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官场密码 2
作者:酒中人      更新:2019-10-11 11:29      字数:5118

肖会水从来不在下属面前摆谱,尤其对那些凭真本事做事的人,他把自己放得很低。所以见了汪良,不管他来的目的是什么,肖会水都热情地招呼他进来坐下。

杨爱玲看来客人了,赶紧从卧室出来,倒好了茶端了过去。看他们要谈正事,打声招呼后,就又回到如玉的卧室去了。

“汪科长,最近廖书记不在,不是很忙吧?”汪良虽然只是个科长,但年龄比起肖会水来差不了多少,所以肖会水觉得叫他“小汪”有些盛气凌人,于是笑笑改了口。

“还行,最近没怎么加班。就是前两天加班给廖书记准备了个欢送会上的讲话稿。”汪良怯生生的笑容像是被什么人拧了一把,缩又没缩紧,撑又没撑开,显得极不自然。

“哦!那就好!”肖会水心想,廖海荣看来是等不及了,叫人把“离别感言”都写好了。心里想着,脸上却露出了淡淡的笑容。然后把话题岔开了:“汪科长,是不是有什么重要的事?有事直说,我要能帮上忙的,一定帮!”

其实肖会水的家庭出身决定了他的心永远跟弱势群体的心是连在一起的。看汪良老实巴交的,他心生几分同情,油然而生一份感慨:千百年来,我们都把老实作为一种高尚的品质、把狡猾作为一种卑鄙的伎俩来看待。为什么时至今日,老实却成了“愚蠢”的代名词,狡猾却成了“聪慧”的替代品?特别是在官场,老实注定了你只能原地踏步,狡猾却可以让你平步青云。难道这就是官场密码?

“肖市长,您知道我是个老实人,不会拍也不会溜。虽然领导们都说我工作能力强,可我这岁数,如果再不动动,可能就再没希望了。为这事,老婆也跟我离婚了!我想廖书记高升了,您肯定要主政新乐,能不能帮我……”说着,汪良的小眼睛里溢满了泪花。

“你没找找万一秘书长或廖书记吗?”肖会水觉得汪良确实很可怜,快45岁的人了还当着科长,这种情况搁谁头上都很伤心。

“找了!他们都说,我提拔了材料谁写!再等等!”汪良小声地说着,不时地揉揉眼睛,看看肖会水。

“你先回去好好上班。这一阵子,廖书记正等待省委的任命,不考虑干部提拔的问题。等以后有机会了,我会在常委会上谈谈你的这个事!”肖会水觉得不好再作更确切的答复了。

“那谢谢肖市长了!您休息吧!我走了!”汪良说着起身往外走。

汪良走了,肖会水心里产生一个疑问:像这样敬业的干部,为什么长期得不到提拔重用呢?

早晨起床后,肖会水从凤凰园晨跑回来,听见如玉的房间里有响动,就蹑手蹑脚地走近房门,轻轻推开了一道缝,看见如玉正端坐在书桌前翻看着什么,肖会水又轻手轻脚地退出来。

不一会儿,杨爱玲做好了早点到如玉的房间去了。

“看什么啊?刚放假没几天!学校还没看够啊!”杨爱玲大声地唠叨着,“赶快出来吃早点了!”

如玉一声不吭地走出房间,坐到餐桌前,眼睛滴溜溜地不停地转着,似乎还在思考着疑难问题。

“如玉,最近都在忙什么呢?”肖会水看如玉坐下了,把牛奶杯子轻轻地放回桌子,抬起头问。

“没忙什么,跟同学们疯玩了几天,我要开始为自食其力的生活而努力了!”如玉抬眼神秘地看了肖会水一眼,又低头吃面包。

“呵呵,我知道我们的如玉能行,是不是已经开始复习了?”肖会水笑眯眯地看着如玉,心里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欣慰。

“你怎么知道的?”如玉瞪大眼睛惊奇地看着肖会水。

“我昨晚做梦梦见的。你还报了名,是不是真的?”肖会水做出一副神秘兮兮的样子,笑着说。

“骗人!肯定是你问了人事局负责报名的人。你是市长,想知道点别人的隐私,那还不是易如反掌啊!”如玉不依不饶地说,像是自己精心做了保密工作的机密突然被人获取了一样失望。

“报了什么岗位啊?”肖会水把杯里的牛奶全都喝完了,刚起身准备穿衣服又回过头来问。

“国土局,出纳。”如玉吃着手里剩下的最后一小块面包,很干脆地道出五个字,然后起身向自己的房间走去。

“不错,老爸祝你马到成功!到那天了,老爸请你吃大餐!”肖会水一边穿衣服一边说。

“好啊!我等着。”如玉说完,转身进了卧室,“老爸,再见!”探出头做个鬼脸,把门轻轻地关上。

其实,肖会水也没问人事局哪个领导,更没有哪个领导告诉他女儿报名参加了全市公务员考试。因为他知道要举行全市公务员考试了,所以心里想着如玉是不是会留心这次就业的机会。

