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凡坐在台上，视线缓缓地在下面人脸上，一一扫过。

在这下面坐的这么多企业领导，最前面这些，有的曾经是西平省、益都市寄予厚望的明星企业，有的曾经是生产标兵，可现在他们的企业，却在破产边缘摇摇欲坠。反倒是坐在后面的那些人，那些几年前还手握锄头的农民，却把小小乡镇企业搞得红红火火。

这是讽刺么？

他扫视了一圈，缓缓开口：“今天，我们高新区的所有国有企业济济一堂，共同庆祝国资公司的成立。可是，在座的各位有谁能够知道，这个国有资产管理公司，它到底做什么的？”

礼堂里鸦雀无声。

“有谁可以告诉我，你们认为国资公司应该是干什么吗？”他又问了一次。

下面的企业领导都没有说话。一些国企的领导不安地挪动着身体，对这种问答似地会议模式感到很不适应。

从来开会，都是领导在上面轮换着作报告，报告做完了，会议也就结束了。

郭凡微微笑笑，指着主席台下方正对面，被飞驰汽车厂干部簇拥在正中间那名企业干部问道：“如果我没有猜错，你是飞驰汽车厂的郑书记吧。郑书记能不能说一下，你认为国资公司会是一个怎么样的机构？”

那个胖胖的领导确实是飞驰汽车厂的党委书记郑永胜。

他被郭凡点名发言，心中一愣，站起身皮笑肉不笑地说道：“国有资产管理公司，顾名思义，应该是负责进行国有资产管理的领导部门。我们飞驰厂五千七百二十九名干部职工，有信心在国资公司的领导下再创辉煌，为西平省、益都市的经济建设做出应有的贡献！”

他的话中，只谈到了西平省、益都市，没有高新区。

本来嘛。

飞驰厂堂堂一个正局级企业，曾是省市领导直接关心的宝贝疙瘩，就算没落了，烂船还有三千钉呢。把他们划到高新区来，飞驰厂上下意见不是一般的大。今天跻身在这个小礼堂，其他的国企也就罢了，也有过比较风光的过去。但让他和一群只会沾鞋子、缝衣服的乡巴佬厂长坐在一起，他觉得分外不平，感觉就像是受到了莫大的侮辱。

“别看我们飞驰厂现在不行，但三十年河西四十年河东。说不定哪天，上级又想起我们，再次大力扶持，重获辉煌也不是难事！只要我们摆脱困境，一个车间产生的价值，就超过这群乡镇企业的所有产值！要是我们重新腾飞起来，高新区算老几！”

这就是他的心声。

不过他也知道现在是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表面话说得还是很圆滑。

其他的企业领导纷纷点头，郑永胜说国资公司是领导机构这一点，所有人都有同样认识。这不是废话么，不是领导机构，成立这个部门干什么？

我们又何必听它的？

郭凡笑笑，四下看了一遍，没有其他企业领导有不同看法，点点头：“不错！郑书记说国资公司是所有国有企业的管理机构，这一点的确如此！”

他不等下方郑永胜露出笑容，便加强音量，大声道：“但是这个管理机构，不是你们以前所熟悉的行政领导机关！

它和以前的行政机关不同之处，概括起来一共有三点！”

听到说国资公司和以前的行政机构不同，在座的企业领导都提高了注意力。特别是那十四家国有大中型企业，他们都是老国企了，如何在上级部门摆资格、提功劳、要好处，都有着丰富的经验。上级部门领导总有调离的时候，新来的领导也会上任三板斧。

如何领会上面的意图，对国有企业是一项基本功课。

他们现在就拿出这套本事，注意听郭凡的发言，以从中领会高新区的施政方针，为以后紧跟领导做理论铺垫。这关系着他们在国资公司这口锅里，能捞到多少好处。就连不把高新区放在眼里的飞驰汽车厂一干领导，也坐直了身子。

