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付吁一口凉气，眉心微蹙道：“主公原本有三子，少爷是次子。大少爷早在八年前被秦军杀了，小少爷更是离谱，从小就离经叛道，喜好结交游侠剑客。十年前跟随一名游侠离府，之后连个鬼影都寻不着了……”说到此时，老付脸上泛起微微悲色。

苏菜菜感叹道：“所以你们主公只剩下林峰一个儿子，那你们小少爷到底是死是活呢？”

老付摇头：“十年了，主公从未死心，每年都大费财力，派人搜寻打听，却不过是徒劳罢了。小少爷聪明伶俐，能言善辩。主公喜爱有加，但偏偏他性情古怪，既不喜欢行军作战，也不关心政治谋略，好像只想游弋天下似的。小少爷被拐走之后，主公就将军师收为义子，因为军师聪慧更是在小少爷之上，但毕竟不是亲子，主公命军师协助少爷，也是希望他能尽力辅助少爷，为日后的大业做准备。”

苏菜菜疑惑道：“你说的好像你们主公不喜欢林峰似的。”

老付正容道：“胡说，哪有父亲不爱子女的，只是少爷城府不深，主公不过是想磨练他的心机而已，倘若不是主公有心磨练他，这些年他又怎么能领军作战，赢得军中众人信任呢？”

“那你老说你们小少爷怎么样……”

“主公心里有遗憾，本来膝下子女就不多，还痛失两子，主公虽然视军师彷佛亲子一样，毕竟也不能太过亲信啊，况且军师的身份又如此尴尬……”老付神态颇带无奈。

“尴尬？”苏菜菜心中一喜，说了半天废话，终于到正题了，我倒是要听听，是怎么尴尬的，莫非真如我所想，人妖对林峰……哈哈，要真是这样，那还用我造谣么，我只需要宣扬事实罢了。

想到这，她心里一阵雀跃，即刻道：“怎么尴尬了？”

老付目溜了她一番，也未多想，接着道：“这事得是在府中超过十五年的老臣才能知道。老子和狱卒头那种职位低微之人不同，老子在府中已有二十多年。十五年前的那场变动确实记忆犹深啊……”

废话那么多，赶紧说啊，苏菜菜心中催促道。却装作听得入神般，目光悠然似的注视着老付。

老付伸出手指，轻挠了下小胡子，装出一副饱读诗书的文士模样。

苏菜菜强忍住笑意，语调怅然道：“哎，一定是非常惊天动地的变动吧……”

老付点头，目光微微散乱：“十五年前，这府中的执事人原本是军师的父亲。也就是说，这林府原本姓杨的。”

“啊？”确实太过诧异，苏菜菜完全不曾想到。

“啊什么？”老付鄙夷的看看她，接着道：“军师的父亲本姓田，是齐国公子，后来秦狗统一天下，嬴政那狗贼看上田大人的万贯家财，却又不敢惹怒齐鲁之地众多贵族，御史使了招降的诡计，赐田大人三公之一的御史之位，另命田大人改姓为杨。老子看，嬴政那狗贼的目的就是迫使田大人剥去齐国贵族之名……”

老付叹气道：“田大人怕秦狗上演平原之战的惨剧，为保齐地官民，只得接受了嬴政的诡计。自此之后，嬴政不断以缴付税赋等借口向御史大人索要钱财土地。嬴政好大喜功，大兴土木，却搞的民怨沸腾，大人终于忍无可忍，在十五年前同主公商议反秦大计。”

苏菜菜微锁眉头，疑惑道：“这彷佛跟史书记载的不一样啊……”

“史书？”

“没什么……”苏菜菜尴尬的摆手，跟老付这木瓜脑袋怎么解释的清楚，还是让他继续说吧。

“那时候主公只是郡尉之职，虽然有官阶，身份地位却同御史大人天渊之别，御史大人欣赏主公的雄图大志，更是佩服主公这份为天下万民反抗秦廷的决心，所以他们虽看似主仆有别，却胜似兄弟。于是共同商议反秦之事，哪知道……”老付脸上流露出清晰浓厚的伤感神色。

强烈的好奇心竟引的苏菜菜全然听进去，催促道：“那到底发生了什么？”

