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譬如朝露
作者:人间五月天      更新:2017-12-19 12:26      字数:16882

在易常胜离开大不里士的当天晚上,哈立德就识破了他的计谋,因为三百断后骑兵频繁的巡逻和营地里一整天的异常安静实在是不相称。

按照易常胜的命令,三百断后骑兵应该早就撤离了,但是领队的军官却固执地认为,这条由王储想出来的计策实在是高,而且为了让大军走的更远些,在过了预定时间后,他依然率领他的部下在一丝不苟地执行着这条计策。

大食的探子在确定大不里士北边的这座拜占庭大营实际上是一座空营后,立即回报了哈立德。

在一万大食骑兵面前,三百拜占庭骑兵实在象疯狂而来的海啸中的一座极小的孤岛,迅速地被淹没了。大食骑兵没有停顿,继续向北而去,在他们地后面,留下了数百具尸体和无主的马匹,在空旷的大不里士原野上孤独地嘶叫着。

易常胜率军迅速向阿拉斯河南七十里处的布伦斯确进发,这里应该有塔温尼亚的四万大军在这里接应。

“王储殿下,三百后卫骑兵全军覆灭了,大约一万余名大食骑兵正向北而来”气喘吁吁的侦骑向易常胜汇报着。在行进中等了一天一夜后,还是没有后卫骑兵的消息,感觉不妙的易常胜派出侦骑到南边去打探。

思索一会儿的易常胜感觉到有些不妙,因为他的心里泛出一种不祥的感觉。易常胜转过头看看南边的天空,似乎已经看到了冲天的灰尘。我的这位大食对手,看来不是等闲之辈呀。易常胜暗暗想道。

“王储殿下,不好了!”一位军官骑马冲了过来,他的脸上写满了惊慌。

“怎么了!镇静一点说。”易常胜厉声地说道,这是派往布伦斯确同塔温尼亚将军联系的联络官,看到他惊慌的神色,易常胜的心不由又咯噔一下。

“王储殿下,我在布伦斯确没有发现塔温尼亚将军和他的部队。”喘了好几口气,这位军官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深呼一口气,定定神,将这个不好的消息讲了出来。

“什么?”易常胜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明白这个消息意味着什么?

略一思虑后,易常胜立即下令,“伊雷亚,立即传令军队在左边那个高地上安营修寨,做好一切拒敌准备和措施。再派出侦骑向东南西北四个方向潜行侦察。”说到这里易常胜转过头来对他的卫队长说道:“布伦尼亚,带上我的卫队,跟我去一趟布伦斯确。”

说完,一阵口令声,然后是一阵马蹄声,从四周传来,最响的声音是从北边传来的,而且越来越远。

经过一番急驶,易常胜一行终于在天完全黑透前赶到了六十多里外的布伦斯确。

一排排典型的拜占庭军队营地还整齐地扎在布伦斯确南边的田野里,看着空无一人的庞大营地,易常胜感到自己的心就象掉进了冰窖里一样。

“王储殿下,我看过了,这里的一切都正常,没有交战的痕迹,而且从这里的火堆和灶坑的温度来看,他们应该是昨天夜里自己撤走的。”到营地里看了一圈的布伦尼亚拍马过来报告道。

易常胜无力地摆摆手,昨天还收到塔温尼亚的战况汇报,说附近还没有发现大数量的大食,想不到一夜之间塔温尼亚就会擅自把军队撤走了。

“为什么?为什么?在你们心里,个人利益真的比国家的利益还要重吗?”易常胜在心里暗暗地想道。他抬起头来,看到了周围的骑兵们,他们围在自己的周围,用期待的目光看在自己。

“我的身边还有一万五千名罗马帝国忠诚勇敢的士兵,我怎么也要把他们带出去。”想到这里,易常胜不由露出了笑脸,对周围的卫兵们说道:“想不到这个塔温尼亚老头真是胆子越来越小,听说大食人来了,竟然连夜就跑了,真不知道他三十年的军队生涯是怎么混的,难道是靠替长官刷马屁股混出来的吗?”