郭凡伸出一只手指缓缓地在面前移动，下面企业领导的眼光，不由自主跟着手指转动。

高建云和余水看他用一个简单的动作，把下面人的注意力全部集中过来，都是暗暗点点头。这个郭凡，确实有些小花招。

“第一点不同，国资公司并不会干涉你们的具体经营管理。”

所有专心听他讲话的人都是一愣，没听懂。

什么叫不干涉经营管理？

“不明白？那我再说具体一点。国资公司不会管你们要生产什么、怎么生产，也不会管你们如何销售。

国资公司没有生产计划发给你们，生产什么、资金的筹措、原材料采购、试制、生产、销售，所有的企业生产环节，都由你们根据自身企业的特点优势，自行作出判断以后从市场上获取！”

哗！

下面静了没有十秒钟，明白他所说内容的企业领导都是一片气急败坏。

说得这么文绉绉的，闹了半天玄虚，还以为这位肚里有什么满腹锦绣文章。说什么三个不同，结果说穿了就是撒手不管么！

生产什么，我们要是知道生产什么，还会沦落到今天这个地步？你上级不给我们安排生产计划，我们怎么知道应该生产什么！自己判断，你说得轻巧，六二信箱自己判断了，结果怎么样，几千台电视机积压在库房，还要工人们自己掏钱来买，害得大家生不如死！

自筹资金？

这更是见鬼，你倒是去筹筹看，银行又不是你家开的。少要几次，银行还能看着政府的面子给贷点款。可一要再要，现在银行根本就一分钱都不贷给他们。像六二信箱还被银行追着要账，要不是这样，工人们会到市委去静坐吗？

郑永胜冷哼一声，带着飞驰汽车厂的干部，一齐起身，头也不回向礼堂外走去。

他屈尊来这里，一来是因为市委张书记亲自要来，他不能不捧场。二来，还是希望能从高新区捞些好处回去。

结果这个小科长居然说自谋出路，自筹资金！

呸！

你既然不能解决我们的生产问题、资金问题，凭什么让我们听你的？就凭上面说把飞驰厂交给你们？

做梦！

当初飞驰厂一样是市级企业，可省里重视，省领导亲自关心。市里管着咱们，又敢怎么样？即便是批评都怕我们闹情绪，只能委婉地旁敲侧击，都不敢说一句重话。你一个小小的科长，居然还想空手套白狼，不花一个子就把飞驰厂收入囊中，骑在我们的头上作威作福，做你的春秋大梦去吧！

飞驰汽车厂虽然近况日窘，但倒驴不倒架。

一干厂领导根本没把高新区看在眼中，更没把一个小科长当作一个人物！眼见没有好处可捞，立马跟在郑永胜身后，毫无顾忌地当众退席。

“站住！”高建云气得脸都涨红了，他一把打开面前话筒开关，怒吼道，“郑永胜，你身为党委书记，还有没有一点起码的组织纪律性！在会议期间，你竟然率众擅自离席，你有没有把高新区放在眼里！你当这里还是你的飞驰汽车厂，想来就来，想走就走？”

郑永胜转过身来，不屑道：“我当然尊重高新区的所有领导，可是高新区领导，却没有把我们企业放在心上！你们高新区不给我们一分钱，好，我们自然会去找上级，向市委、省委反映！如果你们根本不关心我们企业的生存，那我们去找关心的领导！我就不信，这诺大一个西平省、益都市，还容不下一个飞驰汽车厂了！”

他的话在礼堂内引发了一阵共鸣，只不过其他人不敢像他这么嚣张，不敢公然蔑视高新区一干领导。

高建云勃然大怒，郭凡伸出手来，阻止他的冲动。

郭凡关上话筒开关，轻轻拍了两下，发现话筒确实已经关闭了，才冷然道：“高主任，让他们走！对这批骄兵悍将没必要跟他们多说！既然他们要走，那就随便他们。不过走容易，走了，就别再想进来！”

