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9节

“没有遇上的人，是不会感受到的。在别人眼中，这样的行为，和笨蛋没有什么区别。可是，这其中的绝望，有几个人知道？”我如若自言自语一样说着。

“……”我知道。我全都知道。这种绝望的感觉，不仅仅是这种生同衾死同穴的人才能够感受得到的。十六夜在心中补充。

“不过，我倒觉得，她们的确是笨蛋。人死了，真的什么都没有了。”

“……他们很可敬。”这种为了爱情而不顾一切，哪怕是生命的人，真的很让人钦佩。十六夜如此想。但是，他没有想到的是，她根本就没办法理解。

“有人曾经问过我一个问题，如果心爱之人，死在自己手里，或者是因自己而死，会如何？”我道。

“……温……柔？”十六夜一惊，这个话题又让他感到不安。

“当时，我没有回答。最后，我才发现，即使不是因为自己，那一份罪也无法消失。”

问我这个问题的人，是一个陷入瓶颈状态的同行。为何问我，大概是因为我的小说里面出现这些桥段的时候，都被处理得很好。

但是，小说都是虚构，只要不触犯一些东西，无论怎样都不需要负责。可是，这些东西与现实无关，所以我无法回答他的问题。然而，她却认为是我傲慢。

从头到尾，我都不知道我是傲慢。即使事实上，我是傲慢的。

“如果是你，你会如何回答？”我问十六夜。

“……对不起，小姐，这个问题我无法回答你。”十六夜沉默了半响，道。

杀死爱人和爱人因自己而死，无论哪一种，都是痛不欲生的痛苦。无论哪一种，最后所选择的，只有生死相随或者是如同行尸走肉一样活着。

现在，他多多少少能够体会到夜主为什么会扇她耳光了！她这样的态度，让人真的很想要抽她一顿，让她清醒清醒。

那一次她昏迷不醒，无论是谁，都焦急无比。那时候，恨不得都替她去受苦受罪，无论是什么时候。可是，谁也没有办法。病痛这回事，谁也替代不了。可是，即使如此，他还是想要替代。

不想要她受伤，不想要她受苦，不想要她难过，不想要她悲伤。想要宠爱她，想要保护她，想要将全世界都给她。可是，她却从来不在乎，不仅仅是别人，还有自己。

而她，现在还问这样的问题，无论是因为什么原因，真的，好难过。

夜主曾经说，等待没什么大不了。可是，没有目的的等待、没有期限的等待、没有期盼的等待十分的痛苦。

平淡如水的声音，没有起伏，没有波澜。可是，却能够让人感受到深切的伤痛。

以前无法体会，但是在爱上她之后，许多事情都渐渐地明白了。

可是，为什么她不懂？就算是不懂的感情为何物，也至少应该明白他们的关心吧？

还是说，她什么都明白，不明白的是他们？一切都是他们的妄想和奢望而已。

“为什么？”我追问道。

“小姐，为什么当初你不回答？”十六夜反问。

“……”我一愣，沉默的看着他。

“小姐你无法回答，是真的不知道如何回答，还是明知道却不想要回答？”十六夜道。

“……”

“小姐，你是真的不理解我们的心情，还是假装不明白？”十六夜道。

“……”

“夜主的事情，真的很抱歉。但是，夜主是不会来道歉的。所以，还请小姐你能够理解。”十六夜起了身，嘴角溢出淡淡的自嘲微笑，“小姐，你早些回去，我先走了！”

“……”

“后天我会回宫。以后都不会离开。”十六夜说完之后，转身离开。

“……”

我依旧久久无语。

我知道，不应该逼问十六夜，但是，我想要知道答案。

忍住了许久的恶心感终于盈来。捂住嘴，试图阻挡那些污秽之物出现在世界但是，世事总是不如人愿，改变了这样，改变不了那样。虽然那些污秽之物的确没有出现，可是，让我更加不愿意见到的东西出现在手心。

看着手心中的点点绯红，我再度鄙视和嘲笑这狗血的剧情和狗血的命运。

在很久之前，我就知道会有这一天。

穆晚的身体本就孱弱，加之吃了初给的假死药。那种药却成了真的毒药。虽然最后因为她的灵魂寄宿而活过来，可毒素却还是堆积在了身体之中。她之所以决定学医，除了因为曾经想要治疗母亲的病之外，还有就是为了清除体内残余的毒素。我答应了穆夜的交易，自然不能让自己有什么事情。而我自身，也不愿意自己死于体内残余的毒素。

