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刚开始对亚玲还不错，可没过多久被台里提拔为记者部主任后，手里有了点权力，就把持不住自己了。后来台里来了几个漂亮的女大学生，他就把一个姑娘骗上了床。后来姑娘肚子大了，就逼他离婚，跟自己结婚。亚玲他们虽然现在还僵持着，但他们已经分居了。”郁小惠说得很伤感，似乎亚玲的痛苦就是她的痛苦，停了停继续说，“唉，女人的命怎么会这么苦啊！”

郁小惠用痛苦的眼神看着肖会水。

“人，无论是聪明还是愚蠢，都无法看清楚自己的未来。面对生活，不是我们去改变它，而是它在潜移默化地改变着我们。在这个五彩缤纷的世界里，能保持本色不变的人，可能还没有。”肖会水感叹道。

“你说得对！这个世界每时每刻都在改变着所有的人。”郁小惠附和着。

“我刚才做了个梦，梦见我在新南县工作的情景，好多曾经一起工作过的人都出现在了梦里。”肖会水尽量回忆着梦中的情景。那是完全跟现在官场不一样的环境、不一样的人，那些人、那些事，他印象太深刻了，深刻得镌刻进骨子里，那些名字假使他老了也会念念不忘，每个名字都是一个长长的故事。这些故事她不知道，假使她知道了，会理解他为什么对其有那么浓厚的深情吗？“现在想想，那时候的我是多么容易满足，打工时，想有个工作；有个工作了，想抱个铁饭碗；有了铁饭碗，想有顶乌纱帽；有了乌纱帽，想再大点的。现在也算大了，却又有了许多曾经想都不敢想的欲望。欲望的阶段性满足预示着欲望是一个永远无法填平的沟壑！”

郁小惠眨巴着眼睛呆呆地看着肖会水，好像等待他继续往下说。

“梦里他们都骂我没良心，你说衡量有没有良心的标准是什么？”肖会水看着郁小惠大而灵动的眼睛问。

“我说不好，可能就是‘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吧！报了就是有良心，不报就是没良心。”郁小惠从来没有思考过这么深邃的问题，所以也不敢妄下断语。

“你说得对！”肖会水看着郁小惠笑笑。

“是吗？呵呵！”郁小惠也笑笑。

肖会水想想，也许是自己到新乐市为官这些年，除了因工作到新南县去过外，基本没有以私人的身份去过。每次去了，都会有一大帮子人前呼后拥的。所有的时间都被安排得满满当当的，除了上厕所，没有属于自己的时间。想要看看哪个朋友，那都是妄想。他的确需要去看看他曾经一起工作过并给了他无数帮助的那些人。他一定要去冯雪梅的坟前给她烧点纸钱，让她在九泉之下也过得幸福……

“怎么不说了？是不是瞌睡了？”郁小惠看肖会水半天没话，以为肖会水累了。

“你说，和……傅林的关系，算不算没良心？”肖会水微微把身子挪动了一下，看着郁小惠问。“傅林是我打小一起长大的铁兄弟，那时候我们家很穷，哪怕有一块白面馍馍，他都会分给我一半。如果有人打了我，他定会站出来为我出气。现在，我们都老了，他想到新乐发展，我却因为害怕自己被卷入其中的是非当中，始终不让他参与旧城区开发项目。虽然也是为了他好，可他会怎么想呢？也许心里早骂我没良心了。可今天，我跟他一说项目洽谈的事，他想都不想就答应了，我心里感到万分内疚，我觉得对不起他。这些年，也许生活把我改变得连傅林也觉得很陌生了。其实，要说没良心，那是官场改变了我，有时候我连自己都讨厌自己。”肖会水说得很伤感，眼睛里也渗出了泪花。

“你也不要太难过，任何人身处你的位置，都会比别人想得更多，相信他终会理解你的。”郁小惠安慰道，“别说这么严肃的话题了，说点高兴的。”

“哎，你的秘书小刘结婚了吗？”

“没有呢！”肖会水还没有完全从刚才感伤的情绪中走出，低声回答道。

“你猜亚玲是怎么认识他的？”

“怎么认识的？”

“那天我们俩去肯德基，小刘跟一个很漂亮的女孩子也在肯德基。你说巧不巧？不过都怪我不好，走路不看路，撞到那女孩身上，她手里端着的可乐泼到了我的衣服上，女孩还特别客气地给我赔礼道歉。亚玲过来准备要好好收拾一顿，我看见刘云帆就笑了。这不，不打不相识啊！”郁小惠说着咯咯地笑着。

