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综上所述，皆是我四叔的陈述，我记性一向很好，听过一遍，就能一字不落地复述了。”

这个理由倒没有什么可质疑的地方，俞宗越听过以后便将方才的怀疑揭过了，同时剖开孟慎方才细致复杂的陈述，直击事情的中心要害，“你的意思是说，那封血书原本确实是在你孟家？”

孟慎没想到自己故意长篇大论，甚至有意突出姚存志和闻致远才是血书一事的重要关节，而他竟然还只是揪着孟家不放。孟慎只好承认，“对。”紧接着又辩白道：“但我想这封血书也是我孟家无意中得到的，发现其中内情后，尚且还不及禀报圣上，就被闻公子设计得逞了。”

“是么？”俞宗越敏锐地抓住了她话里的漏洞，冷笑道：“尚且还不及禀报？你适才说过，姚存志蛰伏两年，才找到这封血书，难道这两年里，你孟家都没有找到上报的机会么？更何况去年闻公子因为贪污公款被革职，不正是你孟家落井下石，将闻家连根拔起的大好时机？你们为何全无动作？”

孟慎心知自己失言，连忙挽回，“你也知闻家势大，满朝文武大多是闻首辅的门生，闻公子被革职又如何？这对闻家不过是毛毛雨，伤不了根基。闻家一向能擅长投圣上所好，讨圣上的欢心，当时圣上气头上革了闻公子的职，明眼人都知道这不过是一时而已。百足之虫死而不僵，我孟家如何不心谨慎？倘若一时忘形，将血书呈上，反被闻党反咬一口，这代价，是我孟家难以承受的。再者，我去年遭遇的火灾，并非天然起火，乃是因为姚存志在我茶中下药，将我迷晕，故意放火。若非我福大命大，我早已葬身火海了。姚存志是奉命行事，奉谁的命？自然是闻公子的命！闻公子人不在京中，千里之外却还能运筹帷幄，操纵京城局面，这样大的势力，我孟家如何不顾虑重重？”

她这番解释不无道理，闻家的势力之深之广，身为锦衣卫的俞宗越当然不可能毫不知情，但……俞宗越冷笑道：“这里无人和你对质，你自然是想怎么说就怎么说了。我怎知你不是为了把孟家摘干净，信口雌黄颠倒黑白陷害闻家？”

孟慎不答反问：“那你说，倘若血书的内容是我孟家和郑伯钦勾结。闻致远如何知道会有这样一封血书？得到血书以后，又为何不呈报圣上？以他的权势，自然不会有我孟家的诸多顾虑，你难道敢替闻家作保？保证他们没有不臣之心？”

俞宗越突然惊觉自己又被这伶牙俐齿的孟娘子牵着鼻子走了，想来她早就等着他维护闻家的话好反过来将他一军！那样，若闻家真有谋逆之举，他亦难逃包庇的嫌疑！

“你不要来套我的话！”俞宗越恼怒道：“我不会为谁作保。你方才所言都是建立在血书的确在闻公子手里这一立场上，但我怎知是不是你在编造故事？”

孟慎镇定道：“你大可以去查！那一夜还出了一桩命案，有一位娘子在天香楼坠楼身亡，这件事传遍京城，大家都以为是个意外，却不知此事和闻公子他们也脱不了干系！闻公子和姚存志原本计划借我四叔的匕首杀害这位娘子，以陷害我四叔强迫不成怒而杀人！但他们没有料到的是，那位娘子对我四叔十分钦佩，宁死不愿成为构陷我四叔的罪证，终于从二楼一跃跳下。”她咬了咬牙，还是道：“你若不信，那位娘子于今年第二个夏至，得好心人张家替她收殓安葬，你可以去将尸体起出来，尸体右臂上有一道刀伤，正是她挣扎时被姚存志划伤。”

俞宗越狐疑道：“这也是孟将军说的？他当时既然在场，为何不当场施救？眼睁睁看那娘子被逼跳楼？”

孟慎叹气道：“一来，我四叔当时假装昏迷，若是出手相救，岂不是拆穿了西洋镜？不说闻致远杀我四叔灭口，我孟家和闻家也算彻底撕破脸皮了。二来，我四叔当时只当那娘子是闻公子的下属，是陷害他的帮凶，怎肯轻易出手？一直到那娘子跳楼明志，他才知误会了她，然而为时已晚了。”

她说得十分详细，甚至还有确切的时间地点。俞宗越相信她并非凭空捏造，但这实情真够让他头大的。在他还没有进入锦衣卫之前，曾经被人救过一命，人情也是债，如今到了他还债的时候了。

俞宗越难得叹了口气，掸了掸衣袍上的灰尘，语气平淡道：“你说的是不是实情，我自会去查证！倘若你所言是攀扯构陷，那便是大罗金仙也救不了你孟家。你且在这里等候罢！”

说完，他转身便要离去。

孟慎连忙叫住他。

“怎么？”俞宗越不耐烦地回头。

孟慎抬了抬手，示意他看自己手上的拶指，“劳驾，你忘了替我松开了。另外，我不大喜欢这里的环境，还请你带我出去，总归我这两条腿也不能逃到哪里去，你若实在不放心，大可以找几个人看守我。”

她放软的语气让俞宗越心情莫名愉悦起来，然而他是睚眦必报的性格，这时候忍不住提醒她，“孟娘子难道忘了，你方才才骂过我是两条腿的狗。两条腿的狗会咬人，可不会怜香惜玉。”

孟慎语塞了，早知现在，当时就不该激怒他。她只好退一步道：“你既如此气，罢了，我留在这里便是。但能否请你让人送一点伤药过来？我这双手……”她举了举自己五根手指肿成萝卜也似的右手，“能写字，能绣花，很有用处。倘若就这样废了，我断不能和你善了。”

俞宗越气笑了，大发慈悲地走来替她解了拶指，“孟娘子真是让我大开眼界，我从来没有见过像你这样说话恶毒的大家闺秀，也从未见过像你这样脸皮厚的深闺娘子。”

孟慎左手捧着好不容易解脱出来的右手，随便动一动就疼得要命，然而还是扯着嘴角含笑回敬他，“多谢夸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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