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的，可以走到她的身边去吗？

那样的近在咫尺，她就站在园外，手上挑了一盏精致小巧的琉璃花灯，风吹过微微摇曳，灯影浮动，她整个人笼在微红的灯光中，澄亮的眼中微带着点无措和不安，是刻在心里最深的记忆。

大脑在叫嚣，身体无法动弹半分，因为心里清清楚楚，那样近，近在咫尺，可他们之间又那样远，远成了天涯。

而他早就丧失了走到她身边去的权利。

拒花香静静弥漫，园中尽是他细心侍弄的花草，有花朵幽幽绽放着，是晚开的虞美人，嫣然的红色花朵，如同红色的火苗，点燃人心底最幽微的念想。君清晟慢慢弯腰倾身，折了一束，含笑着，走到她身前，如同那日，把那一束嫣红的花朵递了出去，“送给你。”

梨雪手中的琉璃花灯无意识晃了一下。

小小的一束虞美人，其实早就过了虞美人的花期，花朵有种异样的红，夜风里隐隐有种魔魅般的气息，仿佛穷尽了生命来绽放，绽放最后的绚烂。梨雪觉得那红刺得人眼底微疼，她慢慢别开了视线，摇了摇头。

蓄君清晟唇边的笑意变得有些恍惚，明明那样清楚的结果，可是还是不甘心，心里还是生出幽微的念想。

“我记得你喜欢虞美人。”他说。

“后来知道虞美人有毒，就不敢喜欢了。”她说。

“是啊，有毒。”他有些恍然大悟的样子，随手把那一束虞美人扔了出去，唇角依然是温润的笑意，声音轻软：“那你现在喜欢什么花？你说过，花开堪折直须折，这园子里的花，只要你喜欢，都可以肆意采撷。”

十五的月色极好，月华轻柔如水，冰盘似的月亮，连带月光也是清冷冷的，漫天洒落下来，让人无所遁形，只能任由那清冷包围。

梨雪有些木木摇了摇头，声音也是木木的：“我喜欢的花，这园子中没有。”

“哦？是什么样的奇花？”他问。

梨雪唇边的笑意加深，开口：“曼珠沙华。”

“开在坟冢间的死亡之花。”他眸光微滞，轻笑出声：“这园子中确实没有。”他顿了一顿，道：“那花的花香有魔性，你不怕被迷了心智？完全迷失了自己。”他定定看着她：“迷失了自己，也许会万劫不复。”

“万劫不复……”她神色微微一怔，随即释然：“你也说是也许，也许就是还有其它的可能。”她笑了一笑，那笑里有种无可奈何的沉沦：“而心智，大概从第一次见到就被迷失了吧。”

第一次！

原来，他终究是遇见她迟了，如今一切的果都找到了因。

“殿下以后不必为梨雪担心。”她抬眸，眸光澄澈看向他，眼中是坚定的神色，清婉的声音，透着某种决绝：“这条路是梨雪自己选择的，哪怕日后真的会万劫不复，也绝不会后悔半分。”

君清晟身子微微一颤。

“那束虞美人，太子妃若是见到，定会十分欢喜，殿下应当怜取眼前人才是，昨日种种昨日死，不该记得的东西，殿下早日忘了吧。”梨雪在夜风里转身，秋天夜晚的风有些大，风里带来液池上微凉的水汽，扑倒人脸上，蒙蒙的，湿漉漉的凉，连带全身上下都阵阵发凉，凉得整个人要用尽全力才能保持镇定，她只觉得自己的声音也是蒙蒙的，不太真切，自己都疑心那话是不是出自自己的口中，那样的决绝，近乎冷酷。

“我早就忘了。”她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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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就忘了。

那抹纤细的身影渐渐走远，轻轻浅浅的声音却一直回响在风中，久久不散。

君清晟唇边温润的笑意越来越浓，越积越多，最后笑出声来，一笑便一发不可收拾，清朗的笑声，在月光里弥漫开来，弥漫了漫天的哀凉。

是啊，昨日种种昨日死，这个道理，他自己清清楚楚。

记得要忘记忘记，我不断提醒我自己，却依然记得相遇那天你的眼睛，有我找了几世的记忆，相遇那天溢着微笑的你，轻轻的，敲碎了我心中的冰，那个微笑，还是很美丽，只是在里面找不到我的身影。

只是呵，没有他的身影。

所以一切都成了枉然。

梨雪原路返回，路旁的花灯依然繁多，垂挂两旁，偶尔有燃尽的，只剩下灯壳，黯淡的一个影子，风吹过左右摇曳，那黯淡的影子被拉得很长。梨雪脚步有些发急，几乎像是逃一样，只觉得这条路真长，仿佛怎么走也走不到尽头似的，心里不知为何有些发慌。她手中握着挑灯的小棒，因为用力过紧，手心微微沁出了汗，有些滑腻，琉璃花灯中的烛火快要燃尽了，只剩下幽微的烛光，跳跃着，随时有熄灭的可能。

“怎么跑了这么远？让我好找。”有低醇的声音从风里传来，梨雪眸光一亮，抬眼看去，就见得前方不远处那抹熟悉的身影，锦衣墨发，凤眼微挑着，含笑看着她，隐隐带着纵容和宠溺，把人心底的慌乱驱散。

“绛瑛——”梨雪唇角笑容绽放，脚步一块，向他奔过去。

君绛瑛含笑立在原地，张开手臂，等待她扑入他怀中，眸底某种幽深的神思被很好暗藏起来，只余了温软。

拥她入怀，他才发觉她全身凉的厉害，整个人几乎在微微发颤，有些软弱地依在她怀中，让人心底一点一点的微疼起来。他并没有问她怎么了，视线看来她走来的方向，蜿蜒的小道，尽头是也液池，月色里隐隐见得液池边上的百花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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