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言难尽啊！还记得你第一次回老家的时候，看到你风光无限，我就觉得自己如果再待在那个深山里，可能这一辈子就完了。于是在第二年我就出来了，一直在广州一家建筑公司打工。后来我摸清门道了，就带几个人给别人搞个小型建筑之类的，就这样一步步走来，现在也算有了自己的公司。”傅林像是在回忆自己辛酸的过去，又像是在历数着自己奋斗的财富，显得有些激动，“现在算是好了，有钱有车有房，生活无忧。可还是觉得缺点什么？其实前些年，我知道你在新南任职，但我不想让你为我而失去了官场的清廉，然后在别人手中落下把柄，影响到你的前途。好在广州那边我各方面都很熟。建筑行业这些年还行，不瞒兄弟说，仅去年一年就净赚这个数。”傅林伸出右手的两个指头。

“200万？”

傅林摇摇头。

“2000万啊！”肖会水有些吃惊地看着傅林。

傅林笑笑，仍摇摇头。

“没有吧？！你现在可是亿万富翁了！了不起，六子就是六子，有一手啊！”肖会水羡慕地看着傅林，想不到从小一起长大，一眨眼就摇身变成了亿万富翁，“哎，这次到这儿是不是又有大财要发？”

“我还不知道，听说新乐市有个比较大的工程要搞，更重要的是我特别想来看看你，所以就过来了，谁知还没到新乐，也没花一点气力就在这儿碰到你了！呵呵！”傅林鬼鬼地笑着。

“别给我灌蜜，我听多了！新乐的旧城区改造工程倒是个大工程，但我还是不主张你参与其中！”肖会水先是笑了笑，然后马上沉下脸说。

“为什么？怕我为难你？我就知道在你的眼皮底下别想图私心。看来这些年没到新乐来是正确的选择！”傅林站起身哈哈地笑了起来。

“这事，我一时半会儿也和你说不清楚，但我是这样想的。至于私心不私心倒谈不上，走得都是正常程序，我想为你谋个私心也谋不上！”肖会水喝了口水，摇了摇头，平静地说。

“我开个玩笑，别在意啊！当我有困难的时候，你能站着不管吗？呵呵！”傅林又坐回沙发，笑着说，“不过，没关系，工程不做了，我得好好在新乐待一段时间，把这些年你欠我的时间都补回来！”

“哈哈！好我的傅董事长，怎么还跟小时候一样。不过，我们确实要好好叙叙旧。哎，你老婆孩子呢？”

“都还在广州呢！我这次来主要是探个路，如果好，我也搬到新乐来住，那样就不觉得孤单了！”傅林又开起了玩笑。

“那太好了！我们新乐不仅欢迎你投资，也欢迎你投人！你到我们新乐来，那可是来了一位大财神啊！高兴还来不及呢！”肖会水知道傅林不会从山清水秀的南国跑到这鬼地方来，所以也开着玩笑。

吃晚饭时，方明进来了。这时候，如玉和刘云帆也回来了。肖会水一一作了介绍。如玉甜甜地喊着傅林“傅伯伯”，傅林心里感到格外亲切。

“外面玩得还好吧？”肖会水问。

“还行吧！”如玉瞥了一眼刘云帆，撅着嘴说。

“什么叫‘还行吧’！是不是小刘惹你生气了？”肖会水看了一眼如玉，转过头去看着刘云帆说。

“市长，如玉要去玩高空蹦极，我没同意！”刘云帆像做错事的孩子一样站在那儿低着头说。

“为什么不同意？”肖会水继续问。

“我怕太高了如玉害怕！”刘云帆看了如玉一眼低声说，到了后面四个字，声音就小得变成了嗫嚅。

“还是小刘想得周到！好了，今天我做东，六子请客，请大家好好玩玩！”肖会水笑了笑，起身看看傅林，又看看方明，“哎，小刘，你打个电话把周伟德也叫来！你们先玩，等我们那边的宴会结束了，我和老方就过去。”

大家哈哈地笑着往楼下走去。

在官场上，只要你瞅准了一支绩优股，敢于投资、善于投资、大额投资，最终所得到的不仅仅是成本，还有以这个数为基础成几何级数不断递增的不可预见的价值。

——张灵光

张灵光坐在办公室里，看了一眼正前方墙壁上挂着的“立党为公、执政为民”八个大字，心里有一种说不出来的焦虑和不安。他起身走到办公室中央，背着手，不停地踱来踱去。他觉得肖会水这次到省城，绝不仅仅是去参加四方种业的上市仪式，肯定要趁此机会活动一下，说不定这会儿就在某个省级领导的家里做着铺垫工作呢！

