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雪中，玄烨与佟佳皇贵妃也不并乘坐步辇，只是携手慢慢走来，大雪下了足足有两指厚了，是以他二人走得极慢，却并不着急一般，只是这样相携着手，一步一步地朝这边走来。

许是初瑾的目光太过执着，跪在地上的秀女们也忍不住朝那边看去。

大雪中，皇上一身金灿灿的龙袍，威风显赫，而佟佳皇贵妃也是一身沉稳的朱红色，端正高贵。

天作之合，原来这样配合的天衣无缝才堪称紫禁城中后宫表率么？这样想着，初瑾瞧了瞧自己一身的淡雅凤仙白，也许是太白了，被这大雪一映衬，反倒是失去了原有的品格了。

秀女们左瞧右瞧，立刻判定出两个皇贵妃哪个才是最得宠的，于是顷刻之间，她们艳羡的对象便换成了佟佳皇贵妃。

好不容易他们二人才走到了西暖阁，初瑾迎了上去，盈盈拜倒,＂臣妾给皇上请安，给佟佳皇贵妃娘娘请安。”

谁知玄烨却好似并没有看到她一般，只是笑着对佟佳皇贵妃道：“走了这样好一会儿，你的鞋袜怕是湿了吧，先叫长欢她们扶你进去换一双罢，若冻坏了，朕心疼。”

佟佳皇贵妃脸上的笑意甜蜜仿佛连这大雪也无法冷冻分毫，她羞赧一笑，终是低头进了西暖阁之中了。

她并没有看初瑾一眼，似乎在她的眼中，她早已认定初瑾根本就不再具有任何的威胁了。

初瑾又何尝不知道她心中所想，只不过现在的初瑾敛容垂首，将满心的算计尽数遮掩在略显苍白的脸色下。

在玄烨的靴子经过初瑾的眼前的时候，她自然转身跟着玄烨朝暖阁之中走去，谁承想也不知道是路滑还是怎么回事，她脚下一轻，整个人便朝后跌倒！

“啊！”初瑾惊叫一声，却在下一刻被一双稳健的胳膊牢牢扶住，她惊魂未定地抬头，正撞上玄烨深不见底的黑瞳，“皇，皇上——”

初瑾如何也想不到玄烨竟是如此敏捷的反应了过来，明明面无表情地在前面走着的人，为什么能在第一时间将她抱住呢？

她凝睇着玄烨，不去想那个可能让她再一次心碎的答案。

“你如今走路也不肯好好走了吗？”玄烨依然面无表情，将初瑾扶起来后便背起手来，冷冷扔下这么一句，“不要再跟朕耍这些小伎俩了！”

初瑾心又不可抑制地再次抽疼了一下，可是这一次的呀，再没有了前几次那样的难受跟无措，她只是端正了神色，平静如水地低声道：“都是臣妾的错，臣妾罪该万死。”

不知道是初瑾的不反抗再次吸引了玄烨的注意还是怎么回事，他本已经迈开的脚步再一次转了回来，淡淡说道：“你现在又打算跟朕玩新的花样了么？”

初瑾讶然，这一次的表情是真的：“皇上，臣妾怎么会跟您玩什么花样呢？您说不要臣妾矫情，臣妾答应了，臣妾也做到了，可是您却说臣妾要跟您玩什么新的花样，那么就请皇上告诉臣妾，臣妾到底该怎么说怎么做才能让您心里熨帖了。”

玄烨听闻这话，气急败坏地盯着初瑾，深深地看着初瑾，仿佛要吃了她一样。

俄而，玄烨却又自顾自的笑了，“朕知道了，你是以退为进呢，你以为朕还会像以前那样么？告诉你，朕不会了！”

“呵呵，那还真该恭喜皇上了。”初瑾淡然如水，声音之中没有一丝波澜，“要没什么事的话，皇上您也该进去了吧，外面下着雪呢，不要让这么多的妹妹在外面冻坏了，她们可都是要来伺候皇上您的，若是冻坏了皇上心上的人，臣妾可担当不起。”

“牙尖嘴利！”玄烨愤然低语了这样一声，拂袖怒气冲冲地走进了西暖阁中。

初瑾却是叹了一口气，这才抬脚跟着他一起进入了西暖阁。

西暖阁的布置一如既往，阁中墙壁栋梁与柱子皆饰以云彩花纹，意态多姿，斑斓绚丽，全无龙凤等宫中常用的花饰。

初瑾自在一旁的座位上坐下了，只低着头，目不斜视地盯着地上，只见块块三尺见方的大青石砖，拼贴无缝，中间光洁如镜，四周琢磨出四喜如意云纹图案。

因为今日下雪，所以白日也点了红烛，暖暖的烛光洒在青砖地面上，越发显得光影朦胧起来。

采薇悄悄进来，随侍在初瑾的身侧，她们两人眼神交换间，已然明白了事情已经办妥了，她自放心，只是端坐在玄烨的右手边，等待待会的面选秀女。

玄烨坐在中间赤金九龙金宝璀璨的宝座上，冷着脸，也不跟初瑾说话，初瑾便也乐得逍遥自在。

一会儿佟佳皇贵妃换好了鞋袜便也出来了，本想跟玄烨说笑几句，谁知玄烨却懒怠跟她答话。

她如何聪明，转眼便知道玄烨与初瑾之间又发生了些什么，虽然愤恨，终于还是婉笑着坐在了玄烨的左手边，也不说话了。

司仪太监见着时候差不多了，便在在外面喊，“秀女叩拜皇上、佟佳皇贵妃娘娘、瑾贵妃娘娘！”

