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窗被风吹得吱嘎吱嘎的乱响，一支白烛也眼见就要烧完了，光亮的灯油顺势滑落到木桌上。他顺着灯光看向她，一张煞白的脸，若不是眼睛偶尔一闭一睁的示意，真想不到这还是个活人。

“你在耍我？”那姓云的女子把头转向他，手中紧紧地握着瓷杯，一脸恨意，只不过她天生生得清秀，一双大眼睛晶莹剔透的，不论多生气的样子也显得十分可爱。

他什么都没有说，只顾脱下身上厚厚的袄衣，他把冻得冰凉的斗笠放在一旁的橱子上，一边搓着手一边坐到一旁的椅子上。他的一张脸总算完完整整地露了出来，倒是生得白净，一双浓密的眉毛配上他瘦弱的身体倒也有几分侠客的感觉，他的眼睛不算大，是棕色的，但也不算小，生在他的脸上倒也协调，他的鼻上有一颗痣，浅色的，十分明显，仔细看来也是好看的。

她见他不理睬激动地把瓷杯摔在桌子上，暗黄色的茶水被强烈的震动晃出。

“你早就知道我在跟踪你了对不对？所以你故意在大街上逗留。你明知道外面妖风四起，还一出门就是一天，你自己穿了厚厚的棉衣，就是想让我一直跟着你被风吹，你分明就是在耍我。”

他嘴角微微上扬，认真听着女子的一言一语，又顺手取了一个茶杯，给自己倒满了茶，他闭上眼，轻轻地抿了一口，还算香，不过重点是烫，可以暖手。

“姑娘不愧是如御第一谋士，在下的这点小心思都被姑娘看穿了，真是惭愧惭愧。”

女子气得咬紫了嘴唇，右手紧握，上气不接下气地喘着，心中早就想把他大卸八块了，他又说这样的话，真是不想活了，要不是她的武功不如他，恐怕他早就死于非命了……

“好吧。”女子摆过头，倒吐了一口气，装作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又重新拿起了手边的茶杯，脸上所有的表情一瞬间全部凝固，一双眼只顾直勾勾地观摩着杯子上的花样。

“唐公子可真是巧啊，我本想如御一别我们恐怕今生都不复相见了，没想到在江辄的地域上竟然还会遇到您，倒不知公子是来游玩还是，另有他求。”女子说道。

这些天来他走到哪她就跟到哪，无非就是对他前来江辄的目的感到好奇，而他也并非想故意捉弄她，只是想缠住她，拖延时间罢了。萧王后肯让她来江辄，想必是要对江辄动手了，而他远从洛倾来到这里却是有其他的目的，万万没有计划到会遇上她，如今也只能随机应变。

“对啊，云大谋士，唐某真是没想到会在江辄遇上您啊，几日前听闻江辄贵为风国，特地赶来一探，没想到果然名不虚传啊，怎么？云谋士也对江辄的风感兴趣啊，那么前三日就算唐某为您的到来准备的贺礼吧，让你我二人共同欣赏了这大风，不知道云谋士可满意啊？”

女子涨红了脸，大约是想立刻站起来把他给掐死吧，捉弄人还能说得这么一本正经的，恐怕只有他一人吧。不过，她也只是笑笑，想必把所有的仇恨都压到心底了。这么幼稚的理由她可不会信，洛倾国表面上与世无争，内地里想吞并六国也说不定呢，这几日她虽没有看出什么异样，左不过是他发现了自己在跟踪他故意隐藏的行动罢了，说得冠冕堂皇就恰恰失了可信度。

“云姑娘，明天是否还要跟唐某一起赏风？”

“自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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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一早，女子就守在他的门外了，这次她机智的脱去那一袭单薄的白裙，换上了一件厚厚的黑袄，在那袄上隐有几滴油渍十分显眼，也不知她去何处得的，衣服的样式老得很，不过，幸好她长得有几分稚气，也不算太丑。

