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六章
作者:宴归      更新:2019-10-04 01:28      字数:2782

狐狸孤高自许,等闲角色入不了他眼。..cop> 诸如皮皮此等强中之手偶尔也得被这个专以捏踩践踏他人为乐的家伙刺激刺激小心脏,唯独阿年有超脱列外之意。

小天以前对我神神叨叨说,狐狸连我这个老不死都不放在眼里,为什么独独把阿年放眼里?

我亦不明,心想难道这就是所谓的世间一物降一物。譬如小天的小弟通通见了他很狗腿,小天见了他老子娘和皮皮则很软腿。

阿年一肉身凡胎,认识狐狸这么久,我只见他能和阿年这么一个人类心平气和坐一块心平气和说话的。

我先以为,若真是世间一物降一物,那降狐狸的这一物也该是月霜才对。可后来瞧着看,却是我们都出偏差。

狐狸对月霜自是满心满意的爱,对阿年却是随性中总透着几分恭敬有礼。

我们以前拿话问他,他反倒问我们说:“难道你哥不是很厉害吗?我欣赏厉害的人有什么奇怪的。”

不奇怪,追逐强者几乎可说是他们妖族的天性,可这合情合理的逻辑放狐狸身上毫无可信度可言。

不过狐狸也没耐心跟我们扯皮此事的逻辑不通,他拿眼神傲慢地鄙视我们一番之后,挥挥袖,带一片云彩飘走。

后来我们只得一致归因于我们杂货铺成员原就是各样的逻辑不通的。

譬如皮皮被称之为二爷并非因她为杂货铺一把手,那么狐狸欣赏阿年这样的人中之龙也就勉强说得过去了。

昔日趣事如当下影画在脑里一一闪过,我忍不住笑一声。..cop> 窗前绿叶斑驳,风里花香飘拂。

琼梨的花朵已彻底凋谢。

虽说他们受狐狸福泽可少奋斗几十年便可化人身,可世间从无不付努力不吃点苦头就能成长的。琼梨若要脱离花时束缚,尚需时日。

窗下阿年和狐狸也不知在聊些什么,仍在那里不曾动过位置。

我倚在窗前,昏昏沉沉的,慢慢地又合上了眼。

翌日醒来又是艳阳高照半空,我出了卧房却是一个人都没见。

小天在桌面留了便签,说阿年和狐狸一早就出门了,他则去出趟任务,桌上有阿年准备的早餐。

我一个人百无聊赖吃过实则算午餐的早餐,然后百无聊赖在屋里晃荡。

让人联想到蒸笼,而我们就是放在里面被蒸的包子的炽烈天气,杂货铺的大伙儿无不带着夏热烦躁无精打采焉菜菜的表情,谁也没心情搭理我。

我楼上楼下晃荡一圈,连平日里对着墙壁发呆的最大乐趣亦感到无趣了,最终转折回去盘腿坐在台几前摇着小破烂蒲扇玩围棋。

是玩,不是下。

我连石头剪子布这种儿科游戏都没能在小孩子面前赢过一回,可想而知我在棋艺上也是无一丝天分可言的。

我用黑白两色子摆大熊猫图,我对此娱乐是乐此不疲。

杂货铺的各位对我的兴趣爱好别无要求。小天绝望坦言,玩棋总归要比我对着墙壁从早到晚发呆让他更能忍受点。..cop> 正渐入境界时,门铃音乐悠扬地飘荡起来。

杂货铺除了客人便只有我这个从不带钥匙的才会需要按铃叫门,我只好暂停我的娱乐跑去开门。

门外的客人,是一位女士,身份,妖。

她一身渐变羽毛图案的湖蓝雪纺长裙,头戴帽檐非常宽大的草帽。

第一看,形象鲜眼;再一看,她素白瘦削的脸便显露疲态,十分忧郁的眉眼仿佛内里的感情要满溢着往外流出来似的,怎么挡都挡不住。

有些顾客会亲自上门杂货铺下委托。

我把客人迎进屋,上茶招待。

女士落座对面,优雅侧位坐姿。

我微笑看女士:“你好,请问你哪位?”

