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9节

初夏，正午的太阳虽不算毒，却晒得人没精打采的睁不开眼睛。趴在窗边儿的清雅，懒洋洋的端起手旁的茶碗，啜了一口才沏好没多久的“雪山银针”，便又无聊的趴回窗边儿，下巴枕着手臂，听着窗外恼人的蝉鸣，长长的叹了口气。

“唉……”

推门进来的翠翠，听见清雅无故在那里唉声叹气，端着茶点来到她面前，轻手轻脚从食盒里取出两盘制作精致的茶点放在她面前，半开玩笑的和她说着：“小姐这是怎么了？难不成又想吃酸枣糕了？小白说过，小姐想吃酸的，那是害喜的反应。只不过，一味吃些酸食仔细吃坏了胃！”翠翠把装着茶点的盘子向她面前推了推。

“豌豆黄，栗子酥！”看着翠翠摆在面前的茶点，清雅兴奋的坐起身，两眼放着光似的直直的盯着盘中的点心，禁不住吞了下口水。

这两样茶点清雅已是许久没吃过了，记得当初在穆王府的时候，翠翠每天都会亲自为她准备茶点。而这豌豆黄和栗子酥则是清雅的最爱，每每吃过总是赞不绝口。只是，眼下已经入夏，按理说这豌豆黄的主料到了这个季节便很难寻到，也不知翠翠究竟是用了什么方法，竟然可以做出这口感极佳，入口即化的精致小点。

“翠翠，这可是你亲自动手做的？”清雅用手指捏起一小块儿豌豆黄放在嘴里，因为嘴巴里满是豌豆黄，所以，她说话的声音有些含糊不清。

“奴婢刚刚路过灶房，见里面没人便偷偷做了小姐最爱吃的豌豆黄和栗子酥，只是不知道这味道小姐是否还吃得惯。”翠翠说完，低垂着眼睑，用眼角悄悄打量着一旁的清雅。

“咳咳……”

清雅吃的有些急促，一不小心被豌豆黄呛到了嗓子。只见她连忙端起手边的茶碗，一口气把先前晾在那里的菊花茶喝了个碗底儿朝天，这才止住咳喘。

一旁的翠翠见装赶忙上前一边轻轻拍着她的背，打趣的说道：“小姐吃慢点儿！这么些点心都是您的，这里又没有外人抢，瞧把您急的。”

“好啊，你这臭丫头，竟然消遣起我来了，看我等下怎么收拾你！”清雅说着，捏起两块儿豌豆黄，一块儿塞到了翠翠嘴里，一块儿则被她吞了进去。

那松软细腻的小点入口即化，香浓的豆香充斥着满口，有那么一霎那的工夫，清雅感觉自己仿佛一下子又回到了穆王府，过着锦衣玉食般的米虫生活。

“好久没吃到翠翠亲手做的豌豆黄了！只是这味道……”清雅很快吃完了第二块儿豌豆黄，只见她从盘中又捏起一块，轻轻咬下了一小口儿含在嘴里细细的品尝着。只是那熟悉的味道不仅让她忆起了在穆王府中的点点滴滴，同时，也让她忽然想到一个问题。

见清雅吃的高兴，翠翠脸上挂满了笑容。只是，当她抬头迎上清雅的目光时，却被她凌厉的眼神吓得浑身一哆嗦。

“翠翠，你实话告诉我！这豌豆黄怎么会和王府里的味道如出一辙？”清雅手拿着半块儿还没吃完的豌豆黄，一瞬不瞬的盯着面色微微发白的翠翠，眼神里流露着难以形容的复杂神色，声音隐约透着些哽咽的问道。

“王妃，不，小姐，我，我……”

看着翠翠支支吾吾的模样，清雅越发证实了心底的猜测。祁王寿宴后，自己被穆王带回府中，也正是在那段时间，自己才初见了翠翠。在她的陪伴下，原本枯燥的日子总是会在欢笑声中度过，这也让她对这个活泼开朗的女孩格外关照。

那是一个晴朗的下午，因为天气好，清雅便在畅音亭里一边饮茶一边吃着翠翠亲手做的豌豆黄和栗子酥。嘴里塞满了茶点的清雅对翠翠的手艺赞不绝口。松软细腻，入口即化的豌豆黄除了留齿的豆香，还隐约透着淡淡的桂花香，让她一吃便上了瘾。而这豌豆黄、栗子酥便也成了清雅午后饮茶时不可或缺的茶点。

记得翠翠曾说过，豌豆黄里她参了些桂花粉，所以，才让原本无奇的豌豆黄因此而备受穆王和清雅的青睐。只是，桂花只有每年八月份的样子才开花，所以，在花期到的时候要捡品色极好的桂花晒干后磨成粉储藏起来，待到做豌豆黄的时候放上一些便可。

眼下，方才进了初夏，就算翠翠真的有心为自己亲手做豌豆黄，她又是从哪里得到这难得的桂花粉的？除非，她还在和王府里的人有来往！想到这里，清雅脑子里一下子闪现出了穆王的影子。

“你去找过……王爷了？”清雅把手里的半块儿豌豆黄放回盘子，声音轻的若不是翠翠离得近，怕是旁人根本就没发觉她方才说过话。

“没有，奴婢没有回国王府。”