那些毒素，一点也不能小看！只是一点点，就花费了我大约半年的时间来清除。然而，事情变化得太快。就在快要完全清楚的时候，穆飞出事了。等穆飞的事情完结之后，就再也没有心情去理会了。

也无法理会了。

穆秋下的毒，虽然没有什么大碍，但后遗症却是有。那就是让体内残余的毒素凝固，无法清楚。凝固的毒素的发作时间会推延许久，可我不知道这个推延会推到什么时候？从在集安国中毒到现在快三年了。

再加上，上一次严重感冒的后遗症。

感觉身体就像是一颗一直被虫蛀的树。树本来就不健康，却还一直遭受这些。哪怕这棵树是参天大树，也无法支撑下去。最后，只剩下空壳，垂垂死矣。

这几年，我只看了一本书。那本被我翻得快要破了的医书。医术见长，虽然从未为人看过病，但还从对别人望闻问切之中看出别人的病情，并以此来衡量自己的医术增长。如此，我怎么会不知道自己的病情？虽说，医者无法自医，但并不能一概而论。

我想，为什么会这么反常？

是因为看到这一片红色？还是因为司徒破晓和穆秋的简陋但幸福无比的婚礼？抑或是昨日夜里的鼻血？

我不安。

很不安，所以想要确认什么。

但是，我不知道我要确认什么？更不知道，自己确认这些究竟能不能消除自己的不安。

我害怕，如果有一天，我如果真的因为这些沉积的病痛而怎么样的话，会怎么办？他们又会怎样？

久病无孝子。

我并不怀疑他们对我的心意，只是……

“咳咳！”

心中堆积的郁闷，难以忍耐。咳嗽出来，难受不已。本想忍耐着，然而，越是忍耐，就越加的难受。

“……你，果然有事情瞒着我们。”一个声音传来过来。

我惊慌的看向声音来源之处，只见宿洛阳无声无息的站在门前。门关着，本来走了的人，却出现在了我的面前。

下意识的握紧拳，将手中的血渍藏在身后。可是，却被一只手紧紧地攫住。

捏紧的拳头被攫住，被迫张开手，模糊在手心的血顿时出现在他的眼中。

一瞬间，宿洛阳的眼红了。

本以为，她只是有事瞒着他们。可是，她手心的血却刺疼了他。感觉血液在沸腾，胸口翻滚的不是愤怒，而是杀意和悲伤！

他知道，这不是她伤害自己的证据，而是……

“什……什么时候的事情？”宿洛阳颤抖着声音，道。

“手，放开，很疼。”我抬眼看着他。

宿洛阳放开手，看着被自己捏红的手腕，看着她揉着自己的手腕，以及手掌上的血。此刻，应该先道歉，再问其他。但是，他明知如此，却没有办法这样做。

为什么？！

心，被恐惧攫住。他不敢看她的手，害怕恐惧因为她手心的血而更上一层楼，只好顶着她的脸。

一直没有发现，她的面色居然如此苍白。

“这是怎么回事？你隐瞒我的……隐瞒我们的，究竟是什么事？”

“隐瞒了你们，又如何？”我道。

“我们没有知情的权力和资格吗？！”宿洛阳一愣，压抑着什么，道。

“……”我望着他。

知情的权力和资格？

我想过告诉他们，但是，我无法告诉他们。我承受不了那种恐惧，我甚至是……甚至是无法接受这个结果。自己得出的结果。

什么时候，我是这么怕死？！我留恋着这个世界，哪怕依旧是那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哪怕依旧惹他们生气，让他们担心，我也不想要离开。

但是，我知道，没有办法。

已经绝望了的事情，我如何能让他们知道？！让他们陪我一起绝望吗？！

“是不能说，还是不想说？”见她沉默，宿洛阳继续逼问，“小姐，连我都不能说吗？还是说，你要让我告诉他们，然后一起用你最不喜欢的方式逼问你。或者，我们自己找人调查。小姐，你说过，世界没有天衣无缝的事情，自然，你所隐瞒的事情是绝对隐瞒不了多久的。”

“你在威胁我？”我微微眯眼。

“如果威胁能够让小姐说出来的话，我不介意用这种方法。”宿洛阳坚定道。

“……阳，你什么时候学会他们那一套了？”我有些无奈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