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1、斗婵娟-8
作者:池灵筠      更新:2017-12-19 12:26      字数:5428

“蔺大人!”我不由惊呼,“玉临王那一定有逍遥王的消息!”

蔺水蓝目光担忧看着我摇头:“若能问出来的话,早就告诉你了。”

“小王爷真的知道?”

“应该是知道的,秦大人问过好多回了,小王爷始终避而不谈。”

“我该亲自去问他的!”放下手中的活,催促着蔺水蓝陪我走一趟翰林院。只要玉临王知道便好办,软硬兼施无论如何也要他说出来。

没了太子,身为太子少傅的秦朗坤又回到了玉临王身边做侍读。他正坐在书案前修编古籍,见我和蔺水蓝同时出现不由吃了一惊,面上微微泛红问:“你们怎么来了?”

“小王爷呢?”我张口就问。

蔺水蓝紧接着解释:“她想亲自来问问小王爷关于逍遥王的消息。”

“玉临王被皇上召进宫了。”秦朗坤搁下笔,起身请我们入座,命人上茶。

“那我在这等他回来。”我自顾自坐下饮茶,无视他们二人的眉来眼去。

秦朗坤瞪了蔺水蓝一眼,在我身边坐下,“我问了许多次了,小王爷执意不说,于归,或许王爷需要安静,等他看开了便会来找你。”

“或许?”我蹙紧了眉,心里隐隐痛起来,“他不需要安静,他需要的是有人陪伴。”

蔺水蓝干笑了几声,幸灾乐祸道:“你们俩错结姻缘,如今各为旁人牵挂,真是悔不当初!”

我冷冷瞥了他一眼,不作声了。秦朗坤本是我的姻缘,是谁从中插一脚,令我飞仙的念头消失殆尽了?可恶的蔺水蓝,我不能成仙,全要算在他头上!

“蔺大人……”秦朗坤目光闪烁看着他。

“何事?”

秦朗坤迟疑许久,方说:“皇上召玉临王入宫,仿佛是商议立后之事。”

“什么?”蔺水蓝瞪大眼睛,“皇后昨日才自尽,尚未发丧!”

“不、不是马上立后。近来的事情对皇上打击很大,外戚横行多年,此番蔺家、国丈府一倒下,京城竟萧条了许多。听小王爷的意思,皇上似乎有意……立沈云珞为后。”沈云珞三个字从他嘴里说出来,是颤抖的。两个人当初如何相爱,也落得劳燕分飞。或许他心里还有执著,应当是有的,这才是重情义的秦朗坤。

“沈云珞?”蔺水蓝倒是平静,漫不经心说,“一个毫无背景的民间女子,在朝中没有势力,或许这是皇上最放心她的地方。”

“因为她很纯粹。”秦朗坤微微笑着说,“母仪天下,不知她能不能做到。”

蔺水蓝带着几分醋意忿忿道:“谁母仪天下都不干我们的事。”

“蔺大人,此话……”

“此话怎么了?”蔺水蓝打断他,有些发横。

秦朗坤悻悻瞄了他几眼,闭口不言。

看着他们之间的纤微情愫,我兀自伤感起来,曾经他在身边与我调笑时,怎么不觉得这便是幸福。当我每日怀念他的次数越来越多时,才发现自己太过蠢钝。

也不知喝了几盅茶,玉临王终于回来了。那风度沉稳的高挑少年,浅灰锦袍,玉冠束发,我愣是盯着他半晌喊不出一句小王爷。原来不知不觉中,他都长大了。

玉临王干咳了两声,“秦夫人。”

“啊……”我回过神,走至他跟前行礼,忍不住又多看他几眼,张口就问,“王爷可到了娶亲的年纪?”

秦朗坤从旁边拉了拉我的衣袖,低声提醒:“于归,说什么?”

我侧目看秦朗坤和蔺水蓝的表情,察觉自己失态了。赶紧收敛,赔着笑道:“光阴太匆匆,我们都不小了。”

蔺水蓝面露无奈,白了我一眼,请玉临王上座。

玉临王端起茶,抿了口,气定神闲问:“秦夫人自从嫁人之后再没来过翰林院,今日怎么得空?”

我倒是想看他笑,还有那颗虎牙。“回王爷,今日来是有事相求。”

“料想是为了王兄的事。”玉临王斩钉截铁道,“本王不知他在何处。”

我戚戚然垂目靠着椅背,“我寻了他整整两个月,京城内外都找遍了。逍遥王府一大家子人,能躲到哪里去?”

“没有一大家子了。”玉临王的声音沉了下去,“王府被抄,家丁婢女都被遣散了,只有雪姣带着两个孩子跟王兄走了。”

我猛地从座上弹起来,惊讶瞪大眼睛问:“都遣散了?昕妃呢?”

“她……”玉临王脸上浮现一丝讥笑,“她是皇上安插在逍遥王身边的眼线,若不是她,皇上怎么会轻易抓住了逍遥王的把柄?”