往常如玉都是最后一个起床的,而且还要杨爱玲催好几遍。今天却不同以往,她起得格外早,而且还在房间里悄悄看书。肖会水心里有底了,所以,没费什么劲就把如玉诈得像竹筒里的豆子似的。

肖会水知道,女儿心气很高,又很理解人。虽然身为市长的女儿,但她从来不张扬,不因肖会水手中的权力而荣耀。在这个家里,她是最能理解肖会水的。

如玉本来想悄悄报名,悄悄参加考试,再给肖会水一个惊喜。没想到自己的小秘密居然很快就被老爸揭穿了。只好一是一、二是二地招供了。尤其是听到老爸的祝愿和奖赏的时候,她觉得一定不能输给老爸,更不能输给自己。

“下午回来吃吗?”杨爱玲看了一眼肖会水,眼睛里充满了温情。看着餐桌上如玉喝剩的牛奶,又朝如玉房间大声地喊道,“如玉,牛奶怎么又剩了?这孩子!”

“我走了,下午……我还不知道。这么多年了,你不知道啊?如果回来吃,我会打电话的!”肖会水对杨爱玲的问话似乎显得有些心烦。

肖会水走了。杨爱玲看着那扇被慢慢关闭的房门,止不住的泪水扑簌簌地往下掉。

这已经是肖会水忘记她生日的第五个年头了。五年前的今天,当她问他晚上怎么过的时候,肖会水说“还就那样啊”!她没有伤心,更没有难过,觉得自己的男人做着大事业忘记一件小事也是很正常的,等明年再说吧!可这五年来,杨爱玲年复一年的期盼一次又一次落空,她对这一天的期盼热情也逐渐降温。直到今天,她终于明白,眼前这个与自己朝夕相处了大半辈子的男人,已经把这一天彻底遗忘了。

杨爱玲走向窗前,看着楼下出双入对的夫妻们手牵着手,肩并着肩,小孩子互相追逐打闹传来阵阵银铃般的笑声时,她的心里很不是滋味……

她想起结婚前,还有刚结婚后、肖会水当官之前的那些日子。虽然经济不宽裕,生活很艰辛,但肖会水总会在她生日那天给她一个意外的惊喜。哪怕是这个世界上最简单的祝福,都会让她激动好几个白天和夜晚。那时,她感觉生活是充实的、甜蜜的。如今,吃穿用住样样俱全,肖会水头上的官帽也越戴越大,可杨爱玲内心却少了一份甜蜜和幸福的感觉,多了一份孤独和寂寞。

不过,想想自己这些年,她觉得最对不住肖会水的就是没能给他生个一儿半女的。虽然抱养的女儿如玉现在已经长成大姑娘了,而且待他们也跟亲生父母没什么两样,可这压于心底的伤痕却永远无法抹去。她突然恨起那个占有她花季少女身体的男人。不是她一次又一次地流产,也不会落下这么一个不可挽回的“伤痛”。她总认为,没有经历过十月怀胎、一朝分娩的女人,永远不会体会到做母亲的滋味,那是怎样一种撕心裂肺的痛!可现在想这些还有什么用!

她唯一感到内心平衡的是,这些年她把自己所有的爱全身心地投入到了肖会水的身上。这种爱如清晨的第一缕阳光,如傍晚的最后一抹晚霞。爱一个人容易,可要把这种爱融入生命里的每一天,那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年轻的时候,她身边有如玉,并没有现在这种感觉。而现在,如玉长大了,过几年就会“飞”走了。她的这种感觉与日俱增!没有了女儿,如果再没了丈夫的关怀,她的生活里还能有什么呢?

杨爱玲呆呆地坐在沙发上,她已经不止一次地怀疑肖会水的心已经不在她身上了。那时候,肖会水之所以接受自己,是因为肖会水那时仅是一只羽翼未丰的小鸟,他需要杨爱玲及其家庭的照顾。可如今,在遗忘她生日的第五个年头的今天,他已经是一只羽翼丰满的鹰隼,眼前的猎物任他挑选,完全不会顾及自己女人的感受。这难道是对她年轻时所犯错误的惩罚吗?

