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日暖暖，绿叶冉冉，车红玉侧着身在凉亭软椅上小睡，一只红嘴金眉蓝羽的斑斓八哥挂在亭檐。忽然八哥儿叫道:“宝儿，宝儿。”

红玉闭目甚久，堪堪入梦，被八哥闹醒，骂道:“你这不通人性的扁毛畜生，是害了急症么？奶奶才刚逼眼。”

八哥儿依然叫道:“宝儿，宝儿。”

红玉知是有人来了，回头抬眼望去，眉羞杨柳，眼颦秋水，宝儿丹唇轻起，说道:“妈妈，来了几个小丫头，您去掌掌眼。”

红玉拿起搁在桌上的细长玉嘴烟斗，灌上烟丝轻嘬了一口，喷出一片白雾，叹了口，说道:“好不容易得了一天闲，这一天天的。”

红玉便移步去了后院，宝儿提着鸟笼跟在身后。一路上雕梁画壁，青砖绿瓦，这“神仙居”可是凉州有名的富贵消金窝，无数膏梁子弟趋之若鹜，莫不以与“神仙居”的姑娘一夜欢好为荣。

后院茂林深竹，水旋奇石，八九个垂髫女童列成一排，三五个魁梧壮汉立在两边。红玉走近，对着女童细细打量，女童皆眉清目秀，胖瘦适中，都是用大价钱从牙子手中买来的俊俏丫头，红玉又观其唇色是否樱红，毛发是否浓密，挑挑拣拣一番，大致都还符合，但也无甚出彩之处。

宝儿将鸟笼放在石桌上，端了一把红木椅子，扶着红玉坐下，红玉葱白秀指捻着烟斗，吞吐了一口烟雾，说道:“这些丫头里没有一个撑梁的苗子，再找张牙子问问。”

宝儿笑道:“妈妈，莫急。”指着前方，又说道:“您看。”

红玉举首向前望去，一个稍大些的女童低头走过来，虽未显露相貌，但身形似细柳揽轻风，莲步姗姗，如灵鹿踏春林，红玉说道:“抬起头来，让我好好瞧瞧。”

女童闻言，缓缓抬头，肤比荔肉润三分，双眸可化深秋月，眉头轻皱，暗藏点点愁，一片薄唇桃花红，瘦耳小巧玉玲珑，琼鼻巧匠象齿雕，年龄虽小，已显露风骚。

红玉笑道:“你叫什么名字？”女童说道:“巴楚人士，明唤赵回雁。”

红玉点了点头，对宝儿说道:“她的来历可是清白？”宝儿回道:“她爹本是凉州太守，因有失城之罪，落了脑袋，他娘不久前也一病呜呼了，她无以为生，便去了张牙子哪里。”红玉说道:“那就好，别惹上了官家，你带着她们去住处，明天让汐月好好调教她们，再给她们把艳名取好。”红玉将琐事交与宝儿打理，摇着细腰，去了前院歇息。

赵回雁自进了这“神仙居”，便面露哀愁不发一言，父母已逝，亲朋皆无，越往深处想，不禁自怜悲苦，掩面涕哭起来。宝儿闻声止步，说道:“我的好妹妹，你这是哭个甚，以你的皮相，定是个众星拱月，金屋之娇的命。”宝儿用锦帕为她拭泪，见她泪凝粉面，双目含忧，更是喜人，轻掐着她的脸说道:“真是个小美人儿。”

宝儿带着女童们来到一处别院，别院地处幽静，虫鸟交鸣，坐南朝北，上面书着两个大字“香草”，宝儿拉着赵回雁，将其余女童一一安顿好，说道:“晚些给你们送来熏香。”

宝儿带着赵回雁去了楼上房间，里面的陈设与其余不同，床上铺着月白丝绒毯，正面设着百花金线锦被，猩红鸳鸯枕。床对面设着一只朱红楠木梳妆台，其余椅凳数把。掀帘入邻房，一方书台上陈列着笔墨纸砚等物，旁边开了一扇圆形大窗户，极目远眺，绿树青池诸多美景一览无余。

宝儿说道:“明天早起，汐月姑姑来教授你们琴棋书画。”赵回雁点头不语。宝儿拍了拍她的后脑，关门退了出去。

赵回雁独坐窗前，她家境不凡，已有十三，自然知道这“神仙居”是个什么地方，回雁心生抑郁，推门走了出去，见楼下女童不谐世事，玩笑嬉戏如平常，不由叹道:花落随流水，夏虫喜秋凉。”

回雁下楼行至一处水塘前，塘里红鲤闲游，岸边绿柳轻垂，回雁坐立石凳，心中抑郁难平，素手捧心，又呜呜的哭了起来。

身后忽然传来声音，有人说道:“妹妹因何事啼哭，我可为妹妹解忧？”

回雁寻声望去，一缕仙光落凡间，全无半点尘俗意。两眼如桃瓣沾水，鼻如斧劈刀刻，嘴角微微上扬，略显轻佻，丹唇外朗，彷如一块通灵美玉，是一个舞象之龄的翩翩少年。

少年又说道:“你是“神仙居”新来的丫头吧？”回雁凝眼望着，不做答复。少年自顾自的走到回雁跟前，轻笑道:“真如洛神复生。”

回雁回身向屋内走去，少年将她拦住说道:“是我面目可憎，吓到姑娘了么？”回雁说道:“登徒浪子，走开。”少年咧嘴笑道:“神仙居的姑娘骂人登徒浪子，还真是新鲜，我现在可是“神仙居”的客人。”回雁强忍住眼泪，说道:“走开！”

回雁一语未落，只听后面一阵脚步声响，红玉说道:“今个是皇帝罪己祭天的日子，百商闭户，苏公子也有雅兴来我这神仙居？”少年笑道:“在家四书五经看的脑袋疼，翻墙来你这儿解解闷。”

红玉说道:“知府大人要是知道您翻墙来了我这，怕我明天就得在大牢里带着，您行行好，赶快回去，等有闲暇时候，我这神仙居姑娘美酒，随您挑选。”少年说道:“此话当真？”红玉说道:“自然当真！老鸨子我哪敢框您。”

少年说道:“我可要带不少至交好友哦。”指着回雁又说道:“而且我要她陪我。”

红玉陪笑道:“这丫头还未出阁。除了她您随便挑！”

少年冷笑道:“其它庸脂俗粉能入我眼？我就要她！否则我就跟我父亲说，你用露皮艳女媚我入青楼，我看你这老鸨子是什么下场！”红玉面露哭色说道:“您这是让我下火坑啊。”少年呵呵冷笑，转身等着红玉作答。

红玉面露苦色，思索片刻说道:“等您哪天有空，我设个酒局，让那丫头献舞作赋。您看如何？”少年说道:“好，再过四日就是开元节，我邀同床好友在此一聚，你可要精心准备准备。”说完，满脸得意，大步回去了。

红玉待少年走后，笑着说道:“不错，是个会迷人的丫头，这次开元节，定让你扬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