易常胜的话刚落音,周围的卫兵马上就爆出了一阵巨大的笑声。

“我们回去吧!”易常胜等大家笑的差不多了,大声喊道。

当易常胜回到自己的营地时,在各部将领和军官的指挥下,营寨已经修建好了,壕沟,拒马,木栅都按照标准修建完毕,士兵们各司其职,做好了充分的准备。

易常胜将所有的将领和军官叫进了大帐,召开了一次军事会议。

“从目前的情况来看,塔温尼亚将军不知为什么将军队撤回了阿拉斯河以北,我们可能被大食从北,东,西,南四个方向包围了。”易常胜开门见山的说道。

在听到联络官的报告时,各将领和军官们心里就大概猜出了些什么,现在听易常胜证实了这个消息,都闷在那里不出声。

“具体的情况和大食的兵力部署要等侦骑回来以后才清楚。不过依我看,在阿拉斯河,大食肯定会重兵布防,加上阿拉斯河天险,我们冲出去几乎是不可能的。”

“向东是我们的小亚细亚,大食也会重兵防守。而且在凡湖以东地区我们的军队人数不多,一旦大食大军尾追而来,我们必须撤到凡湖以西地区才算安全。这段路太漫长了。”易常胜叹了口气说道。

“向南,是大不里士,是大食的南阿塞尔拜疆地区,是大食的波斯和美索不达米亚。向西,是里海。”

说到这里,易常胜停下不再言语了。大帐里的气氛一下子又沉闷起来。

“都是他娘的塔温尼亚,为什么会这个时候跑?要是让我抓住他,我会捏暴他的两个蛋子的!”塔库昆塔突然发出一阵低沉的怒骂声。顿时,大帐里一片喧闹声,众人都在低声咒骂着塔温尼亚这个该死的老东西。

“好了!”易常胜打断了部下的咒骂,“现在你们的任务是安抚你们的士兵,等明天我们得到了侦骑的情报以后再说。你们先回去,记住,我们现在最重要的是我们士兵的士气,首先你们自己要有信心。”

“是!”众人听完之后,恭敬地敬了个礼,转身退了出去。

这一夜,易常胜的大帐里***通明。

到第二天下午,侦骑都回来了,情况跟易常胜预料的差不多,塔温尼亚在前天晚上将军队带回了阿拉斯河以北,退回了埃里温。大食人马上接手了阿拉斯河渡口,现在大约两万余人正在阿拉斯河到布伦斯确一线布防。东边,有大约两万余大食军队布置在霍伊以东,正在向西压来,而在南边,大约三万余人从大不里士出发,以一万骑兵为前导,前锋离这只有不到五十里的地方。东边有一万五千余人在萨巴兰山到阿拉哈一线布防。

看着侦骑的情报,易常胜知道自己这次乐子大了,在不知不觉中被大食人给包圆了。现在最重要的是确定往哪个方向冲,否则的话,这一万五千名自己带出来的军队真的就要全丢在这里了。

看着地图,一个想法在易常胜的心里慢慢形成了。

“士兵们,你们都知道,我们被遗弃了,我们被出卖了,被该死的塔温尼亚出卖了。他梦想着用一万五千名罗马帝国最忠诚最勇敢的士兵的生命向万恶的异教徒获取自己想要的东西,而那些大食人已经把我们当成了他们盘中的嫩羊排了,已经露出他们狰狞的獠牙。”

易常胜望着围聚在他周围的雄鹰军团的士兵和军官们,继续大声说道:“如果我们投降,也许我们还能回去见到我们的家人,但是我们将无颜去见万能的主和我们光荣的祖先。今天,万能的主将给予我们一个机会,一个证明自己无愧于上帝,无愧于祖国,无愧于祖先留给我们的荣耀的机会,拿起你的剑,用你们的勇气去证明吧。”

在易常胜的带领下,雄鹰军团突然返过身来向南边的大食前锋骑兵发起进攻,在造成大食前锋骑兵损失两千余人后,雄鹰军团在后面的大食大部队赶上来支援之前,突然主动撤离,而且失去了踪影。

