孝庄
作者:郑小溪      更新:2019-09-17 23:55      字数:3150

正当初瑾晃神的时候,却忽然院子里响起一个缓和的女声,“青天白日里在这里吵吵闹闹的,成何体统!你们家主子才刚小月,怎么就在这里大呼小叫的,难道也不怕扰了你们娘娘的清净?”

“太皇太后恕罪,奴才知错了。”原来竟然是太皇太后回来了。

出了这样大的事情,阖宫皆知,太皇太后她老人家虽然远在五台山,看起来百事不问,可是不问不说,却并不代表着不知道,更何况,因着僖妃的事情,不仅是整个后宫都不得安宁,连朝堂之上也是闹得沸沸扬扬,她焉能有不赶回来的道理?

紫禁城中接二连三地出了这样大的事情,先是安宁被贬为浣衣局贱婢,太皇太后并没有吭声,为的是佟佳皇贵妃的面子与尊严。

后来僖妃那件事情闹得如此的沸沸扬扬,太皇太后也是珍惜羽毛,并未有过信笺,毕竟是皇上自己选择爱妃,她这个当太皇太后的,自然不能横加干涉。

所以太皇太后也未曾说一个字,而是整日躲在五台山佛堂里静心礼佛。

可是今天,玄烨的第二个孩子又在僖妃的寿宴上被谋害,她这个做太皇太后的自然是不能不出面了。

说实话,太皇太后也该是时候了,这次毕竟不是别的,是玄烨的过失,亲手杀了他自己的孩子。玄烨不敢出来见初瑾,佟佳皇贵妃也躲着避嫌,僖妃与玉淳,一个被终身囚禁,一个被打入冷宫,后宫中乱成如此,若是太皇太后老人家再不出面主持,怕是要被有心人有机可乘了。

初瑾知道太皇太后不是个简单的人,她也知道自己并不能猜透太皇太后的心思,所以便索性合身躺在床上,侧着脸装睡。

倒是文滢闯了这样大的祸,太皇太后却没说别的,只是淡淡的说:“这丫头也可怜见的,来龙去脉哀家也都知道了,你们不必多说,合欢,你带着这丫头去慎刑司领几板子也就是了。哀家知道你心里生气,想为你家主子报仇,可是这毕竟是宫中,哀家需得行的端才是。”

太皇太后如此说,众人皆叩头道:“太皇太后圣明,太皇太后圣明!”

太皇太后瞥了一眼跪在地下惴惴不安的王九福,温声道:“都起吧,公公,她们是小年轻不懂事或可原谅,你是老人了,你家主子出了事,你不在里面护着,还跑出来跟这些丫头们闹在一起,岂不荒唐?太医呢,可都开了药呢?”

王九福忙说:“回太皇太后,太医们早已开下了药,先正在炉子上熬着,主子已经没有大碍了,左不过得好好调养着。”

太皇太后长叹一声,便扶着人,进到了初瑾的寝宫内。

初瑾听太皇太后刚才的那一番话,分明是向着她的,便也不在装睡,只是转过头来,挣扎着要起来,“太皇太后……”

“好丫头,快躺下,别动弹了。”太皇太后忙上前来按住初瑾,一旁的宫女早已给她搬来了椅子,让她在初瑾床边坐下。

太皇太后在初瑾身边坐下,仍然拉着她的手,只是看了看四周,淡淡道:“哀家与瑾嫔说会儿话,你们都下去吧,该盯着药就盯着药,该去准备吃的就去准备吃的。”

宫人们答应一声便都下去了。

待人都走尽了,太皇太后才看向初瑾,这才淡淡地说道:“这件事,哀家知道本没有想象之中那么简答,而哀家更是知道,你也不像是表面这样柔弱,瑾嫔,哀家没有说错吧?”

“太皇太后……”初瑾看着眼前慈和的太皇太后,一下子便愣住了,不知道该开口说什么好,她知道,不管这个时候说什么,都是无用的,太皇太后在这个紫禁城爬摸滚打这么多年,已经不是因她这个还未满二十岁的女子能够蒙骗的。

太皇太后像是没有看见初瑾脸上的憷色一样,紧逼着问道:“你有多长时间没有去浣衣局看那个被贬的宫女呢?”

