漫长的等待，似乎已经到了尽头。

姬觞冰冷的视线，一瞬不瞬地胶着在雪夜身上，他企图在她脸上看出些什么，然而，除了淡漠，他什么也看不到。

顾及着前方紧急的军情，他来不及和她细讨什么，身形一转，将雪夜一拖，便飞身到不远处的高地。

放眼遥望，滚滚沙尘后，隐藏的是一张熟悉的面孔。

姬觞以为自己没看仔细，凝神细看去时，千军万马中，奔驰在最前方的那个人，果真是轩辕麒玉！

“夜儿！”姬觞大怒，转身对着女子吼道。

雪夜直视静静站着，苍白的面色透出隐隐的伤感，不细看，根本看不出。

“你背叛了我……”姬觞似乎有些咬牙切齿，俊逸的面色也罩上了一层寒霜。

“你要我杀了他，可这并不是我自愿的。”雪夜说的很平静，月光投射在柔美的脸上，氤氲出一片清凉的色泽，和艳丽的红色，奇异的融合。

姬觞眉目狠狠一跳，将雪夜用力一扯：“你帮着他，你竟然帮着他！”忽而神情又一黯，乌黑的眼睛闪动着骇人的光芒：“你怎么做到了，你到底怎么做到的！”

一切他都安排好了，那颗毒药绝对不会有问题，轩辕麒玉该是必死无疑，可为什么会这样！他想不明白，无论如何也想不明白。

雪夜微牵唇角，露出一个苍凉无比的笑容：“别忘了，你也曾教过我医术，虽然我学的不多，可我学的很认真，知道为什么吗？因为那是你教我的，所以，我一丝一毫也不敢忘……”她顿了顿，语调带起一丝颤抖：“我在喂给他毒药的同时，也给了他解药。”

姬觞一呆，看着她良久无语。

“师父，太子……我该叫你什么好呢？”她陡然凄惨地笑起来，悲凉的神色，仿若跨越了千年万载，说不尽的哀伤，道不尽的苦楚：“你一定很恨我吧……其实，我从来就没有忘记过……不，是我忘记了，却又突然想起来一切，我骗了你，骗过了所有人，你一定不知道，对吗？因为你也同样骗过我，可我……唯有失望，没有恨……”

“你……”姬觞心口一痛，望着她凄美绝伦的脸，恨意和怒意，一痛袭上头脑：“我的一切，我的一切都被你毁了！”

“铿——”

愤怒中的他，拔出身后士兵身上的剑，径直指向雪夜的心口。

“杀了我吧。”雪夜淡淡说着，脸上并无惊慌：“不管怎么说，我的命也是你救的，今日，就当是还给你好了。”

“为什么，为什么要背叛我……”姬觞的手在发抖，似乎是下不去这个手，但眼中盛满的，却又是无止无尽的恨。

“我只能这样做。”雪夜抬起脸，清冷的脸忽而茫然起来，望着天空，喃喃道：“我曾经以为，可以与师父永远快乐的生活下去，可以一辈子无忧无虑，就在这里，在这个与世隔绝的人间仙境里，可我错了……竟然错得那么离谱……我不明白，为什么我这么简单的愿望，上天也不肯为我实现……所以，上苍不肯厚待我，我就自己善待自己，师父，你说，我错了吗？错了吗？”

姬觞手持利剑，眼神复杂。

这时，高地下陡然传来一声暴喝：“雪夜！”

雪夜一震，姬觞迷乱的眼神也在霎那间恢复清明。

“夜儿，我说过，你不能爱上她，否则，你会痛苦……”手中的利剑，在月光的反射下，透出盈盈光泽，姬觞冷眼看着高地下的轩辕麒玉，声音清冷冰寒：“可你为什么不停我的话，从前的你，可不是这样……”

雪夜挺直着脊背，眼神也是望着下面的轩辕麒玉，这个那男人，对自己应该是并无情意的，想了那么多，到现在她才能明白，爱恨本就是一体，没有爱，又哪来的恨呢？

自己，或许就是如此。

“姬觞，你不许伤她，否则别怪朕对你不客气！”轩辕麒玉目光不移，定定看着高地上的二人，冷凝的面色，紧绷的唇角，都透露出他内心的紧张。

“对我不客气？”姬觞突然仰天大笑起来：“你虽有千军在侧，但我轩辕离觞也不会怕你！”