他紧紧盯着郑永胜一行人的背影，眼中射出一线寒光。

中央还有大约一年就要进行全面改革，到时候益都市将面对大批企业破产的情况，他必须抓紧时间。

在这个关键时刻，他没有耐心去搞什么三擒三宗，怀柔手段。

既然这些家伙不识相，那就别怪他辣手无情，采用雷霆手段快刀斩乱麻！哪怕这批人以后都被整得凄惨不堪，痛苦哀号，也好过他们把企业搞垮，让成百上千的无辜工人，因他们而家破人亡、痛哭失声！

是让一个人哭，还是让一群人哭，他毫不犹豫地做出了代价最小的选择！

哐！

礼堂大门关上，声音重重地敲击着所有人的心脏。

“还有没有人要走的？我不阻拦！”郭凡打开话筒开关，声音不带一点情绪起伏。

下方没有一个人说话，更没人敢站起来离开。

“既然没有人走，那我就继续刚才的问题。不错，国资公司不会像你们以前习惯的行政主管部门一样，一旦你们叫苦便站出来帮你们。要钱给钱，要物资给物资，哪里关系理不顺了，上级出面帮你们理顺。工厂快停工了，上面又费心费力给你们找来业务，让你们可以苟延残喘。

我可以负责任地告诉你们，以后这种情况，在高新区绝对不会出现！”

会场里一片死寂，听不到一丝人声。

郭凡停下来一会儿，让下面的企业领导回过气来，才继续说道：“但政府在松手的同时，也会同时给你们松绑！”

松绑？

这话怎么说？

除开一些哀莫大于心死的企业领导，有几个企业的领导惊愕地抬起头来。

“我记得，八七年，前进压缩机厂就向上级大报告，说厂子效益不好，希望利用本身的压缩机生产技术上的优势，转产冰箱、中央空调。厂里还搞了个攻关小组，试生产了几台样品。可惜机械工业局把报告打回来了，没有批准前进压缩机厂的请求。

我所说的松绑，就是指以后类似的事情不会再发生！

企业如何经营，你们作为企业的经理人，是最有发言权的。我们国资公司决不过问！我们只问结果！”

前进压缩机厂的党委书记赵哲，激动得差点失态地站起身来。不光是他，他身边的何清源，三个分厂厂长都是同样的激动。几个人手握着手，相看无言，欲哭无泪。

他们怎么能不激动。

改革伊始，国家便制定了集中资金发展经济的决定，发展的方向，也偏重于人民生活息息相关的轻工业产品。

前进压缩机厂之前，主要生产重工业需要的空气压缩机组，部分供应军事需要。随着国家经济中心改变，生产计划一再压缩，厂里的效益也就日渐衰落。为了改变厂子的现状，他们厂党委班子经过研究，参考了当时老百姓购买的热门电器，认为应该发挥自身优势，生产冰箱、中央空调等产品，以弥补国家拨款的不足。

为了尽快拿出产品，厂里组织了攻关小组，由厂长何清源亲自主抓。

那些日日夜夜，何清源至今还记忆犹新。

可没想到，产品好容易搞出来了，上面却一句不准，就将他们的所有念头击了个粉碎。

计划经济时代，没有上面主管部门的同意，下面的企业什么也别想干。就这样，前进压缩机厂只能默默地将生产计划撕碎，扔进废纸篓。

他们怎么也没想到，高新区的领导竟然还知道这一段往事，并亲口允诺，以后不再束缚企业自主经营，同意给他们松绑。

但已经晚了！

时间一旦错过，就再也追不回来了。

几年下来，企业不断缓慢失血，现在的前进压缩机厂，已经不是几年前的那个厂了。

到了今天，当年搞的那个技术已经落后，别说在进口产品虎口夺食，就连一些国产的冰箱空调，都已经超过了他们当初的设计。要想把几年前的计划再拾起来，他们需要重头来过，再次组织技术人员攻关研制。可厂里连隔夜的米都翻不出来，职工们饿着肚皮，即便是有再多想法，也是有心无力。

一股愤懑的情绪，在赵哲胸口萦绕。

他好想大声对那些主管部门，质问一声：“你们天天怪我们把厂子搞垮了，可你们有没有问问自己，你们这些上级主管部门，在这中间又作了些什么？你们是不是也应该为企业的困境，背负上同样的责任？”