但是这一带早就让哈立德布下了数不清的探子和侦骑,在几个时辰后,几乎是和东边大食军队指挥官的消息同时送到,大食侦骑的情报说道,这支雄鹰军团向东发起进攻。

几乎所有的大食将领都认为这又是易常胜的声东击西之计,毕竟他要逃回拜占庭,只有从北或者西边走。

但是哈立德看清了这一切,他明白易常胜这次进攻是真正的突围战,他要打通通向里海的路,然后迅速南下,在厄尔布尔山地区有大秦的属国萨里王国,他们有数万精兵,还驻有数万大秦陆军,一旦雄鹰军团进入萨里王国境内,那么后面追击的数万大食军就会陷入一个进退两难的境地。不追吧,心有不甘;追吧,萨里王国数万军队和大秦数万驻军不是吃素的。就算大食军打他们一个措手不及,但是这近十万军队不是说打败就打败的。只要他们缓得一口气,一旦把战事打成僵局,大秦,拜占庭军队闻风而动,那么这次计划就不但成了一个大笑话,而且还会引来大秦对大食的全面战争,这是谁也不愿意看到的。

哈立德立即传令给东线指挥官,不顾一切代价挡住雄鹰军团的脚步,就算挡不住,也要拖住他们的脚步。而其它部队迅速向东开进,在指定的时间内到达指定位置,任何的失职和延误都将受到杀头的处罚。

看到哈立德凝重的脸色和杀气腾腾的语气,众将领知道这绝对不是开玩笑的。他们都清楚,哈立德是在曼苏尔哈里发面前立下军令状的,不消灭易常胜和他的雄鹰军团是不会活着回巴格达的。如果真的搞砸了,哈立德是不介意多拉几个一起去见真主的伴。

经过一夜苦战,易常胜以损失四千人的代价,终于突破了大食在阿哈尔的防线。但是在雄鹰军团向南边的阿尔达比勒前进时,被打垮的大食东线军队在指挥官的组织下,又汇集在一起,对拜占庭军队的侧翼和后队发起一次又一次的敢死进攻。在这种不计伤亡的进攻下,拜占庭军队就像陷在一个巨大的沼泽地里,几乎是寸步难行。

看着又一批大食骑兵在自己手下的厮杀下全部倒下,易常胜不由地焦急万分,“我们流的血太多了,耽误的时间太久了。”

到了夜晚,雄鹰军团疲惫不堪,只好就地扎寨安营。

“什么?在南边发现大约一万人的大食骑兵?”易常胜听完侦骑的报告,惊奇地叫道。他无语地看着开始发亮的天空,还有冉冉升起的朝阳。“上帝呀,保佑我们吧。”易常胜有些无力的祈祷道。

兴平十一年十二月十日,在阿尔达比勒南三十里处,由于哈立德的严令督促下,六万大食军队终于把不到一万余人的雄鹰军团包围了。

雄鹰军团依靠驻扎高地的地势优势,同数倍于己的大食军队展开了殊死搏斗,经过几次进攻,已经尝试到雄鹰军团的勇猛后,哈立德只好下令将这支军队团团包围,做好长期围困的准备。

在埃里温城的高塔上,在黄昏的余晕中,站立着一个身穿黑衣、头带着连衣头兜的人,从他幽深的眼睛里投射出来的光芒直向东南方向。

一个年轻的军官慢慢地走近了他:“将军,回去休息吧。”

黑衣人回过头,并翻下自己的头兜,一张苍老的脸出现在我们面前,一头花白的头发在凉凉的夜风中飘动。

“哦,卡诺吉亚,我的孩子。”在这张苍老和肃穆的脸上露出了一些笑容,“在没人的时候,你还是叫我父亲吧。”说话的是塔温尼亚将军,军官是他的私生子,卡诺吉亚。在上次“遇险”后,塔温尼亚直接将他调到自己的身边,担任一位副官。