她本是如御国的第一谋士，是萧王后身边的红人，此次前来江辄是萧王后允许的。她要以一个江辄百姓的身份摸清江辄国的虚实，最起码她是这样跟萧王后说的，而至于她真正的目的也没有人知道。初入江辄一切还算顺利，只不过一次偶然的机会她在一家酒馆里遇到了唐焱——洛倾的一名将军，他曾经以使者的身份进过如御的国境。而如今他只身一人行走在江辄的街道上，莫非他也是来探听江辄国情的。她跟着他走了三天三夜却始终没有发现什么异样，最后只得在他住的客栈里住下。后来，她万万没想到原来他早就发现她了，这个人太奇怪了，他偷偷摸摸来到江辄绝对另有所图，她猜不到他的目的，也不能让他打乱自己的计划，而如今最好的办法就是跟在他身边，监视他的一举一动，顺势借助他的力量完成她的计划。

“哎，对了你叫什么来着？云泽……记不清了。”

“小歌。”

他们来到了一家小酒馆，叫了两盘小菜和一壶清酒，这里还算暖和，唐焱待了一会儿就出了一身汗，只得脱下身上的长袄，露出一袭儒雅的白色单衣。云泽小歌初见他时他就穿了这一身衣服，或许换了一件，不过都是白色，样式也差不多，六国常传，洛倾的男子都是温文尔雅的，皇城中的男子都喜白色，起初云泽小歌还不信，后来直至洛倾的使者来访时，成群结队的都是白衣男子，着实令人惊叹，不过看起来他们个个都长得清秀，却像一群胆小的懦夫，或者像个小姑娘，然而事实是他们个个武功了得。唐焱就算一个出类拔萃的，赢遍了如御所有的武士，虽然最后败在了杨桀手里，但也不丢颜面，毕竟杨桀是如御的第一武士，六国以内还没寻得一人能赢得了他。

“你这是去哪寻的衣服，丑得很。”唐焱瞥了她一眼，冷冷道。

她没有理他，只顾一个人吃着饭菜。在她眼里，江辄的饭菜味道一直没有变，跟她小时候吃得一样好吃，只不过如今物是人非，回忆起来只是淡淡的忧伤。

“今天的这个你肯定没听过。”旁边桌的一个大汉不知何时来的，就横空出现突然大喊起来，“我们的祁承王一个月前刚刚迎娶了尧夙辅政王千里的亲妹妹，你们都知道吧？”

“这多大的迎亲阵势，我们还能没听说过？你就不能说点新鲜的来听听。”他旁边的一个同伙不耐烦地嚷嚷道。

云泽小歌将眼一瞥，渐渐放慢了夹菜的动作，认真听着他们的交谈。

“哎呀，你先别急么，听我慢慢说。我们大王在六年前还是三皇子时，在江辄边疆曾经喜欢过一个姑娘，两人一相识便坠入了爱河，据说还私下里成了亲。但自那以后三皇子登位就再没有娶过亲了，听说那个姑娘死了，就这件事，我们大王一直伤心着郁郁寡欢。”

“诶，竟然有这种事，不过那姑娘是怎么死的？”

“怎么死的？还不是因为姓了云泽。当年如御国进攻百子一国，姓云泽的早就被杀干净了，就她运气好逃掉了，而后来不知怎么就到了我们江辄国境，还跟我们大王相恋了，只不过后来有见过她的大臣发现了她的身份。她竟然是百子国云泽世家的余孽，你说巧不巧？”

“云泽世家当年誓死护国，被如御王一把大火全部烧死在宅子里，竟然还有生者？可这跟我们大王新娶的王后又有什么关系？”

“这你就不知道了吧，我们大王六年来不进女色就是为了那个死了的云泽“余孽”，这些年来不知送进皇城了多少女子，大王一个都没瞧上眼，而这次大王竟然主动要迎娶尧夙的这个公主，你知道为什么吗？知道吗？还不是因为这个公主跟六年前的那个女人长得有九分像。”

“什么？九分像？你可别乱说，要是被皇城里人知道了，可判你个议论君主的死罪。”众人议论纷纷，你一言我一语的说个没完没了。

这些天来，一进酒馆就能听到一群人聚在一起讨论江辄王和新王后的故事，云泽小歌听到的版本不下十种，可是哪个是真的又有谁知道，只不过是当局者迷旁观者清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