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3章
作者:萧萧十香      更新:2019-09-19 15:20      字数:2837

我早就失去了挑剔的资格。

不过他的衣服对于我来说,实在太大了。衣袖我挽了好长一截,衣服的空间,装下两个我,是绝对没有问题的,只得将腰带系紧。而衣服的长度……。。我踏出浴桶,转过屏风,去外室见他的时候,手一直提着腰两边以下的衣袍。

抬眼见他看着我,心慌之下,踩到了袍边,直接扑倒在了地上。

在他的面前,总是莽莽撞撞,闹着让人恶寒的笑话。就如初见,让龙煌灼带着我这个‘龙家小姐’回他的将军府。为了不让我出丑,他到了自家门口,还回不成自家府邸。

这时扶起我,唇边依然只是挽一个隐忍的笑容,解围道:“大约好些日子没睡了,把这碗羹汤喝了,就去床上睡罢。”

是有好几天没睡了。自从离开梅庄,就没睡过了。六天,该有六天了。

喝汤的时候李制进来了,亲自送来了炭火。想来是为我准备的。依煌灼他们的体质,即使是冬日,室内该用不着炭火的。

唉,唉,四叔叔的卧室里,才入冬,就烧着好几盆炭火啦!

往年,四叔叔甚至常在冰冷的雪地上坐着喝酒,而今年的冬天……。。

今年因为我,蛊毒发作,病入膏肓。

只因为我。

羹汤再喝不下去了,我已经离开梅庄整整六日了。四叔叔他还好吗?那些南疆的人攻过来了吗?他们抵抗的了那三拨南疆人吗?他昏迷着,醒过来了吗?四叔叔醒过来,见我离开了他,他一定在着急……。。

啪嗒——

一滴眼泪落到了羹汤里,然后又是一滴,一滴接一滴。我也不想哭,可是一想到在与死神挣扎的四叔叔,泪水就止也止不住。

在四叔叔的面前,我和他一直笑着,一直笑着,明明知道那命定的结局,还是笑着。彼此都怕自己露出脆弱,让对方担心。而现在,四叔叔不在我面前,我不用勉强自己去笑啊。

“无衣。”我从悲伤中回过神来,透过水雾就看到煌灼漆亮的眼,那双黑眸奇迹般地奏效于安定人心的力量,话音也温和柔软:“你的来意,我听说了。不管是什么麻烦,我总是会替你解决的。别哭了。你先去睡一觉,等醒来了,要我帮你什么,你再说给我听。”

一见钟情的子郁啊,私订终生的夫婿呀,温润出尘的煌灼啊,我就这样错过了,就这样错过了……。。

他抱起我往他的床边走,将我放在床上,走向他的床边的一路,那不远的距离,他走过的那一路,天籁俱静中,好像踏的挽歌,好像挽歌。

“煌灼。”在他掖好我身上的被子,打算暂时离开,以免防碍我休息时,我叫住了他。我想,我和四叔叔的事,我该告诉他,不该瞒他。至少,请求他襄助四叔叔,我和四叔叔的夫妻之实,我不该对他有所隐瞒。

叫的是煌灼。

上次江南竹舍分别时,我行了一程又策马返回,还曾疯了似地扑到他怀里,一声声叫着子郁啊。现在显然是不可能那么叫了。

我好像,是第一次叫他煌灼这两个字。

他愣了一愣,便很快接受了。雅然地笑问我:“是不是被子不够暖,我再去取些来。”

关关雎鸠,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参差荇菜,左右流之。窈窕淑女,寤寐求之。求之不得,寤寐思服。悠哉悠哉。辗转反侧。参差荇菜,左右采之。窈窕淑女,琴瑟友之。参差荇菜,左右毛之。窈窕淑女。钟鼓乐之。

虽未曾言说,但那眉目间的风华无限,情意自然于一语一笑中流露,已然还是那个数度被我误会,依旧对我不怨不悔,等候在河之洲的那个君子啊。

想起离开皇宫的原由,想起‘父亲’,想起失去的他冀望的孩子………。本是要叫住他,对他说我和四叔叔的事的,这一出口,却变作了了结过往的一句对不起。

“对不起。”我一直欠他这句话。

“傻丫头,说什么呢。”他的笑容依旧。

我于是也笑了,嘱咐道:“生甘草煎的药,你不要不喝。”

他莞尔看我,说出一个“好”字。

睡到第二日正午时醒了半响,浑身疲软便又睡了过去,直到第二日夜半才醒。室内有烛火,竟是煌灼他在看书,我大觉身体好多了,掀开被褥下了床,他才察觉我起了来。

我不好意思地问道:“你这两晚上都没睡?”