“父亲,你为什么要这样做呢?大食人给了你什么好处?”卡诺吉亚忍不住问道。

“不是大食人,是君士坦丁堡的那些人,那些大教长、主教们,大贵族们。他们受到了大食人的蛊惑,说要除掉王储,然后两国和平共处。你知道,在过去一年里,王储在这些人眼里简直就是眼中钉,欲处之而后快。”

“那些人,只有老鼠的胆子和眼光,他们真的以为大食人是那么可靠吗?王储现在是我们帝国唯一可以依靠的,是大食人最畏惧的人。这些人为了自己的利益什么都做的出来。”卡诺吉亚忿忿地说道。

塔温尼亚看了自己的儿子一眼,不再言语。他明白,自己的儿子和其他帝国军队里的年轻军官一样,都把利奥.伊苏利亚当成自己的偶像。

“父亲,君士坦丁堡那些人给了你什么好处?”卡诺吉亚继续问道。

“他们说愿意推举我为罗马帝国的共和皇帝,就象现在的君士坦丁五世陛下的祖先一样,从小亚细亚回军君士坦丁堡,然后在贵族和宗教势力的支持下,成为皇帝。”说到这里,塔温尼亚的眼睛里放出了一种奇异的光芒,一闪而过。

“父亲,你不会真的以为这个皇帝好当吧?军队会支持你吗?要是他们知道是你出卖了他们的战神,王储殿下,他们会把你撕成碎片的。还有君士坦丁堡的那些家伙,他们今天可以出卖皇帝和王储殿下,明天照样可以出卖你。”卡诺吉亚有些着急了,语气不由地显得非常急促。

“这些我明白,可是君士坦丁堡大教长还答应我,只要我完成这件事情,他会以教会的名义宣布你是我正式而合法的继承人。”塔温尼亚幽幽地答道。

卡诺吉亚不再言语了,他知道,让自己回归塔温尼亚家族是父亲最大的心愿,但是作为私生子是受到宗教和世俗的谴责的,是无法享受合法公正的待遇的。只有君士坦丁堡大教长有这个权力和威望让自己回归塔温尼亚家族。

“父亲,所以你就假借王储殿下的名义将军队带回了埃里温。”过了许久,卡诺吉亚才轻轻地说道,看到塔温尼亚依然坐在黑夜中沉思,他扬起左手对自己摇了一摇,一种嘶哑的声音传来:“你休息去吧,我要好好地静一静。”

卡诺吉亚嘴巴张了一下,想说些什么,最后还是闭上了嘴,没有说出来。他轻轻地走到门口,回头一望,看到自己的父亲,拜占庭德高望重的将军,在那黑暗中,有点弯曲的身躯显得那么孤独。

翻来覆去一夜的卡诺吉亚最后承受不了自己心灵的折磨,他写了两封信,一封以自己父亲,塔温尼亚将军的名义,写给大秦高加索山防区指挥官,在信中,卡诺尼亚只是说易常胜被大食包围在了阿尔达比勒南三十里处,而自己的军队被大食阻挡在了阿拉斯河防线,希望大秦能够迅速出兵,突破大食人防线,救出王储,大秦国王的小舅子。在信中,卡诺吉亚只是轻描淡写地描述了一下战况,完全看不到一丝非常危急和严重的迹象。

另一封信,卡诺吉亚以自己的名义写给拜占庭在小亚细亚的另一位将军,马纳夫特加,他是释奴出身,从君士坦丁五世的侍卫长转任“塞姆”(军区)将军的。他对君士坦丁五世忠心耿耿,是不可能被君士坦丁堡的那些无耻的家伙收买的。

犹豫很久,卡诺吉亚一直没有下定决心将信送出去。他走出营帐,天已经大亮了,营中的旗杆上,鲜红的罗马军旗在他头顶上猎猎作响。

“就让我以帝国军队的一名军官的身份,而不是塔温尼亚的儿子来做这件事情吧。”卡诺吉亚下定了决心,他叫来了两名心腹士兵,细细叮嘱了一番,然后让他们立即向各自的目的地出发。

