倾诉 二
作者:郑小溪      更新:2019-09-17 23:44      字数:3116

在紫禁城后宫的日子,虽然时间不长,但却像是熬了几年似的,每一日睁开眼就是尔虞我诈的事情,就算她刻意避宠,但是有些事情并不是那么简答,她始终无法做到一个真正的世外方人,她想独善其身,人却容不得她要独善其身,所以这一路的疲惫与无助,只有面对这满园的安静盛开的龙游梅时,才能得到片刻的慰藉。

更何况,不远处还有纳兰大人宛如天籁的笛音,如此一来可真是妙哉!

当这样的想法蹦进初瑾的脑海中时,她也是吓了一大跳,在紫禁城中想着另外一个男人,这可是大不敬啊!

正当她微微失神的时候,耳畔却传来了熟悉的声音,“我好像每次看见你,你都不太开心!”

初瑾回头,果真是纳兰性德,回想着方才的心思,她只觉得两颊发热,讪讪一笑,这才道:“不过今儿好像不太一样,我今儿可是没等着纳兰大人来救我,只不过是心情有些不好罢了!”

“这儿又没有人,你不用口口声声叫我纳兰大人,我们好歹也算是熟人了,对吧?”纳兰性德手里紧紧捏着笛子,望着不远处一片梅海,红艳艳的一片,似乎能把人的眼睛都给灼伤。

初瑾听到这些话,有些局促,但是更多的却是欣喜,不知道从何而来的欣喜,愣了一会儿,始终不知道该如何称呼纳兰性德,便说道:“这样说起来,你还算是我的救命恩人了,如果不是你,我都不知道死了几回了。”

说罢,她垂下头,像是在问纳兰性德,又像是在自言自语,“你说,紫禁城里好吗?”

“紫禁城中蕴藏了多少人的梦,可又让多少人的们破碎,我入宫多年,也不知道紫禁城中究竟是好还是不好,那你觉得呢?紫禁城好吗?”纳兰性德摩挲着手中的笛子,这个问题,他想了多年也没有想明白,若是没有紫禁城,没有皇上,那他们纳兰一族也不可能如此光耀门楣,但俗话说伴君如伴虎,这一点却也是不假的,纵然他的阿玛位居高位,纵然他现在是皇上身边的一等侍卫,但是他总感觉纳兰家的一切都好像是悬在半空中一样,稍有不慎,便会满盘皆输。

“我觉得紫禁城不好,它就像是一个鸟笼,将许许多多的人困在其中,但是我不知道,除了紫禁城,我还能去哪儿?”初瑾苦涩一笑,朝着不远处的亭子缓缓走去,神色中有一种难以言明的悲怆。

初瑾知道,若是她不进入紫禁城中的话,怕是她入宫之前的十余年,恐怕不会那样安逸了,若是她不进入紫禁城中的话,怕是会有另外一个鸟笼子在等着她,不过都是一样的罢了,这样想着,她心中的愁苦便消散了不少。

纳兰性德瞥了她一眼,淡淡地说道:“其实,只要你想,凭借着你的天资与才学,定能宠冠六宫,我一直不明白为何你拒绝承宠,你可知道皇上与我曾经谈及你?”

对于纳兰性德这番话,初瑾却是有着不小的震惊,但是她对玄烨并没有任何感情,现在听闻此话不过是淡淡一笑,轻声道:“君恩难测,说实话在我进宫之前我一直都在想象温僖贵妃该是一个什么样的人,但是当我进宫之后,却发现温僖贵妃和我想象的不一样,一点都不一样,她不过才是二十出头的年纪,但是整日却为了皇上的恩宠斗得你死我活,你觉得这样的生活,真的是幸福的吗?明明只是一个二十岁的女子,但是一颗心,却已经苍老的千疮百孔了!”

纳兰性德并未说话,神色依旧沉稳,只是在初瑾踏上了铺满了白雪的雨花石台阶上之后仅仅跟随在她的身后,这雨花石砌成的台阶看似瑰丽,其实是最容易滑跤的了,所以他才会如此小心翼翼地护在初瑾身后。

初瑾并未察觉到身后人的异样,一步一步踏上了台阶,沉重而又缓慢,“而且你想想,现在我还未得宠,就有数不尽的人防着我,想要害我,若是他日我真的得宠了,怕是紫禁城中不知道有多少人想要我死呢!”

说罢,她淡淡一笑,颇为无奈地说道:“况且,圣宠难测,皇上的心是我们永远都琢磨不透的,我可不想一时间被捧上了天,下一刻,就坠入了尘埃之中,若是这样,到时候就不要说安然一生,恐怕我定会摔得粉身碎骨了。”

纳兰性德听闻这话,沉默了良久,这才指着亭子下面的台阶,问道:“瑾贵人,你刚才一路走上来是什么感觉?”