“是吗？那女孩长得什么样？”肖会水心里咯噔一下，心想刘云帆不会瞒着如玉又跟别的女孩好吧！如果这样，刘云帆也太让他失望了。

“那女孩高个儿，比我略微高些，扎个马尾辫，眼睛圆圆的好像会说话。我后来问过刘云帆，他说那女孩家在农村。”郁小惠用好奇地目光看着肖会水。

肖会水也看着郁小惠，半天眼睛都没眨一下，听后这才松了一口气，他突然想起如玉在饭桌上说起过这件事，于是呵呵地笑着说：“她叫如玉，对吧？”

“对，我后来听刘云帆说过的。怎么，你也认识？”郁小惠似乎有些吃醋。

“认识，早就认识！”肖会水故意逗郁小惠，看她有什么反应。

“是吗？”郁小惠垂下头，不再说话了。

“她是我的女儿，刚大学毕业！”肖会水哈哈地笑了起来。

“啊？”郁小惠马上抬起头来，惊奇的目光里带着种种疑虑，“不会吧？怎么长得不像你啊！”

肖会水半天不吭声。这是他的秘密，也是他一辈子的伤痛。除了新南县有个别人知道详细情况外，很少有人知道其中的原委。肖会水最后还是把这个秘密告诉了郁小惠。

郁小惠伤感地叹了一口气。她多想给肖会水生个儿子，她爱肖会水，哪怕自己什么都没了，她也不能没有肖会水。可是斯人相对，却拒人千里。

傅林把方方面面的朋友请了整整两桌子。席间逐个介绍给了肖会水。大家都说看在傅老哥的面子上一定会帮这个忙的。肖会水很是感激。

在傅林朋友们的帮助下，谈判签约工作格外顺利，不到三天时间，签约金额已达到30多个亿，这已经成为新乐历史上引资项目最多、招商总额最高的一次。周伟德要求她们把每天的消息发回新乐，在当天的新闻里播出，并策划在广州饭店搞了一个新闻发布会，肖会水和常丽同时出席。

新闻发布会结束后，省市媒体纷纷专访了肖会水。肖会水高兴地准备把各路“神仙”邀请来聚聚，每人送一份新乐市的特产：玉如意。

在答谢宴会上，傅林介绍他认识了一位中国台湾客商。这位年轻的老总一见肖会水就高兴地与他拥抱在了一起。

“肖市长，我叫蔡新斌，我也是新乐人啊！虽然身居台湾，但我的心里却一直想着新乐啊！前些年，家父一直想回来，可一直没有机会。现在两岸三通了，家父一定要回来一趟，这回恰好碰上这次经贸洽谈会。家父说转转，一转就碰到了家乡人啊，感到格外亲切！虽然我出生在台湾，可我的根还在新乐啊！这次一定要为新乐做点实实在在的事，以慰家父一生的思乡之情！”蔡新斌激动地紧紧握住肖会水的手不放开。

“蔡总家乡情深啊！我代表新乐200万人民欢迎你及令尊回家乡来看看，至于投不投资，那都不是最重要的。”肖会水说得也很动情，“不知令尊身体如何？改日我们见个面！”

“家父身体还行，但随着年岁增高，越发思乡心切啊！”蔡新斌说。

“好！”肖会水正说着，手机响了。他看了一眼蔡新斌，转过身去接电话。

“喂，思成啊，最近家里没再出什么大事吧？”肖会水手里端着满满一杯酒。

“会水，今天上午发生地震了……”蒋思成很简单地把情况汇报了一下。

肖会水一听，虽然震级不是太高，可张灵光先躺进了医院，他觉得自己必须得赶回去，他不能待在这儿无视家里的人受难。

肖会水虽然心里急，可这场面他必须支撑完，否则将前功尽弃。

第二天，他直接坐飞机回去。临走时交代伍爱民，他回去把那边的事情处理妥当了就回来了，并叮嘱他一定要再接再厉，把招商引资的成果继续扩大，让更多的人到新乐去投资发展。如果不能签约，能邀请他们到新乐转一转，了解一下新乐的投资环境也行啊！

肖会水回新乐的第一件事就是到医院去看张灵光。

虽然肖会水心里不怎么痛快，但面子上的事他还是觉得不能少。现在张灵光是新乐的“主持”，这是省委的决定，他不能乱了组织原则。

一到医院，他首先看的是万一秘书长，医生告诉他，已经没有希望了。他安慰着万一的老婆和孩子，心里觉得难受，他甚至都不想看到张灵光。可上了趟洗手间出来，却跟张灵光碰了个正着。看他精神十足，哪像个病人！肖会水就简单说了几句，离开医院去了各县区地震灾区。

整整四天，肖会水一直在县区来回地跑，没回过一趟家，只打电话问了问杨爱玲和如玉的情况。知道她们都还好，他就扑在了灾区的工作指挥上。

第五天，伍爱民打电话催了他好几次，说如果这边安排好了请肖市长马上回去，广州那边等着肖会水。

第六天，肖会水看一切都安排妥当了，再三叮嘱几个副市长要抓紧把一些善后工作做好，这个时候，千万不能出什么大乱子。如果有什么重要的情况，马上向张灵光书记汇报。

肖会水又飞到了广州。

经贸洽谈会即将落幕。经过肖会水的努力，签约金额已达到80亿人民币。所有人都为这次的丰硕成果感到高兴。肖会水本打算结束后带队玩一天，可新乐地震的事情让他打消了这个念头。他必须赶快回去，张灵光这样一直躺在医院里，搞不好再出点乱子，他就不好交代了。