在阿尔达比勒南三十里处,雄鹰军团已经被围困了二十五天。人越打越少,粮食也越来约少。虽然士兵们还没有失去希望和勇气,但是每个人的心里都明白,死亡的阴影就在眼前。

“王储殿下,你去看看布伦尼亚吧,他快不行了。”伊雷亚对易常胜轻轻地说道。

布伦尼亚是在昨晚的突击中负伤的,他在黑夜中保护着易常胜冲向大食人。他用自己锋利的剑将数十个想靠近易常胜的大食人刺下马来,易常胜感觉到布伦尼亚好像受伤了,但是他已经顾不过来了,周围的大食人太多了。但是易常胜始终没有听到布伦尼亚的吃痛声和惨叫声,因此也就放下心来。

当天亮时,易常胜意识到又一次突围失败后,率军回营。他这才发现自己的卫队长身上布满了刀伤,还有五支箭深深地插在他的身上。

穿过营地医院满地的伤员,易常胜和伊雷亚来到了布伦尼亚身边,塔库昆塔等人也早就到来了。

布伦尼亚这个憨厚的前小亚细亚牧民,在塔库昆塔的扶助下,挣扎着扬起头,艰难地对着自己的偶像,自己的太阳,王储利奥.伊苏利亚笑着。

“王储殿下,你以后要自己当心呀。“布伦尼亚艰难地,有些含糊不清地说道。说完后,再也无力说话了,只是躺在那里喘气,满是血迹的脸上还带着笑容。

易常胜紧紧地抱住布伦尼亚的头,在他身边轻轻地说道:“在这僻远的地方,是我们死亡的地方,在那远处的故乡,是我们灵魂的归处。愿上帝宽恕你我的罪过,愿你的灵魂回归故乡,重回上帝的天国。”这时,易常胜感觉怀里的布伦尼亚浑身一抖,然后就象被抽走灵魂一样,全身一下子软下去了。

双眼充满泪水的易常胜明白,这是塔库昆塔将短剑刺入了布伦尼亚的后背,帮他结束了痛苦。

易常胜站起身来,看着上千名躺在地上的伤员,还有周围不到两千勉强支撑作战的士兵,“一切都该结束了。”

这天夜里,易常胜给哈立德写了一封信,约他明天清晨在高地下的小溪旁会面,自己将只带一名副官和两名卫兵。

在得到了哈立德答应赴约的回信后,易常胜开始写信了。他给自己的父亲写信,给自己的妻子写信,给自己的女儿写信,给自己的姐姐、姐夫写信,给自己的外甥、外甥女写信。写完这一切,天开始亮了。

易常胜穿上自己的黑色大秦铠甲,带上伊雷亚,在两名卫兵的护卫下来到了会面地点。

很快,哈立德也出现了,他带了几名将领和十几名军官,还有五百名骑兵。

在会面地点临时摆设的桌椅上坐下,哈立德开始打量易常胜,这个大食人的恶梦。他是那么的年轻和高傲,哪怕满脸的憔悴和浑身的伤痛也没能让他失去这两样。他身穿黑色的大秦制式铠甲,身边站着一位军官,身后是两名手持罗马军旗的士兵。

“他是我的副官,他将记录我们会面的一切,而且他懂你们大食语,也是我的翻译。”易常胜先开口说话。

哈立德也介绍了自己的副官,翻译和随从将军、军官。

“不管怎么样,这场仗是你打赢了,我输了。”易常胜开门见山地说道。

哈立德点点头,他身边的随从们都喜形于色,发出一种嗡嗡的声音。哈立德用严厉的目光阻止了这种声音和情绪,然后转过头来,面对易常胜。

“这次只是我倚仗兵力优势和你们的内讧才侥幸取胜的,其实王储殿下的战功和仁德在我们大食备受称赞。我们都说王储殿下是一位真正值得尊敬的将军,一位真正的军事家。”

“不管怎么样,输了还是输了。”易常胜点头回谢了哈立德的赞誉,在淡淡的笑容中回答道。

“既然失败了,就要承担失败的后果。我可以在你们面前死,军旗也可以给你们,但是请你保证所有我部下的安全,对于他们来说,战争已经结束了。请象我释放你们的士兵一样释放他们吧。让我一个人承担失败的所有后果吧。”易常胜依然淡淡地说道。