外面站着的秀女立刻齐刷刷地跪下，口中清脆有声：“拜见皇上，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拜见佟佳皇贵妃娘娘，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拜见瑾贵妃娘娘，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玄烨意兴阑珊地动了动手指，李德全立刻喊：“起！”

司仪太监再喊：“起！”

秀女们方静静站起来，各个低头垂手，不敢发一言。

玄烨再一动手，李德全立刻又喊：“秀女觐见！”

司仪太监在外面拿出一本小册子，选勾出六名秀女来：“秀女——富察氏茂青、乌雅氏碧霞、张玉莲、阿尔布氏惠、李琳儿、宋克茹，上前一步，觐见！”

这六名秀女便越众出来，轻盈来到大殿之中，一字排开之后，司仪太监喊一声：“跪！”

六人便忙跪下了。

玄烨让她们起了，略略扫了一眼，始终兴致阑珊。

初瑾也看了一眼那些秀女，长得虽然也不错，却始终不出挑的美，也怨不得玄烨提不起精神来呢。

“赏花。”玄烨只是简单说了一声，便定了这些人的命运。

李德全端了一盘子，盘子里有六枝鲜花，递给她们鲜花就意味着落选，除非递给她们玉牌才算是被选上。

那六个秀女拿着鲜花，脸上说不出的失望，可终于也不敢说什么，只是静悄悄的转身走了。

一会儿又有了一批秀女进来，这一次倒是有个模样不错的，玄烨多看了几眼，佟佳皇贵妃见状，也立刻笑笑道：“臣妾瞧着这苏小怜倒是不错的，人长得精致，名字起得也精致些。”

“嗯。”玄烨轻轻点点头，问那个苏小怜，“你是哪里人？”

“回皇上，奴婢是江南扬州人士。”那苏小怜并不发憷，倒是个口齿伶俐的。

“嗯，故人西辞黄鹤楼，烟花三月下扬州，扬州有你这样的灵秀人物，也不错，你便留下来吧。”玄烨微微一笑，将玉牌赐给了苏小怜。

那苏小怜倒是落落大方，接了玉牌便下去了，如此几批，也选中了几个，有的端雅大方，也有的灵秀可爱，也有的蕙质兰心，也有的清冷高傲，总之个个都是美人中的美人。

不知不觉已经过去了一晌午，玄烨便有些疲乏了，恰在此时，纳兰玉林便进来了。

初瑾瞧着纳兰玉林那一身打扮，不由得想笑，但是好歹也忍住了，只见采薇给她不知道从哪里搜罗来了一件朱紫色的衣服，偏偏又大了，脖子上还套着一大串巨硕大的珍珠链子，格外显得财大气粗。头上还别着一朵红芍药，手上还套着一副沉甸甸的金镯子。

别的秀女都是清越的，独独她，显得格外的鲁莽一样，再看脸，两颊都涂了过于重的腮红，嘴唇也是红艳过了，倒是越发显得狼狈了。

她一抬头，玄烨反而笑了，“你是哪家的秀女？怎么穿成这个样子？”

纳兰玉林跪在地上，低声说道：“回皇上，奴婢是，是纳兰府上的。”

玄烨听闻这话，忍不住莞尔：“你哥哥好歹也是个风雅之人，怎么你这个妹妹也弄成了这个样子！”

佟佳皇贵妃在一旁瞧着，也忍不住蹙眉道：“想来与纳兰大人不是一母所生吧！”

那纳兰玉林的确是明相小妾所生之女，在府中本就受得委屈不少，现在遂觉得又惊又怕，不由得委屈得哭了，她这一哭不要紧，把眼睛上的妆也哭花了，整个人就成了一个小花猫。

初瑾反倒和颜悦色地笑笑，道：“虽然不是名门嫡秀，毕竟底子在那里搁着呢，入宫来稍一打扮，也是好的。”

初瑾不说还好，一说佟佳皇贵妃先皱起眉头来了。

现在初瑾说什么她都要反对的，何况是这件事，于是佟佳皇贵妃立刻不赞同道：“妹妹这话倒是也有几分道理，只是王侯家的女儿，未免娇贵些，进来的都是要伺候皇上为主的，可不能叫皇上反过来跟她们赔小心的。”

玄烨也噙了一抹冷笑看向初瑾，不冷不热道：“怎么朕的事情你头一次这样热心？哼，李德全，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