一说到厂子的现状，上上下下里里外外都说是他们厂领导班子的责任。他有满肚子的委屈，却只能埋在心里。今天，终于有人站出来，帮他说了句公道话。

在厂子效益好的时候，主管部门就把他们当金娃娃，有一点效益就要上缴。可等到企业经营困难了，上面却不闻不问，不说怎么帮企业想办法，帮他们开拓思路，就会说“自谋出路”！把他们，当作垃圾破烂一样扔出去！

他的脸颊上，有一种湿漉漉的感觉。

他哭了。

一个四十几岁的大老爷们，就在众目睽睽之下，像个孩子似地哭了起来。

听着他的哭声，在座的国企领导们，都感到心酸。不少的企业都曾有过类似的经历，自行开发设计的产品，却不能得到上级认可，要“以大局为重，完成计划任务”，否定下面的主观能动性。

走了一圈轮回下来，上面忽然又重新强调要发挥企业的“自主精神”，要让已经习惯了计划经济生产的他们，毫无准备地投入市场，去面对激烈的竞争，没有一点缓冲。

可此时的他们，已经不知道该如何去向市场要业务。

更没有资金，去展开生产！

他们感到自己就像是一块抹布，需要的时候就被人抓起来东擦擦西擦擦。不需要的时候，上面忽然就发觉他们是如此肮脏，就要弃若敝履，恨不能再也看不到他们的存在！

可是，可是他们并不是抹布！

伴随着赵哲的号啕大哭，会场内响起一片唏嘘之声，许多人都在用手抹着眼泪。

高建云和余水的眼圈，也有些微微发红。

作为近郊农村干部，他们可是亲眼见到过这些企业风光红火的时候，也是亲眼看着他们，一天天衰败下来，最终落到今天这个田步。

其中的责任纷纷，究竟谁更大一些，实在是不太好说。

郭凡在主席台上，同情地看着下面眼泪汪汪的企业领导们，内心也是一样的不好过。

他恨这些人。

是这些人，将企业最终领到了今天资不抵债的路上，这一点，不论怎么粉饰掩盖都没有用。但他又同情这些人，他们也是可怜人，这一批干部中间很多都曾经是省市一级的劳动模范，是业务尖子，是生产骨干。

他们的悲剧，不光是源于他们自身，更多的是源于这个时代！

在时代的浪潮面前，没有同情，没有怜悯，只有适者生存！不能适应这个时代，即被毫不留情地淘汰，别无其他选择！

他等了一阵子，等众人的情绪舒缓的差不多了，才又开始说道：“刚才我说了第一点不同。下面，我说第二点。

第二点不同，国资公司和在座各位的关系，是聘用与被聘用的关系！”

经过了一阵宣泄，在座的企业领导们也渐渐把心中的郁积，给发泄出来，感到胸中好过了不少。赵哲也接过何清源的手帕，擦掉眼泪，听郭凡的说明。

“对于一个大公司来说，辖区内的各个国有企业，就是这个公司的分公司。各位企业领导，就是我们聘请的经理人。

只要不存在违法乱纪行为，国资公司不管企业的经营问题，只考察各个经理人。

国资公司将按照各位经理人的具体表现，给你们打分，并按照注重综合管理、注重创新、注重人文关怀、注重市场营销等区分为不同的管理类型，人尽其才。

我们会按照企业的规模、科技含量高低，将所属国有企业分为几个档次。

所有的经理人都是竞争关系：企业搞得好的经理人，可以获得更好的岗位聘书，到更大的企业任职，掌握更多的资源，发挥更大的才干，获得更高的劳动报酬。企业搞得不好，那我们也毫不客气，将其从位置上拉下来，下到低一级的企业中去任职。一级级下来，如果在最低一级企业都不能称职，那我们只能彻底解聘，要么当一个普通工人，要么就给我走人！”