听完伊雷亚几乎是用抽泣的声音翻译过来的话,哈立德和他的随从都默不作声。过了许久,哈立德才开口说道:“对于一个真正的军人,我只能用崇敬的心情答应你所有的要求。我向万能的真主起誓,我将遵守我的承诺,释放这些罗马帝国的士兵和军官、将领。这里所有的人都是证人,如果我违反誓言,就让真主用最严酷的惩罚来处置我吧。”

“哈哈,好,多谢你,哈立德先生,非常感谢你的宽宏大量。”易常胜不由地大笑,站起身来说道:“既然如此,哈立德先生,请好好地招待我一顿吧。”

在哈立德的命令下,简单的菜和酒被端了上来。哈立德和易常胜象两位久后重逢的好友,你一杯,我一碗,开始喝起来。

易常胜将一碗酒倒进自己的喉咙后,有些发晕,他对哈立德说道:“哈立德先生,你知道大唐的文化吗?”

哈立德点点头说道:“知道,我的父亲是巴里黑的一位高僧。他不但精通佛法和天竺文化,还对大唐文化仰慕已久。他不但会说一口流利的唐语,还教会了我许多唐人的东西。”

“你听过唐人很久以前的一位诗人写的诗吗?这位诗人不但是位诗人,还是一位伟大的军事家和政治家。”

“哦,是什么?”

“曹孟德的‘譬如朝露,去日苦多’”易常胜摇头晃脑地说道。

“哦,是什么意思?”哈立德不是很清楚里面的意思。

“它的意思就是说人的一生是短暂的,就象早辰的露水一样。”易常胜大声地说道,“好了,我吃饱了,该结束了。”

易常胜翻身上了马,策马来到自己营地面前,对着集合了雄鹰军团士兵,大声说道:“现在我发布最后一道命令,你们必须给我好好地活到君士坦丁堡,这是我的命令!”

易常胜坐在马上,用无比留恋的眼神巡视了一遍自己的部下,然后对已经泪流满面的塔库昆塔说道:“执行命令吧!我的将军。”

来到哈立德的面前,易常胜将坐骑的缰绳递给了伊雷亚,轻轻地说道:“拜托了!”

易常胜转过身来,面向着哈立德。

“殿下,我们可以动手了吧?”哈立德问道。

易常胜看着哈立德身后大食士兵手里的弯刀,皱皱眉毛。最后说道:“我不想弄脏我的灵魂,还是我自己来吧。”

易常胜取过呼呼作响的军旗,将它插在自己的身后,然后慢慢拔出自己的佩刀。他微笑着对哈立德说道:“我发过誓,只有在我死后才会让军旗落入敌人之手,你在我自杀后再来取军旗吧。”

易常胜用优美的姿势将锋利的佩刀在空中挥舞几下,雪亮的刀刃在阳光下闪烁着奇异的光芒:“这是大秦的好刀,你们很快就会知道它的锋利了。”

易常胜将佩刀在自己的脖子上一划,一种让所有人都难忘的咝咝声在风中是如此的响亮。

与此同时,在阿拉斯河北岸的穆甘平原,李远谋正率领自己的骑兵进行第七次冲锋。

接到卡诺吉亚的信,大秦高加索地区指挥官顾长平少将反应迅速,由于对这场战事的一无所知和这封信的误导,顾长平过于乐观地估计了战况。他派出了上次去过亚美尼亚的已经升任上校骑兵师指挥官的李远谋率领他的部队前去救援易常胜。(由于上次的战事,顾长平得到了授权,在紧急情况下可以出动一个师的陆军。)

李远谋率领骑兵象风一样从高加索山东部的大秦秘密通道直出凯塔尔科贾山,然后冲进皮而萨加特河平原。但是过了库拉河,在穆甘平原上,李远谋终于碰上了哈立德在阿拉斯河以北布置的七万阿非利加骑兵。