老付低垂螓首，声音低沉：“此事竟走漏风声，被嬴政狗贼洞悉！这暴君当然大怒，却又无凭无据，于是命刺客刺杀御史大人！刺客行刺时虽然被主公击毙，但御史大人却身中一剑，那狗贼的剑上竟涂了剧毒！当夜……当夜大人就……”老付的嘴唇有些颤抖，神情也更显伤痛而愤怒。

苏菜菜也不自主地附和道：“真是卑鄙！”

老付长叹一声：“当夜大人逝去，临终前将万贯家产良田交付给了主公，主公说什么也不敢接受，大人便恳求主公替他完成未完的大业，希望主公颠覆秦廷，造福万民！主公留着眼泪答应了大人的请求，大人将夫人同自己唯一的亲子也托付给了主公，希望主公善待他们，还将大人的家徽象征‘赤惊影’传给了主公……”

苏菜菜眼里浮出些许迷惘，不解道：“我看过‘赤惊影’，但是好像是在杨翾手里呀。”

老付缓缓应道：“主公取代了大人，成为了一方名门大户，但主公并非忘恩负义之人，始终记得大人的恩德，便将‘赤惊影’赠还给军师，并下令府中众人，倘若军师使用‘赤惊影’，见此刃者不得违抗军师之命。”

“哦……”苏菜菜若有所思道：“难怪那天杨翾拿出‘赤惊影’，林峰立刻就妥协了。”

老付点头：“主公接管大人家业后，便暗中励精图治，养精蓄锐，招揽训练出一支精悍的军队，一切准备妥当之后，几年前便正式起兵反秦。少爷自幼习武，武艺出众，天下几乎难有敌手而大人逝去后，军师便苦读兵法谋略，早已是运筹帷幄，决胜千里。主公便命军师协助少爷，他们互补其短，互辅所长，可以说是绝佳配合啊！”说道这，老付脸上又闪过一丝自豪神色。

“哎……那时候军师仅仅八岁而已，御史大人逝去不久，立刻门庭冷落，曾经那些成日相交的贵族们纷纷少了来往，或者转向讨好主公。有些人更是卑劣至极，散播大人夫人同主公有染的谣言，虽然主公严惩了他们，夫人却受不住诋毁，她毕竟出身高贵，哎，一年之后便沉池自尽……留下军师孤苦一人……”老付的脸上再溢出怅然颜色。

苏菜菜怅叹一声，心中竟对事态倍感无奈，想不到杨翾的身世竟这样坎坷，原本是众人敬仰殷勤的麟儿，瞬时变成了无依无靠的孤儿，父母没了，家业也没了，连身份也如此轻易的失去了。所以他才会如此冷漠吧，经历这样的身世变迁，任谁也无法再保持纯白的心境。

她竟莫名的不忍再制造原本想要传播的谣言，想必他经历了太多的诋毁和中伤吧，倘若自己还能诋毁这样一个命运乖舛的人，那也丧失了做人的基本良心吧。良心，她不知道这个世界是否适用，只是，她做不到，她的心不允许。

“小女娃子？”老付眼内异光闪动，却发现苏菜菜眼里满是朦胧，一片迷茫失神状。

“小女娃子？！”老付再唤一声，声音显然高了几分“愣了？”

苏菜菜抬起脸，面带浅笑：“付老头，谢谢你告诉我这些事。”

她心中已放弃了报复林峰的念头，虽然他们都责罚过她，但她却不忍再去触碰他们心中这些过往的伤事。即使林峰，也未必毫无怅然吧，否则那日，他见到‘赤惊影’时的表情为何那样无奈呢。

身份的调转，对于亲如手足的两人来说，怎可能毫无影响，只是心境不同罢了，于杨翾，是失去的沉痛，冷落的悲凉，以及生存的艰辛，他只能为了生存而忍耐，而蛰伏。于林峰，是得到的仓促，簇拥的虚假，还有最让他介怀的，父亲的对比，彷佛他的一切都是轻易得来似，而掩盖了他真实的能力。

可是，这些又同我有什么关系呢，她苦笑笑，我始终是不属于这个世界的人，即使林峰带来的那短暂的心动，也无法我回去的念想。只是，我怎会为他，甚至为他们，感到落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