临走之前的晚上，肖会水又以新乐市政府的名义宴请了各方人物，虽然有些连意向都没有达成，但他明白任何事情都是发展变化的。今天不投资并不代表明天也不投资。他要借此机会认识一批社会名流，也为下次洽谈奠定基础。肖会水还诚邀他们有机会到新乐去看看，新乐已不同于往日，现已成为“西部江南”。

大家都说肖市长目光长远！

第二天早上出发前，肖会水给傅林打电话，无非就是想说些感谢的话。这次要不是傅林帮忙，可能还不知道情况是什么样子。俗话说，一个朋友三个帮，当官也需要像傅林这样的朋友。

电话打通后，傅林说自己有点急事要出去，正在登机，再没有说别的，就把电话挂了。

肖会水纳闷地摇摇头。

心里佩服这个美女果然有一套。她用一种半开玩笑的方式就把自己的意思传递给了张灵光。从张灵光的话语里，似乎他的提拔是指日可待的事情了。

——魏哲明

小地震过去后，万一的遗体顺利火化，张灵光的身体也完全康复了。

出院那天，市委从副秘书长到科长都到医院来接张灵光。张灵光喜气洋洋地走出医院大门，抬头看看淡蓝色的天空，心情越发舒畅。在医院里的这些日子，虽然让人感觉不是很舒服，但这种短暂的不舒服带来的是意想不到的好处：首先是不用到地震灾区去受苦受累了。更重要的是，出院前一天，他让老婆派屠万金把所有送来的卡里的现金都取了出来，总共15万，再加上收的现金5万，共计20万。这几天的医院住得还是挺合算。

“我看这样，这一段大家都很辛苦，今天中午都到碧箩山庄去，玩它一个下午，轻松轻松！”张灵光指着市委办公室主任陈明说。万一一走，他身边还真没个办事能让他信任的人了。张灵光猛然发觉，自己这些年在官场里摸爬滚打，竟然没有混下几个真心朋友。现在想找这么个人确实有些困难。虽然屠万金当然是心腹，可那不能提到正堂子里，所以他必须物色一个心腹接替万一的班。

在他住院的这段日子，市委办公室主任陈明一直陪在他身边，就连张灵光的老婆晚上也不用来医院。端水、端饭，甚至洗内裤、袜子的事情，陈明都一人包了下来。陈明把所有事情都打理得很圆满，这让张灵光很是满意。现在思来想去，虽然跟陈明过去没有多少私交，但只有陈明还算说得过去。

大家都高兴地叫起来。县级领导还可以经常到碧箩山庄，但科级以下干部，一年半载也进不去里面一回。所以，这些年来人们对它的好奇心，因为今天张灵光的康复而得以满足，当然高兴！

小地震并没有给大家造成多少伤痛，除了农村和城市的危旧房屋倒塌造成个别人死亡外，城市还是那个城市，大家的心情还跟地震前一样。整个下午，大家玩得特别开心。张灵光看在眼里，喜在心里。这就是民意，这就是人脉。他要让这些下面的人心甘情愿地为他抬好“轿子”。

“张书记，什么时候喝‘方丈’酒啊？”

“成‘方丈’了，可不要忘记我们这些小和尚啊!”

“张书记是谁啊！运筹帷幄，决胜千里……”

大家都喝了点酒，说起话来也就没高没低的。但张灵光也不在意大家说什么，只是呵呵地笑着。

这时，陈明轻轻递来一方纸巾，低声说：“书记，嘴唇上有片菜叶！”

张灵光停住笑，很快地用纸巾在嘴巴上抹了抹，看了一眼陈明。陈明点点头。张灵光扔掉纸巾，依旧灿烂地笑了起来。

酒足饭饱后，大家都说说笑笑地离开了。

这时，只留下陈明。

“陈秘书长，这些日子你也辛苦了，今天也忙了一天了，早点回去休息吧！”张灵光温和地笑着说。

“哦……那书记你好好休息！我走了！”陈明脸上突然有点失落的表情，但还是在瞬间恢复了笑容。

张灵光觉得陈明还没有到能让他完全信任的地步。他不同于屠万金，甚至还没有魏哲明能让他信任，也许陈明还需要一段时间的考验才行。所以他把陈明打发了，主要是想叫屠万金、张雨和魏哲明过来坐坐。在机关，级别就是人与人之间的差距，屠万金再好，他永远不能出现在机关正规接待场合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