“我觉得雨花石很滑,不过我小心了些,虽然有些担惊受怕,但好歹也是没事。”初瑾有些纳闷了。

纳兰性德微微侧身,直勾勾地盯着初瑾,随和地说道:“这就和你在紫禁城中是一样的道理,我们现在身处亭子之中,躲避着风雪,身处的位置就好像温僖贵妃现在一样,而新入宫的妃嫔,就好像在亭子下面一样,她们仰望着温僖贵妃,觉得遥不可及,但是她们不知道,要想走到温僖贵妃这一位置,该是多么的难。”

说罢,他微微一顿,扬声说道:“而你,却想着在风雪中和亭子中都是一样的,但是你忘了,皇上这一个亭子能够保你多少,能够保瓜尔佳氏多少,不是你不知道,而是你却一直想着若是你摔下了亭子该如何,但是你忘了,这儿是紫禁城,很多事情事情不是你想就可以的。”

初瑾的一颗心方才本就被荣妃刺激了,现在听闻了这样的话,顿时心生无助之感,一下子竟然瘫坐在了石凳上,喃喃道:“可是,我真的不想喝温僖贵妃一样啊,真的不想!”

“紫禁城中也不是人人都和温僖贵妃一样的,你想想荣妃与德妃,她们一样温婉善良,皇上看似不管后宫中的事情,但是他什么都明白的。”纳兰性德不知道是怎么从嘴里说出这样的话来的,在这一刻,他好像听到了心底有什么东西轰然裂开的声音,但是他一想起皇上谈论起眼前人的神色,便明白了很多时候他只能这样远远地站着,皇上对他而言,不仅仅是君,更是友。

初瑾冷冷地瞥了他一眼,半晌,都没有说话,只是遥望着脚底下一片漫无边际的龙游梅,若有所思。

“你知道吗?从小,我就在想,为什么天下男儿皆薄幸,我小的时候阿玛和额娘感情很好的,但是阿玛却在额娘病重的时候迎娶了一房妾侍,更是向皇上请旨,越矩封我的继母为侧福晋,当时我的额娘还躺在病榻上啊,他怎么可以,怎么可以!”初瑾死死地捏紧了手中的帕子,连声音中隐隐透露着一种哭腔。

纳兰性德心中也是难受得紧,但是现在,他确实什么也不能做,只能远远地站着,安慰道:“少傅大人不是那样的人,我想,其中定是有什么你不知道的误会吧!”

“误会?”初瑾冷笑了一声,脑海中尘封的往事一幕幕的回想起来,只觉得心好像揪在了一块儿,怎么也舒展不开,“若是误会的话,我阿玛又怎么会允许乌雅氏将我关在闺房里一关就是十年呢?只不过是我当时年幼太过于思念额娘,整日哭闹着罢了,但是乌雅氏就因为这点小事就将我关起来了,十年,除了逢年过节,我永远都只能在那个小小的院子里活动,这总不会是误会吧?还有我的弟弟,乌雅氏撤换了当年额娘安排在弟弟身边所有的人,现在身边的奴仆整日捧着冲着,到时候也只不过是一个废材罢了,阿玛是少傅,难道不明白其中的利害吗?但是他却选择了什么都不做,什么都不说,这总不会是误会吧?”

纳兰性德若有所思地看着初瑾,半晌,才道:“若是你想要救你的弟弟,就更不应该这样自暴自弃了,只有你得宠了,你额娘才会忌惮你,这样,才会顺带着也忌惮你的弟弟,而若是你在宫中一直这样下去,你额娘不仅会迁怒与你,更会将其中的罪责怪罪到你弟弟身上的。”

“就好像我的姑姑惠妃一样,当年他们家不过是纳兰家族的旁枝,但是因为惠妃诞下了大阿哥,现在纳兰家族谁人见到了惠妃的额娘,也就是我的姑奶奶都不敢小看,你要知道,只要妃嫔诞下了皇子,只要不犯大错,她的身份都不会受到动摇的,子凭母贵,这一点是永远都不会错的。”

初瑾抿唇,微微颔首,像是在思考什么一样。

纳兰性德心底却是苍凉一片,很多时候,明明知道是不可能的,所以便将她推得更远,这样,也许他的那颗心就不会再胡思乱想了吧!这样,他就能真真实实明白了两人之前的差距了,这样,他就会明白有些事情是真的不可能了吧!

只有将她推得更远,这样他才会明白什么叫做不能改变的事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