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下头盔，林北闻到熟肉的香味儿。翻身下床，厨房里，一个一头大卷儿长发系着围裙的身影忙碌着。

“起来啦，收拾一下准备吃饭吧，中午的饭还没吃吧。”回过头来，艾静笑了笑道。

“嗯。”点了点头，林北默默走向洗手间。艾静忙碌的身影给林北一种特殊的感觉，就像一个贤惠的妻子细心地操持家务一般。

羊腿拆骨肉，西红柿鸡蛋汤，醋溜瓜片，还有他最爱的猪头肉炒青椒，旁边是一盆香喷喷的白米饭和一盘月饼一盘葡萄。林北坐到桌前扫了一眼桌面又看了看走过来的艾静。虽然艾静是柳冰萱的朋友，但她们毕竟不同，相比柳冰萱，艾静更加温柔，也没有小姐脾气。

艾静拿了两个杯子，打开一瓶红酒倒了两杯递给林北一杯笑道：“今天是中秋，祝你中秋快乐！”说着举起杯一饮而尽，一丝绯红爬上脸蛋。

今天是中秋吗？林北看了看窗外明亮的月光。中秋了，这么快！低头举起红酒一饮而尽。

红酒下肚，一股温暖的感觉升腾起来，四肢百骸舒泰无比。他知道，这是昂贵红酒特有的醇厚，轻轻吸气，嘴里还有一股绵长的醇香，虽然他从未喝过，但从小蓝爷爷对他的严厉教导让他明白那些贵族的礼仪和用具以及食物、事物的特点。

“你不用和家人一起过中秋吗？”抬起头，林北看着艾静，今天，只要可能神州大地的所有家庭都会团聚。

艾静乌黑明亮的大眼睛一直注视着林北，听到林北的问话目光一黯低下头淡淡地道：“他们都很忙，在外地，每年中秋都是我一个人过。”

“同病相怜，不过你比我强，至少还有亲人。”林北苦笑着摇了摇头，自己倒满一杯红酒汩汩饮下。

“没什么比你强的，除了衣食，他们再没管过我什么，甚至连见面都难，否则我也不会到这里来。”艾静苦笑着喝干了自己杯中的红酒。

“吃菜。”林北不愿继续这个沉重的话题，说了一句伸手拿出一根羊腿骨大啃起来。

对于那些富家子弟，或许脸上长了一个青春痘就是他们最大的烦恼，虽然艾静的父母也不再身边，但最起码她拥有，她衣食无忧。而自己呢？从来没有过亲情，更不知道亲情的滋味儿，儿时的记忆里，除了蓝爷爷严厉的教导之外再没有一丝快乐。活着的意义，那些古往今来最伟大的智者孜孜不倦的探讨对林北来说屁都不是，对于时刻挣扎在死亡线上的穷人来说，活着就是最大的幸福，只有活着，才能想更多的事，做更多的事，每天一顿饱饭就是林北除了那个目标之外最大的快乐。

“林北，我给你买了一件毛衣，天凉了，穿上吧。”放下筷子，艾静的脸色微红，回身从包里拿出一件淡米黄毛衣道。

“艾静。”停下手，林北擦了擦，“如果你是单纯的为柳冰萱赔罪，那我看不必了，她是她你是你，感情归感情事情归事情。我只是她的一个普通房客，而且是不收钱的房客，只要她高兴，可以随时让我滚蛋，但请你告诉她，不要试图激怒我或者用这种怜悯羞辱我，虽然我穷，但起码还有最后的尊严！”

“这是我送你的。”艾静抖开毛衣微微一笑，“和她没有关系，而且我也没有试图修补你们的关系，那没必要。”

虽然开始和林北接触是为了修补柳冰萱和林北的关系，只是几次接触下来，林北给艾静一种独特的感觉，从没有过的感觉。仿佛面前这个瘦弱挺拔的男人身上集中了全世界的苦难，还有秘密。朦胧的感动、好奇的心理还有少女心扉中第一次的悸动让她有一种探寻，分担的渴望，渴望分享男人的秘密，和他共同分担。

“明白就好。”林北点了点头，有些伤痕，永远也抹不去。

星空璀璨夜色撩人，时而吹来的晚风带着秋的凉意。远处喧闹的人群和划破夜空骤然迸发的焰火显示L市的繁华。

林北和艾静静静地走着，谁都没有说话，默契地享受着弥漫整个城市的喜悦和节日的氛围，升腾的烟火更极力炫耀着，将节日的气氛退向顶点。

“你玩游戏么？”半晌，艾静停住脚步开口道。

“恩。”林北点了点头，双手插在兜里脚下无聊地踢着石子。

“为什么不去读书呢？将来也可以有一个好的工作和一份稳定的收入。”艾静明亮的大眼睛在夜色下那么迷人，大卷长发和紫色风衣随着晚风轻轻摆动。

“那只是你们的想法罢了。”林北转过身，朝着小路的深处走去。

“我……可能要回家了。”艾静快步跟上去，想了想用力地道。

“那恭喜你。”林北的声音丝毫没有任何波动。

“你还会住在那里吗？”艾静似乎特别伤感。

“艾静。”林北停住脚步转过身，第一次直视艾静的眼睛，“有些人，只是生命的过客而已，短暂的交汇并不能代表什么，之后都要前往各自的方向。”