郭凡的声音，通过扩音器在会场内回荡，所有人都听得清清楚楚。

竞争上岗？

不对，这不是由企业内部选举，还是由上级任命。但又似乎不是随便任命，是根据各自实际的工作业绩为考核依据，能者上、不能者下。

准确地说，这似乎是分级上岗……

在座的企业领导人都在心头盘算，这套计划出来对他们是有利，还是不利。其中又有没有什么空子可以钻……

这次郭凡没有让他们细想，便说道：“在座的各位，除了宏圣乡本地的乡镇企业，说实话，你们可以说是都不称职的！所以所有单位的领导岗位我们都会在这一次，全部拿下！”

轰！

他这一句话出，震惊全场，每一个来参加会议的企业领导都惊得大叫起来。

“安静！你们有什么资格可以不满！”郭凡大吼一声，压住了所有的声音，“你们把厂子搞成这样，难道还很得意？还能恬不知耻地坐在哪里？

像你们这样，我本来根本不想给你们机会，直接全部踢走！

但是，我刚才也说了，厂子没搞好，你们虽然难辞其咎，但其中也有一些制度上的过错，不能全部怪在你们头上。

所以，我给你们一个改正错误的机会！”

吵闹的企业领导们，马上安静下来，听听还有什么挽回机会。

“首先，我们会在近期内，通知所有企业职工，由职工们自主报名参加企业各个岗位的聘用；其次，我们会组织国外的企业管理专家，对所有应聘者进行面试……，注意，是国外专家，我们概不出面！

最后，国资公司董事会根据外国专家的筛选意见，聘用合格的人选担任不同的管理人员，签订聘用合同。”

郭凡冲着坐在后排，似乎感觉与己无关的乡镇企业领导们说道：“只要是高新区的国有企业员工，都可以报名参与竞争！”

“什么？我们也可以参加？”他的话如一瓢热水泼到了蚂蚁窝上，后排乡镇企业的厂长们也沸腾起来。

“我说过了，对于我们而言，高新区的所有国资企业，都不过一个大型公司的分支机构而已。既然是全部推倒重选，那我们也允许跨行业、跨部门的竞争！但，跨行业、跨部门可以，如果你们不能拿出真本事来，让筛选的公司管理专家认可，我们也绝对不会聘用你！”郭凡笑道。

他这句话，不过是放出一批鲇鱼来。

据他猜测，第一批任用的企业管理者，多半还是眼前这些人，至少大部分是。

毕竟只有他们才有丰富的国有大中型企业的管理经验，一个大中型企业就好比一个社会，没有相应管理经验的人，即便把他推上位置，他也很难胜任。

当然，他的承诺也不是空话。

他打算从美国聘用一个猎头公司，利用猎头公司的敏锐眼光，来判断应聘者的资格。假若应聘的人中间，真的出现未被发现的钻石，他也会兑现承诺，在董事会支持任命其人。

他看看下面热闹的会场，伸出第三根手指：“说完前面两样不同，我再说最后一个不同。”

下面的企业领导们心中忐忑不安，迅速安静下来。

之前郭凡的两个不同，大大超出了他们的预计，由于干涉太大，他们一时很难在现场判断出其中的利弊。

前面还没有考虑成熟，郭凡又要说出第三个不同，他们真的怕他又爆出一个炸弹来。

“第三个不同，国资公司不是一个官僚衙门，而是一个市场引导平台！”

市场引导平台？

这倒新鲜。

在座的企业领导们对他的提法感到耳目一新，一些人从中更是猜测，难道国资公司要帮他们解决市场问题？

这些人大多数都有丰富的管理经验，只不过多年在计划经济体制下，头脑有些僵化了。突然参与市场竞争，心里面有些毛毛的，没有把握。如果政府（虽然郭凡一再说明，他们还是把国资公司看作一个政府部门）能够帮企业解决市场问题，那他们有足够多的办法，重新组织生产，让企业起死回生！

下面的人，包括前进压缩机厂的赵哲，都支起了耳朵。

他打算，如果政府真的帮他们把市场销售难题解决了，那他也豁出去了。决定说服何清源动用厂里那七万块钱工资储备，舍命一搏，重新组织技术攻关，把几年前的冰箱、空调生产计划重新拾起来。