闻此言,我心都寒了。与他同床共枕、为他生儿育女的昕妃,竟是……胸腔中一阵气血翻涌,既愤怒、又悲哀,我尚且如此,他的心是否已经结了冰?

秦朗坤神情忧郁道:“皇上向来待他宽容,时常不分彼此。谁知一翻脸便要他一败涂地……”

玉临王深深叹了口气,“于归,他现在一无所有,哪里还敢见你?”

我鼻子一酸,声音沙哑道:“难道我图他什么不成?难得他以为我图他什么不成!”

“他曾经高高在上,尊贵荣华,谁人能受得了如此落差?”

视线渐渐被泪水模糊,想象他如今的落魄、想象他憔悴的目光、长满胡渣的下巴。若不是我,他不该落得这样的下场。

一个人从翰林院出来,弃了马车,漫无目的走在京城繁华的大道上。西风卷来沙尘,迷了我的眼睛,疼得落泪。街边有人表演胸口碎大石,有人咿咿呀呀拉琴唱曲,有人喝彩欢呼,只是这世间的热闹与我有何关系?我始终进不去,徒有寂寞。

近来我行我素惯了,殊不知外界看我的目光又在恢复正常。济民堂收了一些病患,罗净忙着照应,时不时便劝慰我。

“一切自有天定,你们是有缘人,总有重逢的一日。”

我指着柜台后面的小供桌不满道:“大师,你看我日日给你烧香,你要多保佑我们才是。”

罗净瞥了瞥供桌上的泥像,脸色晦暗,“这尊泥像都开裂了,你不会给我上层釉么?”

“上釉?那多贵呀!”我嘻嘻笑了两声,擦擦手,拿了方子出去抓药。药铺里有一味药材卖空了,我便寻了家离得远平日很少去的药铺。

伙计一面将药包递给我,一面笑脸相迎对后面的人打招呼:“夫人来取药了!”忽然又脸色一变,大叫,“哎哎,夫人!怎么就走了呢?”

我及时回首,一眼瞥见匆匆从药房跑出去的身影,丢下手里的东西,飞快追上去拉住她胳膊:“姐姐!为何要躲着我?你们为何要躲着我?!”

雪姣渐渐收住步子,侧头望着我,眼里尽是辛酸:“于归,你不要再来打扰他。”

“姐姐……”我惶恐望着她,“他为何要躲着我?”

“他现在什么也给不了你。”雪姣咬了咬嘴唇,浑身都在颤抖,“现在有我陪伴他,你不应该再来打扰我们的平静。”

我顿时明白了,苦笑一声:“我知道,你是爱他的。”

“你知道便好,王爷不想再见到你。”

“我不信。”我狠下心,笃定道,“你明明知道他的心思,他现在真的平静吗?他真的可以了无牵挂和你平静度日吗?”

雪姣深吸口气,泪就滚了出来,“你为什么要同我抢?他现在是日日夜夜想着你,可只要你不出现,总有一天他会爱上我的!”

“姐姐……”我将悲戚的她拢在怀里,“你觉得,他看见我会开心吗?你希望他开心吗?”

雪姣抱着我渐渐大哭起来,我们相拥在车水马龙的街中央,无视所有目光。她委屈太久了,或许我不该这样欺负她,可是,这样继续跟着华容添,她仍旧只有委屈。

近黄昏时分,雪姣拭干了泪,一脸平静领我到了一所安静的宅院。

推开朴素的黑漆木门,院里一棵老樟树下,华容添颓然卧在一张青竹躺椅中。他目光迷离,直到我渐渐走近,走到他面前,俯身鄙视他的面容,他才惊醒,失措瞪着我。

“你真不守信。”我拾起几案上的茶杯一饮而尽,凉凉的茶水化作热泪,吸了吸鼻子,昂着头说,“你抛弃了我。”

他坐直身子,声音嘶哑唤我:“于归……”

“你就是喜欢戏弄我,然后看我慌张失措、尴尬窘迫的样子。所以你就让我满世界地找你,让我惶恐不安、夜不能寐?”

他眉头紧紧蹙成三道沟壑,“你真的……会为我惶恐不安、夜不能寐?”忽而他又笑了笑,“我不能再娶你。这一生,我已经败得很彻底,我这样无用的人,不配拥有你。”

仰头望着暮色中密密的树叶,不想让泪流出来,最终还是屈服了。我渐渐蹲下,伏首在他双膝上呜咽:“我不懂你的胜败,只是这世上能像你一样为我付出的男子,再没有第二个。容添,我们去江南,只要一座小小的院子,种些花草……我们可以住在书房,你教我、还有京墨和紫葳写字,他们很聪明,一定比我学得快……”

“于归!”他宽厚的手掌抚着我的脸庞,无语凝咽。

“容添,我们去江南。”我在他膝上蹭掉泪水,执拗地一遍遍重复这句话。直到他展露笑颜,温柔应着:“好,我们去江南。”

我的眼泪在笑颜中再度淌下,好,我们去江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