看到全身破烂,似乎还是原始人,身上就一套大马士革出产的武器值钱的阿非利加骑兵,李远谋毫不犹豫地下令进攻。

在一万五千名大秦骑兵潮水般的进攻下,由三万阿非利加骑兵组成的第一道防线崩溃了。但是阿非利加骑兵的勇猛和顽强还是让骄傲的大秦骑兵重视起面前的敌人。

在短短三天里,大秦骑兵发起了七次冲锋。他们手持长矛,在号角和呐喊声中,向前方的敌人直冲而来。他们手里的弓箭、长矛、佩刀就像是魔鬼的武器一样,毫不费力地夺去一个又一个阿非利加骑兵。

而阿非利加骑兵也毫不畏惧,他们高呼着真主的名字,从它那里获得一次又一次的力量,他们用自己的身躯和鲜血,用自己手里的佩刀,来证明他们对真主的虔诚和勇敢。

两支队伍象两股巨大的台风,毫无前兆地碰撞在一起,他们碰发出的能量让广袤的穆甘平原都为之颤抖。在这里到处都是马嘶声,人的呐喊声,武器的碰撞声,箭矢的飞射声,临死前的惨叫声。整个天与地都在这次风暴中失去本色。

当哈立德接报率领两万阿拉比亚骑兵和其他一万骑兵赶过来时,哈立德发现在穆甘平原已经躺下了超过三万名他最精锐的阿非利加骑兵,而对面的大秦骑兵也只剩下五千余人。

哈立德忍下几乎要吐血的冲动,他叫人手持易常胜的军旗来到大秦军前,高声说道:“你们的任务是解救拜占庭王储殿下,但是现在他已经失败自杀,军旗也落到我们的手里,所以你们不必再前进去完成你们不可能完成的任务了。”

看着面前的罗马军旗,见过它的李远谋终于点点头,确认了这片军旗。他们明白,受到大秦熏陶,极重军旗的易常胜是不可能将军旗轻易交给敌人。如果这是事实的话,那么唯一的结果就是这位拜占庭的王储已经死了,也就是说,他们的任务失败了。

慢慢地,大秦骑兵的神情变得肃穆起来,他们慢慢地擦拭着自己的武器。很快,一个人,两个人,一群人,五千人,所有活着的大秦骑兵开始唱起他们的骄傲《骠骑军之歌》。歌声就象天上的雷声一样,滚动在天地之间。

哈立德看到这个情景,知道自己错了。当大秦骑兵得知他们的任务失败后,他们绝不会后退,他们只会绝死冲锋,如同他们宣称的一样,用死去洗刷失败的耻辱。

这个时候,坐在马上,位于队伍前面的李远谋举起他手里的长刀,高声呼喊着:“宁死不退!”这时一阵如山洪般的声音在穆甘平原上响起,然后在悠长的大秦陆军号角声中,五千大秦骑兵策动坐骑,开始向对面的敌人冲来。

哈立德没有办法,只好把两万阿拉比亚骑兵也派上战场,支援已经疲惫不堪的阿非利加骑兵。

哈立德走在穆甘平原上,这里如同台风过后的残迹。到处是尸体,到处是无主的马匹,到处是扔在地上的武器,到处是黑色的血迹,到处是死亡。

在大秦五千骑兵的最后一击下,哈立德又损失了一万阿非利加骑兵和一万阿拉比亚骑兵。

“到底是谁赢了呢?”哈立德自言自语道,随后转身对副官说道:“将大秦骑兵的尸体一一埋好,他们身上不是有身份牌吗,找一些会汉字或者会画画的按照上面的文字刻上去。这些人都是真正的军人,值得尊敬的军人。”

在忙碌了四天四夜之后,大食人终于将一万五千余具大秦骑兵的遗体埋好,在墓碑上刻上了他们不认识的标识。

伴着东方初升的太阳,哈立德在一片墓碑前行走着。他来到一座墓前,看到一颗露水在阳光下慢慢消失,“譬如朝露,去日苦多。”哈立德不由自主地念起这句刚学会的“唐人”的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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