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故楼烟云
作者:端木子晰      更新:2017-12-19 12:26      字数:6888

“故楼的姑娘”,我记得就是那个灰衣汉子清清楚楚说出来的。天啊,这故楼是个什么组织?一时间,我的脑海中冒出许多如雷贯耳的名字来,金风细雨楼、青衣楼、听雪楼……旧雨楼,咳,我想哪里去了?

“你是说的,秦依依、翡翠她们?”我不禁问道。何不凡脸色仍未恢复正常,似乎怕人听见似的,小心谨慎地回答:“正是,秦姑娘便是故楼的姑娘。唉,上回不知道,竟然冒犯了她们,我们几师兄弟都担心得茶饭不思,生怕给师门带来什么灾害。”

倒啊,难道把眼前这个江湖汉子吓成这个样子的,便是那两个娇滴滴的小姑娘?虽然以前看武侠小说,就曾说过行走江湖要提防五种人,少女、书生、和尚、老头和残疾人,说是这样的人往往怀有惊人武艺。但是,我怎么也没法把秦依依和翡翠往这上面联想,莫非她们是擅长放毒还是下蛊?

我脱口问道:“何兄堂堂的江湖好汉,怎么如此畏惧?那故楼的姑娘就这么可怕?”我正在胡思乱想中,没去注意说话的口气。只是何不凡也根本没有留意,回答道:“端木公子有所不知,故楼的姑娘们只是故楼面上的人物,江湖中都这么称呼她们,她们在故楼中地位颇为特殊。倒不是说她们如何可怕,可怕的是在她们背后,整个故楼的势力。尤其是故楼的清秋院,那里面都是故楼的长老们,个个都是卓绝群伦的惊人身手。”

他又说道:“公子不是江湖中人,未曾见过故楼的惊人势力和霹雳手段,强如魔教、少林、丐帮都要对他们避让三分,感到奇怪自然是难免。不过听闻端木公子与故楼秦姑娘引为知己,交情非浅,倒也不用担心。”说到这里,他看了看我的神色,低声说道:“说起来,就算端木公子行走江湖,凭着这份交情,黑白两道又有谁敢不对公子另眼看待?”

引为知己,交情非浅?不好,不好,这话是谁说起来的?真是三人成虎啊,这要是让叶筠妍听到了,那我岂不又是百口莫辩?

我忽然想起那位可以说是我的救命恩人的朱稆翁来,那老人气度雍容,武艺高强,对秦依依却自称老奴,不由得说道:“那朱稆翁如此人物,对秦姑娘也是口称老奴啊。”

何不凡点头道:“后来我们打听到,那朱稆翁乃是故楼秦姑娘面前的亲随,故楼一共四位姑娘,每位都有奶妈、丫鬟、亲随、仆役的。而故楼中真正的人物,等闲打听不到,我们也不敢过分打听。”顿了一顿,又道:“公子如还不太明了,我便说个七年前一件轰动武林的事情。少林派有个俗家弟子,功夫了得,在鄂州开设镖局武馆,门徒众多,颇有名气。不想有回开罪了故楼,故楼命他十日内交待后事,自行了断。他无奈之下,只得连夜逃回少林寺寻求师门庇护,想那少林寺自认为天下第一,岂肯让故楼的人坏了自家脸面?若任由他们诛杀自己门下的弟子,那往后少林寺在江湖上岂不成为笑柄?当然是全力保护。”

我听得津津有味,看他停下来喝茶,连连催他快说。他又道:“那少林寺自以为了不得,可别人就不把他们放在眼里。十日后故楼派遣清秋院的四名长老径直闯入少林寺,连破少林寺罗汉大阵、金刚伏魔阵,击伤罗汉堂、达摩堂、戒律院等众多高手,即使少林方丈出手也未能阻住他们,最后被他们取了那俗家弟子的首级离去。”

哇噻,厉害!厉害!我听得心潮澎湃,眉飞色舞。再仔细回忆一下当时的情景,那天隔着帘子秦依依便能清楚知道门外的打斗情况,算得出朱稆翁能撑多久,不用说了,只有真正的武林高手才能如此啊。

何不凡接着说道:“故楼中人武功高明是他们偌大名声的第一个原因,还有一个原因便是故楼极有钱,钱庄、酒楼、作坊、店铺等产业遍布江南河北,曾有人做比方说,大宋朝全国财富的三成都掌握在他们手中,随时拿个几千万贯不算个啥。”

我不禁喃喃地说道:“这么个威风八面的江湖组织,却怎么取了个文绉绉的名称?”心想也应该像天下会、金风细雨楼、六分半堂那样要么取个响亮的,要么取个酷些的名字啊,怎么像个读书人家里的楼阁院子一样?