“这是你我之间的恩怨，不要牵涉到雪夜。”轩辕麒玉勒马停驻，对着上方朗声道。

“不，这是我和她的事，与旁人无关。”姬觞声音不大，却足以让下方的轩辕麒玉听到。

“她是无辜的！”轩辕麒玉心急如焚，恨不能立刻飞身上去，为雪夜解了此刻的危机。

那把利剑，指着的并非雪夜的心口，而是他的生命！

姬觞冷笑一声，将手中的剑又向前递了少许：“你给我滚到一边去，这是我和她的事情，不许外人插足，你胆敢上来，别怪我心狠手辣！”

轩辕麒玉心口一凉，眸色霎时黯沉。

“师父……”雪夜叹了一声，眼神却不再茫然：“这一天早该到来了，却晚了这么多年……我们注定是要互相伤害的，我不信天意，可我信命……”

姬觞眸色一变，手中的力道顿减。

“那么乖巧的你，怎么就变了呢？”姬觞眼神痛苦，似乎在做着激烈的思想斗争。

“因为我的手上，已经沾满鲜血。”雪夜痴痴地笑，双手搁置眼前，仿佛她的手上，真的沾有腥红的血迹一般，姬觞眼角一跳，忽的倒抽一口冷气。

猝不及防的，雪夜双手前伸，握住他手中的剑，向心口猛地一刺，剑身透体的轻微声响，却像一记闷雷，重重地劈在他恶心间，手臂狠狠一抖，眼前，立时漫天血红。

“雪夜！”高地下的轩辕麒玉怆然悲呼，奋不顾身想要冲上去。

“皇上，不可！”刚欲驾马狂奔，却被身边的副将拦住。

“滚开！”轩辕麒玉抬脚将副将踹向一旁，再抬头时，只看到雪夜缓缓坠落的身体，像一只翩然欲飞的蝴蝶，飘渺绚丽，微风一吹，立刻四散飘零。

“我的路……决不允许……他人……插手！”雪夜闭上眼，漫天的绯红瞬间黯淡下来，清泽的月光，温柔地洒落在她身周，远远看去，美得不可思议。

“夜儿……”姬觞跪倒在她身畔，苍白修长的手指，轻轻滑过她凝脂白皙的肌肤，来到唇边。

“对不起……夜儿……别离开我，别……”他俯下身，将她用力抱在怀中，悲伤的脸，缓缓淌下两行晶莹的水珠，映着月光，照射出五彩斑斓的光芒。

星辰万点，月华如玉。

银色的发丝随风扬起，不到片刻，竟然化为一片雪白。

“轰——”就在此刻，平地里，突然炸起一声巨响，随即火光冲天，灰飞烟灭，半边天空也被染得通红。

众人正自纳闷，忽然又是一声隆隆巨响，撕裂人耳膜般的疯狂，像巨兽的咆哮，一波接一波，源源不断。

“皇上，快离开这里！”副将首先反应过来，将轩辕麒玉护在身后：“这里埋藏炸药，有人将它引爆了！”

炸药！

随着爆炸，轩辕麒玉脑中也轰然一声，突然推开副将，要冲上高地。

“皇上！万万不可！”副将陡然跪下，怆然劝道。

“朕要去救她，你给朕让开！”他双目赤红，印着漫天的火光，尤为可怕。

那副将去铁了心，毫不动摇道：“皇上，这里很危险，请你万万要顾及自身的安危！”

“让开！”他猛地抽出随身宝剑：“否则朕杀了你！”

福建不为所动，昂着头，决然道：“即便皇上杀了臣，臣也不能不顾皇上的安全！”

轩辕麒玉气急，正要挥落宝剑，周围的其他将领却也跟着跪下，齐声高呼：“请皇上保重！”

他手一软，宝剑铿然落地，发出“叮”的一声脆响。

雪夜……雪夜……此生真的无缘了吗？

怎么会？怎么会？

望着面前不断窜起的熊熊火光，他颓然落马。

“皇上！”众人冲上前，惊叫不断。

火势渐渐加旺，随着夜风，越燃越烈。

黑沉眸子，倒映着漫天血红，风吹乱他的发，精锐的眼，似乎失去了生气，牢牢锁定在远方的某个角落。

一切的一切，是否在冥冥中早已注定……

潮起潮落，缘生缘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