初瑾一怔,丝毫不提防太皇太后竟然会问她这个问题,皱了皱眉才说:“许是月余了吧。”

太皇太后挑眉看向初瑾,刚才还笑着的脸忽然冷若冰霜,“怕是自从那个宫女进了浣衣局,你这个所谓的好姐妹便再也没去见过她一面了吧。”

“太皇太后圣明。”初瑾情知自己的一举一动都在太皇太后的掌握之中,矫情辩解定然是不会得到她的原谅,索性便说了实话,“臣妾自然是关心安宁的,只是怕匹夫无罪,怀璧其罪,若臣妾去看安宁,才是害了她。这紫禁城里到处都是眼线,臣妾的一举一动怕是尽在别人掌握之中,更何况安宁还被诬陷与画师有那种关系,可是再怎么无中生有,皇上若是认定了,那便是了,臣妾无可辩驳,也知道不能辩驳,唯一能帮助安宁不是别的,竟然就是远离她,因为臣妾知道,只有远离安宁,才会让皇上觉得臣妾跟安宁并没有互通有无,勾结的关系,这样对安宁来说也是一件好事。”

许是她这一番话终于打动了太皇太后,太皇太后终是点点头,轻叹一声,“你倒是想得清楚、明白。”

初瑾黯淡了神色,低头沉默不语。

太皇太后停了一会儿,终于问道:“告诉哀家实话,你如此依附皇贵妃,是否也想借着皇贵妃的手,重新在这后宫之中站稳脚跟呢?”

初瑾顿了顿,装作听不懂的样子:“太皇太后,臣妾不明白您说的话。”

“听淳嫔说,皇贵妃赐给你玉容丸,你以为里面有寒石粉,却还选择服用。你的心里,怕是也想着皇贵妃她在这玉容丸里加了这等损阴德的东西,好控制你。为了赢得皇贵妃的欢心,你才服用的,对吧?”太皇太后扬眉,方才慈祥的眸子中扬起的却是一阵冷芒。

初瑾看了看她手中被摩挲的铮亮的佛珠,牵起一个清浅的笑容,“欲加之罪,何患无辞,淳嫔她素日与臣妾不睦,想必她说的话,太皇太后也未可以信几分。”

太皇太后轻笑出声,看了看初瑾:“你这个丫头如此机警,跟哀家当年倒是不遑多让。”

初瑾听闻这话,倒是微微一愣,这对于紫禁城中的任何妃嫔而言,都是极大的褒奖,当即,她便回道:“多谢太皇太后夸赞,说到底,臣妾这样做不过是被逼急了,自保而已。”

“好,好个自保,哀家就喜欢你这样的爽快!”太皇太后却忽然笑笑,轻轻拍拍手掌,眼中闪动着快意的光芒。

初瑾反而被太皇太后的笑容惊到,抬头看她,却听她笑笑说:“为求自保,这倒也是的,只是除了皇上跟皇贵妃,后宫之中也尚有第三人可以保你。”

第三个人?初瑾抬起头来看着眼前这个垂暮的老人,太皇太后年逾七十岁,常年吃斋念佛,不喜奢华,故而浑身上下除却右手腕的一串迦南念珠,其他的竟是一点装饰也没有,但是却服饰整齐,妆容肃穆,头上虽然只有一个最简单的发髻,却也是梳弄得油光水滑,纹丝不乱。

关于她的事迹,早已随着圣祖爷的逝去而渐渐隐没在滚滚的历史红尘中,但是在圣祖爷的时候,当时的庄妃也就是现在太皇太后却不是最得宠的,却是守得云开见月明的。

想要得宠其实不难,最难的却是能在默默无闻的情况下,安静地守到最后的那一刻。听说太祖爷临近驾崩的时候还是拿捏不定到底该立谁为储君,而是依靠着太皇太后,先帝爷才能坐上皇位。

不过是区区一个女子便能让自己的儿子坐上皇位,初瑾明白,太皇太后此人心机之深沉,可以想见,若不是对那个朝代种种弱点了若指掌,她又如何能在强敌环伺的时刻脱颖而出,助自己的孩儿最终登上那至高无上的宝座呢?

这样的一个女人,历经了种种宫廷倾轧,却能把岁月熬干,成为最后的赢家,不得不说,她身上有一种安定人心的强大力量。

初瑾现在明白了,第三个人,第三个能保住她的人,除了太皇太后,还能有谁?

想至于此,初瑾心底扬起一片雀跃的笑意,只是片刻她便冷静下来,看向太皇太后,“臣妾一条贱命死不足惜,皇上早已对臣妾起了疑心,经此一事,怕是再也难以挽回圣心,太皇太后想要扶持臣妾,臣妾感激在心,只是怕太皇太后选错了良木,辜负了您的栽培。”

太皇太后听闻这番话,却是笑出了声音来了,“哀家是该说你聪明,还是该说你傻呢?哀家到了今日,难不成还需要一个小小的妃子来笼络皇上吗?你啊你,可真是聪明一世糊涂一时啊!”

初瑾知道她这番话句句属实,但她纵然是将脑袋给想破了,也不知道为何太皇太后要选择帮助她,难道是为了她刚刚失去孩子?不,紫禁城没了孩子的女人多的是了!那,那究竟是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