出个所以然来。”苏童离开祠堂的本意就是让左小孟休息一下，这么下去她可扛不住。

“是啊，躺会儿吧，我和苏童聊点儿男人的话题，放松放松，哈哈！”庄得忠跟苏童现在倒成了统一战线。

左小孟翻了个大大的白眼，那意思再明确不过了，两个单身狗有什么好聊的。不过一夜没睡，又风尘仆仆地赶到长辛，确实疲乏的很。她没有再拒绝，就在旁边的沙发上和衣躺了下来。

时间过得格外快，等左小孟醒来时已经是晚上十二点左右了。她惊诧于自己睡得这么熟，苏童和庄得忠也不叫她。她往两人坐着的位置一看，竟然只有空空的两把椅子，桌子上一片狼藉。

“苏童！庄得忠！”她揉了揉压麻了的胳膊，走到院子里。

院子里月光如洗，依旧空无一人，其他房间都没有灯光，看样子主人一家已经睡下了。

“他们去哪了？怎么也不跟我说一声！”左小孟心里一惊，“一下睡到这个时候，独家新闻不是要被抢了！”

想起白天在长辛大屋并没有收集到什么有用的素材，她决定现在再去一趟，而且直觉苏童和庄得忠也在那里。

月色中的长辛大屋像是起了一层薄薄的雾气，上午看到的警戒线都撤掉了，也见不到警察的踪影，大门敞开着，整个建筑隐藏在黑暗里的世界里，像隐藏了无数个秘密。左小孟心里没来由地有些害怕，这在她从业十几年中是从来没有过的。

正在这时，一个女人的身影出现在左小孟身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