“翠翠，我知道你不会说谎！因为，你说谎时眼睛就会眨巴个不停。所以，我要你看着我的眼睛告诉我，这豌豆黄里的桂花粉究竟是从哪里来的！”清雅面无表情的看着她，颇有不怒自威的震慑力。

听着清雅怀疑的口气，翠翠扑通一声跪在地上，极力为自己澄清着：“小姐，奴婢真的没有私下里联系过王府的人。今日路过膳房时见门开着，里面刚好有做豌豆黄、栗子酥的食材。最难得的则是还有一小罐研磨好了的桂花粉!奴婢知道小姐一向爱吃奴婢做的糕点，所以，才自作主张做了这两份小点心给您拿来，不想却惹得小姐不高兴，还请小姐原谅奴婢。”翠翠说完，眼泪止不住的流了下来。

看着翠翠声泪俱下的哭诉，她的心不由得软了下来。

“我这是怎么了？怎么变得这么多疑了！不过就是一盘点心而已，竟想到哪里去了。说不定这里的厨子也喜欢没事儿在点心里加些桂花粉做调料，怎么就偏偏被自己扯到穆王身上去了。”清雅心里自圆自话的想着，一面伸手扶起地上跪着的翠翠。

清雅最看不惯的就是封建礼教下，将人区分成三六九等的尊卑制度。每当她看到那些人动不动就跪在自己脚下时，她的心情都会变得很复杂。在她的世界里从来就没有贵贱尊卑，这些落后、腐朽的思想是她所不能接受和认同的。

看着和自己年龄差不多大的翠翠，清雅拉着她的手苦笑了一下，不满的说道：“你这丫头，我都和你说过多少次了，不要动不动就下跪！刚才的事情，也许是我太多心了，你别往心里去。”

“小姐……小姐待翠翠亲如姐妹，是翠翠不好，勾起了小姐的伤心事。”翠翠哭红了眼睛，一边抽涕着，一边用袖口揩拭着脸颊上挂着的泪水。

“傻瓜！让你跟着我，恐怕只会让你和我一起受苦！出门在外，远不比王府里过着自在些，虽然王爷平日里不怎么爱说笑，但是，他是个好人！你若是回去，相信他会善待你的！至于我……或许机缘到了就能回家了吧。”摸着稍有变化的小腹，清雅喃喃的说着。

“小姐……您这是要赶翠翠走么？”听闻清雅那样说，翠翠方才止住的泪水又禁不住落了下来。”

“翠翠，你又在胡思乱想了！我哪里是要赶你走？我只是不想你跟着我受苦！前路茫茫，我根本就不知道自己该去哪里？”清雅说着，神色不由得黯淡了下来。

“怎么会？难道小姐离开王爷不是为了去找夏影太子？”翠翠面露疑惑的望着清雅，脸颊上的泪水也忘记了擦。

“听说，他人现在就在祁国，只不过，再过不久便要娶凌云郡主回国了。”清雅说这话的时候，心里不停的告诫自己，一定不可以哭，一定要坚强！哪怕，此时此刻她已经心痛的不得了，却又不得不装出一副不以为然的样子，故作镇定的说着。那副从容的样子，仿佛她口中说的那人和自己全然没有半点儿关系似的。

“小姐，原来您都知道了！”翠翠见清雅面色平静的说出这番话，不由得有些吃惊。

“看来，你比我知道的还要早些。”清雅说着，自嘲的摇了摇头，唇角浮现一丝苦笑。也许，此刻，她心中的苦除了自己，旁人是无论如何也体会不到的吧。

“小姐……”

看着清雅在自己面前故意装作一副不以为然的模样，假装维持着自认为很从容的笑容时，翠翠看在眼里却不敢说穿！因为，她生怕自己的哪句话说错了又会勾起清雅的伤心事。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路要走，尽管有些时候根本由不得自己选择！就好比我从没想过来到这里，却又偏偏因为命运的安排，阴差阳错的遇到了他。如果大婚那天没有发生那件事，如果我从来就不知道他娶我的真正原因，也许……”

清雅自顾自的说着，眼泪不知不觉从眼角流淌出来，顺着脸颊滑落到罗裙上，很快便消失不见。

房间内的翠翠默默的帮她拭去脸颊上的泪水，轻声安慰着明明很难过，却隐忍着不敢大声哭出来的清雅。明确的告诉着她，不论她说什么，自己都不会离开她的身边。听了翠翠的一番话，清雅哭的越发伤心。

听着房间内隐约传出来的抽泣声，从头到尾都站在门外的他剑眉紧蹙，一双修长的手掌紧紧的攥着拳头放在身体两侧，也许是用力太紧的缘故，骨节那里竟隐隐有些泛白。

“也许……也许会怎样？”只听他低声重复着这句话，透着紧闭的房门朝着房内看了看。尽管明知道根本看不到什么，然而，他却还是这样做了。

“雅雅……对不起！”

随着一声轻的不能再轻的话音落地，他方才站过的地方除了一缕淡淡的兰香，什么都没留下。而就在一抹象牙白色的衣袂消失在楼梯拐角那里时，清雅拉开房门从里面走了出来。

“难道是我听错了？看样子该好好休息一下了！”看着空荡荡的回廊，清雅自嘲的笑了笑，重新迈进房里，反手关上了房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