仿佛还是过往,曾经我与他俱是彼此心中唯一的岁月。在烛光以及窗外透射进的月光拂照下,他疏懒地起身,低首看我,眼底笑意点点,声音也是自然而然的风流无垠:“在这守着,我放心些。”

此语一出,却换来一室的缄默,无情的岁月径自将现实打回了原形,无地可遁。倒是他先自牵强一笑,对着窗外看了一眼。窗外黑影一缩,想是退下去了。

不一时,便有精细的粥菜送来,那股子熟香味,刺激着我早已辘辘的饥肠。

刚进雍城的城门,便听闻他之前好几日都没怎么用饭菜呢,我睡的这两日,想必他也懒得裹腹,这会儿我喝粥时,他依然如往常一般,未曾动筷,剥着蛋壳,然后将那不知道是什么的蛋放在我面前。

记得以前也是一样啊,哪怕共同用膳,他也是如此。他好像从来就对食物不太感兴趣。以前每次心疼起来,总是冲他发火说他不会照顾自己。

现在怎么还是老样子呢。

茫昧地喝着粥,原是早就陷在了沉思里。是被他说话的声音拉回现实的,如同话家常一样,他徐缓问道:“这几月有没有和夜联系过?”

“……。没。”

他轻哦了一声,“京城那里情势紧急,没个一年半载,他怕是分不了身。”

我没有说话,只是调羹碰着碗,叮当响了一声。

稍后把梅庄的事与他说了,他道:“我外出找了你两月,无功而返。半月前你们在梅庄的消息我倒是得到了。原也打算近日过去梅庄。虽知道你们被追杀,却没想到你们的处境堪忧。”

煌灼看着我,似在沉思与判估:“那几拨南疆人,不该是睿清王的对手。我所了解的睿清王,对付他们完全不在话下。”

我只得道:“四叔叔中了蛊毒,这几月,一直命悬一线。我离开梅庄的那天,已经是他这次昏迷的第八天。”

“他在南疆的身份特殊,怎会惧怕蛊毒?又是什么蛊毒,如此厉害?”

我怎么说呢,说四叔叔中了情蛊,说四叔叔和我……。所以,玩起命了?

我不是觉得说不出口,是如此说的话,煌灼对于我和四叔叔……。。问起来,我又怎么说,说最先是四叔叔强迫我的?如此有毁四叔叔形象的话,我怎么说的出来?

就是前日临睡前叫住他,想要对他坦呈我和四叔叔的事,我想的也是,我和四叔叔彼此爱慕,真情流露,所以在一起了。而不是要把最初的过错推给四叔叔。

“横竖你说明天就起程去梅庄,到了那里,你就知道了。”

他倒也不多问。

翌日,与我离开雍城时,我才等士兵去牵我的马,他的马已被人牵了来,对我说道:“那马淋了几天雨,病了。”

“那在你的雍城借匹马?”

他笑道:“我们是赶时间,梅庄去晚了,又是另一番气象也说不定。你只要在雍城,再找的到比我的马的脚程更快的马,就去找吧。”说着话,在我犹疑的时间里,他已经坐到了马鞍上,看着我,向我伸出了手。

“驾!”他一挥马鞭,与我踏上了离开雍城的路。

与来路的波折完全相反,没有暴风雨,天气在连日的雨后更加明净,甚至还挂着冬日的暖阳。骏马一路风驰电掣,但他驾马的技术显然是卓绝的,在那电一般的速度里,坐在马上竟也一点都不觉得颠簸。

或者那颠簸比不上心里的一下下跳动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