何不凡一怔,没想到我居然对故楼这个名字挑剔起来,随口答道:“这个在下就不清楚了,只知道这故楼由来已近百年,似乎是本朝开国不久名号就出现在江湖上。”

我看了何不凡一眼,心想他今天对我的态度来了个一百八十度转变,嘿嘿,就是害怕故楼的人找他们算账了。那天朱稆翁和秦依依救下我,就已经明白无误地说明,我处在了故楼的保护之下。如果何不凡他还不识相,来找我的麻烦,那就等于是向故楼示威叫板。想一想,人家连少林寺这样的名门大派都不放在眼里,你个小小嵩山派还不像只蚂蚁一样给踩平了,光拿银子都要压到你断气。

唉,最初看到秦依依的时候,那楚楚动人的模样使人顿生怜惜,当时心里便有无论如何也要保护怜爱她的感觉来。想不到,我端木秀倒成了她的被保护对象了。

一时间,脑海中又浮现出烛光下秦依依那倾国倾城的绝世容颜,那娇怯怯的白衫少女,竟然能让眼前的江湖豪客惧怕如斯。

唔,既然故楼这么大势力,又富可敌国,为什么还要秦依依在樊楼抛头露面呢?虽然说只是卖艺不卖身的清倌人,但终归是于女孩家清名有误。难道樊楼就是故楼的产业?甚至秦依依有可能只是故楼一件遮人耳目的工具,里面有其它不可告人的目的?忽然联想到这里,想到那清丽绝俗的女孩子,我心里感觉隐隐有些作痛。

何不凡似乎在偷看我的脸色,我心下雪亮,也继续作出出神的样子,装作没注意。

过了半晌,何不凡终于开口说道:“虽然只是一件往事,但端木公子也可以从中得知这故楼是如何惹不得了,唉,只怪我等太过莽撞,以致碰上这般祸事。”一边说着话,一边叹了几口气,显得忧心忡忡的样子。

我心想,恐怕你要说的是,不是因为你端木公子,我们又如何会惹上这般祸事?这么说才对吧。照他的意思,肯定是想通过我去向秦依依求情,明确表示不会追究他们,这样他们才真正放得下心来。只是他又不好意思开口相求,所以用话语试探我。

我笑道:“以在下看来,何兄这是多虑了。秦姑娘宽厚善良,再说你们当时也确实是不知道她的身份,不知者不为罪嘛,我想她不会去计较这些小事情的。”

何不凡连连摇头道:“在下的意思决不是说秦姑娘会和我们计较,秦姑娘大人大量,或许都把我们忘记了,那我们更是高兴。只是故楼规矩森严,从来不放过敢于冒犯他们的人,如果让故楼的长老知道这件事情,肯定也要惩戒我们的。”

看着他神色沮丧,我心中掠过一丝感慨,想他在石炅那小子手下办事的时候,给那小子呼来喝去,哪有半分江湖人的潇洒气魄?这当口又害怕得罪了故楼,不得以来求我这个几乎可以说是仇敌的人,更不敢有什么高手架子。人一旦有了摆不脱的欲望,也就等于有了致命的弱点,空有一身本事,却也给制得缚手缚脚。

不免有些同情起他来,便缓缓说道:“何兄的意思在下明白了。端木秀就不自量力,去代何兄向秦姑娘求个情罢,只是我能力有限,不知道秦姑娘给不给这个面子,到底能不能帮上这个忙也不敢肯定。”

何不凡听到我这么说,登时大喜过望道:“端木公子若肯帮这个忙,那是再好没有了,何不凡谢谢公子,敝派上下同感公子大恩大德。”说着话,站起来连连拱手作谢。又说道:“将来公子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地方,只管吩咐一声,但凡我们做得到的,一定为公子效力!”