不行，他不能在这儿守株待兔，撞树桩的兔子，一定是傻兔子。上次给肖庆水送砚被拒绝后，他就想去省城拜访那个自认为还能靠得上的大树，只因廖海荣一直在省里活动，旧城区改造中又出了几件事，让他无法脱身。一件是拆迁过程中压死了一个老太太，另一件是蔡建国组织的上访事件。幸亏他果断决定，命令屠万金及时采取了措施，才免去了一场群体上访事件的发生。谁说他张灵光处理突发事件的能力不及肖会水，笑话！

张灵光想，能力与权力是成正比的，权力的大小永远决定着能力的大小。权力就如同一把锋利无比的宝剑，只要手中掌握了权力，再棘手的难题也会迎刃而解。

这样想着，张灵光越发觉得自己不能再丢了这次“执政”新乐的机会。张灵光算过一笔账，在官场上，只要你瞅准了一支绩优股，敢于投资、善于投资、大额投资，最终所得到的不仅仅是成本，还有以这个数为基础成几何级数不断递增的不可预见的价值。当年他在北泉县任书记的时候，要不是在他的这一官场经济哲学的指导下买了廖海荣这支绩优股，也许今天自己能混到市人大或政协的某个专委会当个主任已算烧高香了。

“我要飞得更高……”一阵音乐铃声响起。张灵光接通电话，“阿雨啊！这些天都在忙什么？怎么连你的影子也看不到啊！”张灵光的话中带着埋怨。

“我的大书记，人家不是忙嘛！是不是想我了？”电话里娇滴滴的声音像水珠一样，都快要从听筒里掉出来了，“晚上有空吗？我请你吃饭！”

“想你想得我牙根发痒！”张灵光咬着牙说，“单独还是……”

“来了你就知道了。哦，我接个电话，那就这样，老地方见！”

张灵光心里骂张雨：“这个小****……”自己想好了的话还没说完，她就急急忙忙挂了。

挂了电话，张灵光坐回座位，又拨通了屠万金的手机。

“喂，万金啊！事情办得怎么样，没问题吧？”

“一切搞定，天衣无缝，请首长放心！”屠万金在电话里胸有成竹地保证着。

“那就好，那就好！可千万不能出什么岔子啊！”张灵光不无担忧地说，“下班了和我一起去吃个饭，不要开你那破警车了，扎眼！”张灵光根据张雨电话里的口吻，似乎不像是单独请他，所以就叫上了屠万金。一是见了面再详细问问上访群众的处理情况；二是想犒劳犒劳他，好让他继续为自己效力。

张灵光又瞥了一眼墙上的字，走出了办公室。

“张书记，才下班啊？”市委办综合科长汪良不知什么时候冒出来了，把张灵光吓了一跳。他转过头一看是汪良，心里不由生出一些愠气，但还是面带微笑地问：“小汪啊！怎么，你也才下班啊？”

“下午万一秘书长说，廖书记快从省里回来了，要我抓紧写个欢送廖书记的致辞，我怕明天误事，就赶到这会儿了！”汪良稍稍加快了几步，凑近快步下楼的张灵光，低声说。

“哦！对，那当然得抓紧，小汪工作踏实，很有敬业精神啊！”张灵光一听，马上停下脚步，转过头来看着汪良，沉默了几秒钟后，点着头，然后拍拍汪良的肩膀。

汪良师范毕业后就分配到机关，一晃就快二十个年头了。一起进来的人有的已经提拔成县、区委副书记，除了他最不行的也混到部局副职了，而他眼看45岁了，还是个市委办综合科科长。

廖海荣当上书记的那年，汪良就是综合科科长。他为人老实，不善于溜须拍马、投机钻营，而且写得一手好材料，所以一天到晚都泡在材料堆里。他以为自己兢兢业业干好自己的本职工作，总有一天会得到提拔重用的。可新来的年轻人都熬成科长了，他还是个科长。似乎除了写材料的时候领导能想起他外，别的时候压根就没有这么个人存在。这不，老婆看着别人家男人天天都有进步，自家男人却原地踏步快二十年了，觉得脸上无光，于是就骂自家男人没出息，嫁给他倒了八辈子霉！人家市老干局的李勇，材料材料写不了，资历资历比他浅，没几年工夫都成市委办副主任了，现在倒好，人家成了他的领导！

汪良也硬着头皮找过一次万一秘书长。万一在综合科召开的一次会上语重心长地说：“汪科长是我们市委办的顶梁柱，工作默默无闻、勤勤恳恳，这样的同志我们一定要重用，但综合科这一特殊的岗位，实难有人胜任，所以，征求了书记意见，汪科长还是先好好干，再等等吧！”

这一等就又等了好多年。汪良的老婆也咽不下这口气，经常找碴儿闹别扭。没几年工夫，老婆也不闹了，却提出要离婚，说自己嫁给他图个什么，不就是想让他谋个一官半职，能享个清福。现在看来指望不大，过着还有什么意思！一狠心就扔下马上初中毕业的女儿，嫁给死了老婆不到半年的市房管局局长纪大国。生活条件马上发生了变化，她打扮得花枝招展的，脖子、胳膊、手指上都戴着铂金、黄金各色不同的饰物。