郭凡看下面人聚精会神的样子，满意地笑起来。

如果这些人，能够在以前的失败中汲取经验，切实改掉在计划经济中养成的恶习，其实也是可以挽救的。

事实上，前世的国企转制，那些国有企业还不多数被以前的厂领导们给“买”走了？

同样是这批人，只不过换了他们自己当家，马上就变了一个样！

虽然也有一些企业最终还是破产倒闭了，但更多转制后的企业，仅仅是换了块牌子，就重获生机，一跃翻身。

这说明什么？

说明错的不是这些管理者本身，而是驾驭这些管理者的制度出了偏差。

郭凡就是想在不出卖国家利益的情况下，尽量地将这些人的能力压榨出来，让他们同样可以获得丰厚报酬，但却不让国有资产被私人所侵吞！

“关于市场引导平台，高新区的计划是这样的：国资公司将成立一个专门的信息部门，派出大量的信息采集人员，联系市内、省内、国内的供求信息，将这些信息归纳以后，录入国资公司企业信息库。

同时，国资公司将招收专门的法律、科技、政策、经济等研究员，对未来的国际国内经济走向，产品的发展思路，做出判断。

所有的企业，将通过网络联入国资公司内部网，根据不同的级别资格，查阅不同的产品供求资料。

有了这些资料，各个企业便可以从自身能力出发，明了未来可能的发展方向，有目的地进行生产研究。同时，如果有涉及到法律、政策、出入口等相关咨询的企业，也可以通过内部网，及时获得国资公司的理论支持！”

在座的企业领导，大喜过望。

这才是真正的支持啊！

现在谈这个信息平台的作用，还为时过早。信息也不是伸手可得，需要一个采集、汇编、分析的过程。初期来说，肯定效果不见得很好。

但国资公司如果切实将这个平台完善起来，假以时日，的确能成为企业必不可少的得力臂助，绝对比上级直接安排生产计划，对企业的发展更为重要！

直到走出会场，所有人都还在兴致勃勃地讨论着这个信息平台。

赵哲也不例外。

他想想今天的会议，忽然发现，高新区在谈三个不同的时候，分明是有目的，有顺序的：先断企业后路，让他们绝了所有不切实际的想法，可称为置之死地而后生。

然后是对所有企业领导给予警示，量才使用的论调非常坚决。

与会的企业领导们没了幻想，又有干不好下岗、干得好给予丰厚合同，一硬一软两手，让他们心情在地域与天堂之间徘徊，只能委曲求全。

把所有人拿捏到最后，再也没有反抗声了，高新区领导才拿出一个香饽饽，而且是非常诱人的香饽饽，让他们看到希望。

从顺序来说，是强硬、稍有缓和、给希望这样的步骤走下来的。

也正因为有了最开始毫不妥协的强硬，才让这些企业领导人知道高新区的决心不可动摇：要么接受、要么走人！因此，在排除了最开始敢于反抗的飞驰汽车厂一干领导之后，其他领导在后面根本不敢发出丝毫不满的声音。

有了上述铺垫，当高新区拿出信息平台的时候，所有企业领导人才会为找到了一条出路，而感到无比的兴奋。

一步一步，一环套一环，步步紧逼，环环相扣啊！

只是不知道，这个计划到底是高新区所有领导的共同决议呢，还是那个年轻的科长一手策划的。如果所有的主意都来自他一个人，那赵哲都不得不佩服他深谋远虑。能够想出这么多花样，玩出这么多套路，此人着实不简单！

就看这套理论能不能实行下去，不要半途而废。

否则，就是神仙来了，也救不了前进压缩机厂，也救不了这一潭死水！

赵哲有一搭没一搭和同行的何清源他们说这话，心里却在思考，应该在什么地方去搞一套管理方面的书籍来看看。

外国专家啊，要想随便诌几句，像以前应付上级一样应付过去，怕是不成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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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一共八千四百多字，由于内容比较统一，如果分拆成两章显然不合适，干脆并作一章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