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佳公子
作者:燕七      更新:2019-10-05 11:58      字数:2241

女孩尝了一口左手的白馒头,甜的。

她又尝了一口右手的糖葫芦,甜的。

这是她醒来后尝到的第一个味道,她会记得此时的甜,然后坦然地去走一条艰苦的路。

女孩的眼神清明坚定,与方才在桥上慌张无措畏畏缩缩的她判落两人。

桥的这头是民居,一条条纵深的巷弄,一排排连甍接栋的房屋。孩子们的嬉闹声、女人们的说笑声、男人们的吆喝声,连成一片,沸反盈天。

女孩从来没有见过这样拥挤嘈杂的地方,一时间觉得很有趣。

看来这里离京城很远啊。她默默地想,坐在桥旁的一棵柳树下静静地看着听着。

一个未留头的小女童摇摇晃晃地走了过来,吮吸着手指,眼睛眨也不眨地盯着她手里的糖葫芦看。

女孩笑了笑,将手里的糖葫芦递给她。

“你想吃吗?”

那小童大概被家里人教导过不要随意吃陌生人给的东西,因此虽然嘴馋,却还是怯生生地摇了摇头。

女孩有些意外,却也没有再劝。

“真乖。”她微微笑道。

那小童却用很奇怪地眼神看着她,问道:“姐姐,你为什么又哭又笑?”

女孩一愣。

她哭了么?她放下馒头,伸手去抚眼角,果然一片濡湿。

不是她在哭。

是“她”的眼泪。

那个小小年纪就死去的女孩一定很委屈吧?活着的时候受人欺凌,死后还被她占据了身体。

女孩垂下的手慢慢握紧。

想来是老天垂怜我,所以让我借尸还魂。那个害死你的人,我虽然不能要他给你偿命,但也绝不会让他好过。你可以放心。

“姐姐?”

稚嫩的童声唤她回神。

“姐姐,你怎么了?”

“姐姐没事。”女孩揩去眼角的泪水,笑道:“风大,吹得姐姐眼里进了沙子。”

——————————————

桥的另一头是繁华的街市,茶馆酒楼商铺当铺鳞次栉比,又有小贩沿街叫卖,行人如织,端的是热闹非凡。

街角处有一座大宅院,初看并无特别之处,只宅院门前种着一排杨柳,颇为雅致 ,但驻足倾听便能听到院中传来一片丝竹之乐,其中又夹杂着女子欢笑之声,更隐约有猜枚行令声,唱曲请酒声。

原来却是一座妓/院。

名字倒也风雅,门庭上方一块雕花匾额,上书“芝兰小馆”。

门首站着两个护院,又有两个嬉皮笑脸的小厮迎来送往。

大门左面第三棵柳树下站着一个少年,身穿灰色裋褐,腰束深灰色布带,下着黑色棉袴,脚踩一双革翁鞋。生一双好杏眼炯炯发光神采奕奕,眼上一对浓眉,可见其豪爽重义男儿本色,又稍显稳重不足,心粗气浮,少不得意气用事。

此少年频频探头看向院门,神色焦急。

只听得几声娇笑,几个穿红着绿的俏姐儿簇拥着一个衣帽光鲜俊逸潇洒的年轻公子走了出来。

柳树下等候的少年眼睛一亮,急忙迎了上去。

“公子!”

那公子正同那群姐儿们说话,不知说的什么,引得她们咯咯直笑。冷不防少年这一声喊,直把她们吓得花容失色,惊呼一声,互相依偎作一处。

那公子剑眉微抬,亦有几分惊诧。

“于牧,不是让你在街上玩么?你怎么到这里来了?”

公子还说呢!于牧很是气闷,眼见那群姐儿回过神来后一双多情眼又勾勾缠缠地盯着公子瞧,心里更加气愤,忙上前一步,左推右挡,把那群姐儿同自家公子隔开。

扑鼻而来的脂粉味刺激地他只想打喷嚏。

“公子。”于牧忍不住回头低声埋怨道:“公子怎么能到这里来?这是什么地方?倘若夫人知道,定要怪我劝阻不力,打脱我一层皮还算轻的了。”

那公子打趣他道:“这里是什么地方?”

于牧面色不自然地将声音压得更低,“您还和我装糊涂?我方才已经同小贩打听过了,这里是……是妓/院。”

他说话时,声音一再压低,又道:“我早在京城时,就听家里服侍的老人说过,说妓/院里的姐儿们都是妖精变得,会勾男人的魂儿,还会吸男人的骨髓。公子,您说您怎么就这么糊涂呢?”

那公子哑然失笑。

那群姐儿们却都是耳尖的,闻言不禁着恼,纷纷伸过葱白般的手指来拧于牧的耳朵。

“你这小猴儿懂得什么?也敢来这里胡说八道?”

那群姐儿们玉手上都留着染了凤仙汁的长指甲,这一番又拧又掐,只疼得于牧连声呼痛。偏她们都是女子,他不好动武,因此只好一面伸手救自己的耳朵,一面缩着肩膀闪躲,口中喊道:“公子你看,这青天白日的,她们就要吃人了!”

这话说的憨傻,便连那群俏姐儿听着也忍不住笑,都停了手,掩唇笑作一团。

那公子将手里把玩着的洒金川扇儿往腰间一插,微微曲腰,拱手一偮,笑道:“我这小厮不解风情,言语无状,冲撞了诸位姑娘,还请姑娘们莫怪。”

那群姐儿既爱他好模样,又喜他言语疼人,不看僧面也看佛面,哪里还会见怪?

当中一个资历最老,梳堕马髻,穿杏子红色潞州绸妆花眉子对衿袄,月华百褶裙的俏姐儿掩唇笑道:“张公子折煞奴几个了。这小猴儿嘴巴虽然不讨喜了些,但相貌也生的不错,奴几个姐妹喜欢还来不及呢!哪里还会怪他?您且宽心吧!这附近若是有十二三岁孤苦伶仃的女孩子来往,奴几个也会替公子留意的。”

“香兰姐说的是。”紧挨着香兰的一个俏姐儿笑着附和。这姐儿名唤七巧,穿一身浅粉色杭绸交领绣花袄,烟粉色百褶裙,头上戴着珠子箍儿,模样可人,娉娉婷婷。

这七巧心思灵敏,记性又好,不假思索便伶俐道:“说是肩上一块胎记,左眉角一道伤疤,奴可没记错吧?”

“半点不错。七巧姑娘有心了。”那公子含笑点头,不吝称赞。

七巧才入欢/场,不似香兰等风月老手的,被这翩翩公子目光注视,竟羞涩不能自已,手足无措,脸上发烧,慌忙忙把头低下,却又忍不住悄悄地拿眼来睃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