女士微微颔首:“你好,初次见面,我叫沐梓。”

我“噢”声,尾调拉得些许长。

沐梓端着茶杯轻轻小抿一口,之后双手托着茶杯枕在膝上,许久沉默不语。

她一点不好,神思恍惚,死了亲近之人的悲痛状态正和她此时模样大同小异。

我并不为难,但我还是轻轻叹了叹。

若是能帮上忙的事我并不介意坐这儿听对方慢慢倾诉,喜欢听人唠嗑可是我的兴趣之一。

然而她的事我却是无能为力的,纵然她亲自上门如此诚心诚意,我也照样无能为力。

沐梓,丹阁小区的紫萝花妖,之前委托杂货铺寻找她死去老公转世人家的那位。

我淡淡说:“沐女士,我记得我们杂货铺已经明确拒绝了你的委托。”

小天前天拒绝的委托,这位主直接找上门。

其实她真算举止得体,自我开门,她一直勉强自己顺利地维持社交的淡淡微笑。

我也真想对她说让她扯下这副假面色得了,她心里难受,我看着尴尬,我能理解的。

我一句话,沐梓脸上刻意艰难维持起来的一丝笑意刷地消失,苍白的脸色在我眼前似幻影般晃了两晃。

她猛地抬头看我,虚弱地动了动嘴唇,最终,慢慢地重新垂下脸去。

良久,她慢慢地说:“我以为……是你的话,总该是有办法的……”声音微弱而空寂,“我……我不想和他分开——”

她哽咽着,流泻出来的悲伤我都能听到是她压抑的泪。

外面的人总是轻易对我诸多误解,他们认为我不老不死,所以就理所应当是无敌的,能够办到一切他人不可能办到的事。

我说:“沐女士,很抱歉,你委托的事我们办不到。”

她终于哭了出来,捂着脸,大片的水泽很快从她指间流淌出来。

她哽咽着:“真的没有任何办法了吗——”她突然猛地向前倾身,从台几那边伸手一把抓住我双手,有点儿竭嘶底里的趋向,“老板娘,你帮帮我,求求你,帮我想想其他办法!”

林妹妹式三分愁绪的大美人对着我梨花带泪,我自觉有点儿吃不消。

泪珠串串的啪嗒啪嗒滑落滴在我手背,我快要滋生辣手摧花的罪恶感。可怜的是我连人都算不上。

我十分忧愁叹一出气:“沐女士,你哭我也没办法的啊,可以建议你的方法我们也早建议你了。生命无常自然有道,就像妖比人类更长寿,其实也照样逃不出自然之道。你的丈夫投胎转世到哪一个人家,也同样遵循自然之道而非我们所能掌控。你若想和他在一起,你就去找。大千世界,茫茫众生,能找到,你们自然可以再续前缘,找不到,也就只能是找不到了。”

沐梓抓着我双手许久不曾动。她晓得我说得在理,但她自然又是不肯轻易甘心的。人总是不容易甘心的,怎么能甘心!

久得我的双手产生麻痹感,她静静流淌的泪水忽地如磅礴大雨汹涌直下:“可是……众生之中,你是唯一脱离自然之道的人。老板娘,茫茫人海,我要找他到什么时候?”

她把自己的崩溃对着我撕心呐喊,她的眼神,正是看着救命稻草。

我暗自叹息,静静对她说:“你既然爱你丈夫如此之深,想必千年万年也愿意找下去的吧?而且,我希望你明白一件事,我连死都办不到,你凭什么认为我无所不能呢?”

沐梓尚存丝丝希望的脸色彻底灰寂,枯朽之姿恰如花瓣凋零死败。

我递了手帕给她,她压抑的悲泣声让我老不自在。

我冷心冷肺,对她不同情不可怜,只是她哭得像是我欺负她似的。咱不懂安慰人的呀。

佛说,前世五百次的回眸,才换来今生的擦肩而过。

若续再世情缘真那么简单,狐狸也不需要流浪在人间的生生世世里,寻找他的生生世世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