杨爱玲擦去眼泪,一如既往地开始打扫屋子。

一是全力抢救伤员;二是做好现场勘察和现场保护;三是加强案件侦破;四是加强安全防范措施;五是做好舆论引导和宣传。

——肖会水

这一周,肖会水召集了民政、国土、规划、建设、房管等相关部门的主要负责人,对旧城区改造中被拆迁户的安置情况进行了实地调研。

肖会水带着所有的人先到旧城区改造现场看了看。那儿仅有三三两两的几个民工正在忙着清理废墟。廖海荣和张灵光都忙着跑官,无暇顾及工程进度。蒋思成带着发改委、中小企业局的领导人及部分企业老总到欧洲十国去考察了。看来,这儿暂时变成了工作的空白。肖会水看了看部门一把手,没有说话。

根据秘书长伍爱民提供的名单和地址,肖会水一行又查看了被拆迁户的安置情况。先前听蒋思成汇报过这个情况,因为政府前些年修建的廉租房和经济适用房太少,无法全部安置,所以一部分经济基础雄厚的拆迁户现在已经住上了新居,还有一部分无力买房的拆迁户在城乡结合部租住了农户在自家宅基地上盖的土坯房。这些租房不但面积小,而且冬天冷,夏天热。肖会水一直说要亲自去看看,可总是顾不上,这周总算可以实地看看了。

一连看了几家,大都是一家三四口挤在一间屋子里,条件好点的也就是在住的屋子旁边还能有一间小房子,专门用来当厨房。大多数人都是餐厅、卧室、厨房一体化。

看了之后,肖会水心情很沉重。

快到10点钟的时候,肖会水一行来到一个出租房前。伍爱民轻轻敲了敲门,半天才从屋里传来了一个虚弱的声音:“谁啊?我儿子不在家,你们到天黑了再来吧!”

肖会水推门而入。屋子里黑漆漆的,只有门边的墙壁上留着一个仅有一尺见方的小窗户。如果把门关上,屋子里基本是黑糊糊一片,只有小窗户射进一道微弱的光束照在地上。

肖会水向屋子的四周瞅了瞅。屋子最多有十五平方米,左边靠墙壁的地方支着一张单人床,床上睡着一位老婆婆;右边放着几张矮小的桌子,上面放着锅碗瓢勺。

老人家看肖会水领着许多人进屋了,赶紧用右手支撑着整个身体起来。可试了几试,还是不能起来,于是就那样欠着身子,用恐惧的目光看着一屋子的陌生人。

“这儿也要拆迁啊?这世道真是不让人活了!你让我们住哪儿啊?咳……”老人一看这么多人,而且领头的人一看就是个吃公家饭的,心想一定又是拆房子的人,有气无力地说。

这一年多来,老人已经被这样的情景折腾成条件反射了。

“老人家,我们不是拆房子的。这是我们的肖市长,亲自来看您了!”伍爱民赶紧上前向老人解释。

“哦,不是拆房子的!那就好,那就好!”老人惊恐的神色稍稍缓和了些,“是肖市长啊?听说是个好官。我儿子说,就他还能替老百姓说句公道话,就是有些软,顶不起头上的鸡毛筐!听说有关系的那些拆迁户都住上政府给的房子了。我们买房子,钱不够,只能先住这儿了。”

肖会水听了老人说的话,脸上像是被烈火炙烤着。老百姓的眼睛是雪亮的,领导的一言一行都会在老百姓中广为传播。老人的话鞭辟入里,话俗理端啊。

“老人家,你身子骨不太好,是吧?”肖会水理了理思绪,往前凑了凑,亲切地问。

“这把老骨头瘫在床上都三年了,把儿子也给拖累得……”老人有些伤感地说,“唉!都80的人了,阎王爷还不收!孙子都死了,你说我活着还有什么意思!”说完之后就泣不成声,还夹杂着一阵一阵的咳嗽。

“老妈妈,您别太难过了!您儿子叫什么名字?做什么工作?”看着眼前这位老人,肖会水不由自主地想起了自己的母亲,如果她还活着,跟这位老人也年纪相仿。自己会看着母亲住在这样的房子里?决不会!

肖会水觉得心里酸酸的。

“赵公理!哪有什么工作,早就下岗了。现在在街上卖水果,晚上才能回来。”肖会水一听“赵公理”,马上转过头去看了看伍爱民。

伍爱民点了点头,小声说:“就是那天在你办公室的那个老人。”

“那您儿媳妇呢?”肖会水看了看身后的部门一把手,有的还在门外面站着,屋里已经不能容纳更多的人了。

“孙子被人打死后,儿媳妇就先我走了,白发人送黑发人啊!你说我,活得都没脸了!”老人的脸绷得越来越紧,语气中带着无限愤恨。

肖会水转过身,又打量着整个屋子,右边也支着一张单人床,被子叠得整整齐齐的,一看就是一个精细的人。

肖会水不知什么时候眼睛里溢满了泪水。他从衣兜里摸出了500元钱,塞到了老人的手里。

“谢谢啊!好人啊!”这时,老人脸上露出了淡淡的笑容,“今天儿子出摊子比前几天早多了。临出门时,还让我好好睡着,说如果他不能照顾我了,政府会管我的。你看,他还真说对了,政府真的就来了!呵呵,只是我连口水也给你们倒不了。真是对不起啊!”

伍爱民也拿出了200元钱放到了床头。其他人一看市长和秘书长都掏了钱,互相望了望,纷纷掏钱。

老人激动地说着:“好人啊!谢谢了!我儿子回来,我一定让他去感谢你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