既然他这么客气起来,我也只能起身还礼,笑道:“何兄这么说可就见外了,既然我们现在是朋友,帮个忙那是应该的,何必如此多礼?”心想效力就不需要了,我这人看得开,不一定要什么等价交易,多个朋友总比多个敌人要好。

这会儿何不凡是真的很开心,在他看来,似乎只要我肯出面说话,就一定能够解决他们面临的危机。看到他的神情,我越来越担心,是不是外面已经传言开了,说我和秦依依之间什么什么的?这样对秦依依可不公平,当然对我也不妙。

到了这时候,何不凡找我的目的已经达到,双方又都尽释前嫌,也就随意地聊了开来。

我对他们江湖上的事情自然极是好奇,不住口的询问请教,何不凡也乐得回答。只是对于故楼,他再也不肯多说些什么了,更愿意说其他的包括他自己嵩山派的事情,看得出,他骨子里有着深深的敬畏。

不过就算他肯说,估计他也不了解多少,反正以后有机会见到秦依依的,慢慢问她去吧。

上回见到的秃头汉子和灰衣人果然都是他的师兄弟。灰衣人是他们的大师兄,叫做卓不平,武功在他们中间最好;那秃头汉子是他的师弟,名唤罗不灭,一身外练功夫非常了得。本来只有何不凡一个人在开封,凭着一身武艺,进入靖乡侯府做护卫总管,在他们中间算是混得最好的。那回因为“六一别馆”的事情,石炅害怕蓄才养士的罪名被抓实,就赶快把他辞退了。后来他们师兄弟三个碰到一起,何不凡忿怒难耐,上街喝酒正好遇见我们一伙人,远远看到我们去樊楼风流潇洒,便跟踪去了。

我心底嘿嘿直笑,跟着我们有什么好处?无意中冒犯故楼不说,能够上得了樊楼三山,几百贯钱钞恐怕是免不了的吧?这叫偷鸡不成反蚀一把米,哈哈。

眼见得已过了午时,我起身向他告别,何不凡连忙说道:“如果端木公子不嫌弃,今晚我和师兄弟们做东请端木公子,为以前的冒犯向公子赔礼道歉,也为我们成为朋友干一杯。”

我笑道:“端木秀最喜爱和豪爽汉子交朋友,何兄请客,我那是一定要去的。只是昨天雍定侯送来帖子,邀请我今晚去他府上赴宴,当时已经答应了,不好失信,不如过几天我从秦姑娘那里讨得定信后再作相聚如何?”

何不凡连忙道:“公子既然已答应了他人,自当守约,在下的事情那就劳端木公子费心了。”停了一下,凑过来轻声说道:“只是公子要与那雍定侯打交道,还须谨慎些才好。”

“哦?”我也轻声问道:“那雍定侯我只是初次交道,却不知他为人如何,是否有所不妥当的地方?”

“那雍定侯与靖乡侯走得颇近,所以我在靖乡侯府的时候多次见过他。但我看得出,虽然他与靖乡侯友善,却不是很瞧得起靖乡侯,只不过同是公侯之后,气味相投罢了。”何不凡声音够低,几乎凑到我耳朵边上来,当然,现在我是不用担心他了。他说道:“那雍定侯产业丰厚,开了好些赌场、妓院,手底能人也不少,官道黑道上都有势力,决不是个善与人物。端木公子是个聪明绝顶的人,自然该清楚他请您喝酒是什么用意了。”

我哈哈笑道:“管他什么用意,我只管是请酒便喝,请饭便吃,我一个正经生意人,只管论买卖做生意,谈不成就拉倒便是。”

何不凡也一时难以明了我转的什么念头,只得跟着干笑了几声,便互相告辞离去。

顺着柳荫遮掩的青石板路面走回去,看到路旁嬉闹的垂髫儿童,悠闲散步的白鬓老人,还有叫价议价的商贩顾客,来来往往的男女长幼,心情顿时觉得轻松了很多。

想到晚上还要去见曹睿那一伙人,说不定还会碰上石炅,忽然有种恶心的感觉,肠胃里止不住一阵翻腾。跟那些家伙打多了交道,就算没给他们害死,也会短命的,我心里想。

“锦囊收,犀轴卷。常珍重、小斋吟玩。更宝若珠玑,置之怀袖时时看。似频见、千娇面。”前面忽然传来一阵清脆的歌声,顺着方向看去,只见是个十来岁的小姑娘正唱着。来宋朝久了,听得出这是柳咏的一曲《凤衔杯》,宋人爱唱词曲,就像我们那时候人爱唱流行歌曲一样。

凡有井水处,皆唱柳词,真是名不虚传啊。看那一个十来岁的小丫头,唱起这首艳词来也是像模像样,神情婉曲,眉目中分明有那么些意思。

我不由得微微一笑,心中又舒坦了不少,加快步伐往前走,脑中却想着,离开我原来的那个世界已经是两个月了,不知道那边的亲友是个什么情形,他们会想念我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