好在汪良有一个懂事的女儿把家里打理得井井有条，而且还一点不耽误学习，在班里成绩一直名列前茅。汪良常常在夜深人静的时候一个人在办公室里偷偷抹眼泪，他觉得对不起女儿。为了女儿，他即使砸锅卖铁，也要想办法再上一个台阶。

汪良终于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

听说魏哲明认识了一个大老板，手眼通天，在新乐没有办不成的事。所以他时不时地请魏哲明吃饭、喝茶。毕竟两人是老乡，他觉得这嘴张起来就显得容易些。

前不久，他拿出自己一个月的工资，在酒店精心准备了一桌饭，想求魏哲明帮他一把。于是，快下班的时候，他提前到了酒店，把要说的话在脑子里重新整理了一遍。

约定的时间快到了，菜也都上齐了。魏哲明突然打来电话，说安局长临时有接待，去不了了。汪良一个月的工资就这样被简单的一句话打发掉了。他看着满桌子花花绿绿的菜，一脸茫然……

今天，当万一秘书长安排他写这个材料的时候，他预感到，用不了多久，张灵光或肖会水必将成为主政新乐的一把手。虽然他还不能准确判断出究竟最后的胜利者是谁，但无论是谁，他都必须提前在领导面前谈谈自己提拔的事。

没想到，刚一出办公室门，就碰上了张灵光，汪良热情地跟张灵光打着招呼。说不定到了明天，自己的命运就攥在他的手心里了。

没想到张灵光看见汪良，先是怔了一下，然后一改往日的趾高气扬，变得万般和善亲切，还把汪良表扬成了一朵花，让汪良觉得有些不好意思。工作这么多年，还从来没听过哪位领导给予他这样高的评价。

这时候，汪良才想起自己为什么不趁此机会把自己的意思同张灵光提一下。于是大着胆子，怯生生地说：“张书记，恭喜你！廖书记一升，你就是我们的一把手了，你看我，科长也干了快十年了，求您帮个忙……”

后面的话，汪良没有说出来。他觉得自己怎么突然就变得这么低俗，简直是明目张胆地在要官，所以连自己都觉得口涩得说不出来。

“呵呵！这事过些时候再研究！”张灵光一听就知道了汪良的心思，于是又拉起了官腔，转移了话题，“哦，小汪，我还有个急事，先走了！”

说着快步下了楼梯，把汪良远远地抛在后面。

提拔一个副县级干部，对于张灵光来说，也未必是一件难事。可张灵光心里却在笑这个书呆子，在办公室都待了这么多年，连最基本的办事规则都不懂。你以为，拿张嘴来，官帽就戴在你头上了？幼稚！

张灵光心里冷笑着走出了市委大楼。

张灵光站在市委大楼前，四处张望着。大楼里的人这会儿大多数已经下班回家了，还有个别人因为未了的工作，匆匆从楼门里出来。看见张灵光，他们点头哈腰地走上前来打招呼。这些人，张灵光也不认识，但他还是面带微笑地回问几句热乎的话。

张灵光心想，按往常，屠万金这会儿应该开着他的警车在大楼前等着了。今天却让自己堂堂大书记在这儿干等，简直越来越不像话了。心里又一想，可能刚才电话里不让他开警车，这会儿正找车呢！

张灵光正在心里骂屠万金，屠万金却匆忙从张灵光面前不远处的奥迪a6里下来，笑眯眯地向他走来。

“让首长久等了！”屠万金呵呵地笑着说，“其实我早来了，在车里坐着等您下来。只是换了个‘马甲’，首长就不认得了！”

“少贫嘴，赶快上车！”张灵光觉得在这儿说话太显眼，再说现在又是关键时候，处处都得留心啊，于是冷着脸命令道。

“不让你开警车，你又从哪儿弄了辆奥迪？”张灵光看着窗外。

屠万金跟随张灵光也有些年头了，虽然没多少文化，但办事可靠，很讲义气。那时张灵光在明沙县任县委书记的时候，屠万金还是县委大楼里的一名保安。也许是屠万金时来运转了。有一天晚上，屠万金照例去巡楼，主要是查看有没有没锁门的办公室，然后一一登记，第二天要予以通报。这是屠万金那些年手里所掌握的最大权力。

他就这样一间一间地查看。走到一间办公室门前，他也没在意，随便伸手抓着门把手一使劲，这门就被推开了。

他慢慢走了进去，想看看是否有人。小心地探着头，往里间一看，吓得他脸色发白，浑身起了鸡皮疙瘩，头发都竖起来了。

原来他看到张灵光和县委办的打字员小郑赤身裸体地缠绕在里间的大床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