艾静第一次和林北对视。林北的眼睛不大，眸子里却不时闪过一丝寒光，深邃而忧伤。棱角分明的脸庞和孤傲高挑的身材显示林北的杀伐决断凌厉无匹。艾静不知道自己究竟是怎么想的，从开始不得已答应柳冰萱到现在，几次短短的接触她发现自己竟然在心底有了他的影子，虽然淡淡的、模糊不清，但却始终想去看清。就像若隐若现的诱惑，致命得让人无法自拔。

“我明白。”点了点头，艾静眼里闪过一丝失望。在林北看来，她是富家小姐，即使动心，也只是青春的迷茫而已，会随着时间慢慢变淡、流走。而对于自己，他则是一座高山，自己只能仰视，无论身家千万抑或富可敌国，那种高高在上的仰视是永远也无法改变的，就像神和人的区别。

“回去吧。”林北微微一笑，有些苦涩。爱情的果实对他们来说，谁也不敢轻易碰触，生生压下青春的冲动任谁都不会好受。

“你不会送我回去吗？”艾静向前一步，几乎贴在林北的身体上抬头道。

“恩。”点了点头，林北转身朝前走去。

中秋的圆月下，两个人无声地走着，就像这漫漫长夜、轻柔晚风，为他们年轻的悸动和朦胧无声的送别。

“你还会记起我吗？”快走几步跟上林北，艾静抬起头。月光下，依仙见眼角的两滴清泪。

“艾静姐姐。”没等林北回答，一个清脆的声音传来。柳冰萱一件火红的上衣，米黄色裤子，乌黑的长发高高挽起又慵懒的垂落下来，给人一种风吹黄叶的美感。柳冰萱身后，一个高大俊朗的年轻人紧跟着走过来，看向林北的眼光有些异样。

“林北，是不是你欺负姐姐了。”柳冰萱拉住艾静对着林北道。

“萱萱，别胡说，他是送我回来的。”艾静忙拉住柳冰萱，回头看到男人笑道，“我来介绍一下，这位是柳正龙，柳冰萱的姐姐，这位是林北，我的朋友。”

“你好。”柳正龙笑着伸出手。

“没什么事我走了。”看了一眼柳氏兄妹，林北冷淡的转过身，高挑的身体慢慢消失在夜色中。

“喂，你懂不懂礼貌啊，我哥哥在和你握手哎，臭流氓，早晚给你轰出去。”柳冰萱对着林北的背影大骂起来。

“萱萱。”柳正龙喝住柳冰萱，“没什么，他就是性格孤僻一点罢了，回去吧。”

“不，我还要玩，好容易出来一回，还没有老爸老妈看着，姐姐，我们去那边，那边的烟火好好看哦。”说着拉起艾静跑向一边，柳正龙无可奈何地摇了摇头笑着追上去。

送走艾静，林北心里空荡荡的，仿佛丢掉了什么。独自走到无名小湖旁，左右看了一眼坐到石桌前。桌上古琴还在，老大爷似乎也不打算收走，就放在这儿。虽然这样对古琴的音色音质寿命都有影响，老大爷却丝毫没有带回去的意思。

深吸了口气，林北的双手搭在琴弦上。古琴还是当初蓝爷爷教他的，为了培养林北的性格和内在的气质。只是现在这种气质早被冰冷的淡漠深深掩盖。

琴音一起，宛转悠扬、如泣如诉，伴着深秋夜风让人心生悲凉。在绚丽的烟火下显得更加孤独。

虽然没说什么，更没有什么，但林北还是觉得苦涩。就像花季雨季的小男孩，看着梦中的女孩渐渐远去，虽然没有表白，没有接触，但情窦初开的喜悦和梦境远去的淡淡苦涩却挥之不去。

第一次恋爱的天真和幻想在清凉的夜风下随着琴声流逝，永远都不会再回来。

“明月几时有？把酒问青天。不知天上宫阙，今夕是何年。我欲乘风归去，又恐琼楼玉宇，高处不胜寒。起舞弄清影，何似在人间！转朱阁，低绮户，照无眠。不应有恨，何事长向别时圆？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此事古难全。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随着清脆婉转的唱词，艾静朦胧的泪眼缓缓出现在林北的视线里。紫色的风衣就像林北的心绪随风轻扬。

“太多的伤感对身体不好的。”流着泪水，艾静努力笑道。

“你也是。”长身站起，林北淡淡一笑，秋风吹拂的眼角却冰凉一片。

“臭流氓，死混蛋，我就知道你在勾引姐姐，看我不揍扁你。”远远地，柳冰萱的声音传来，火红色的身影如同幽灵一般靠了过来。

林北皱了皱眉头，他发现柳冰萱背后的柳正龙和不友善的眼神。“我走了。”扔下一句话，转身出了凉亭。身后，焰火璀璨，夜色撩人，还有艾静那双明亮湿润的大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