轻轻摇曳的烛光投在董晚儿脸上，耀出脸上晶莹的泪光，泪水洗涤过的眼睛如黑耀石般乌黑透亮，清澈纯净。此时这巴掌大的小脸上有着浓浓的哀伤，忽明忽暗的光线中竟显得如此楚楚动人，不食人间烟火。

看惯了后宫佳丽的胭脂豆蔻，顺治不知道原来不施粉黛的素颜，也能如此柔美动人。是以有那么一瞬间，他都有些不能确定眼前的人儿是人是仙。

而董晚儿已在顺治眼中看到了预期的效果，心中暗自得意，脸上还是摆出凄楚茫然的样子来。

博穆博果耳轻咳一声，拉回了对视失神的二人，心中忽然有些闷痛，不知是出于对董晚儿的怜惜还是对顺治看她的眼光的介怀。他多想也能上前安慰这个凄楚可怜的人儿，可惜君王就在眼前，他终不能造次啊。

第一次，他开始讨厌起这君君臣臣的规则来。

轻叹一声，“董姑娘节哀，蓝公子说得对，尊师若是泉下有知必然不愿见你如此悲伤，你……应该快乐起来，切莫辜负了尊师的一番心意呀。”将绢帕放入董晚儿掌心，顺治轻轻踱回主位，静待她的情绪平复。

“蓝兄弟，本朝推行剃发易服已久，为何小兄弟既没有剃发也不似汉人留长发？而且二位这身服装样式也是眼生的很呐。”为转移董晚儿的注意力，岳乐体贴地将话题引到蓝洛熙身上。

蓝洛熙，张张嘴，却一个音也没发出来，突然发现自己还真没法回答他的问题。

怎么回答呢？

承认是男生？依眼下形势，必然会被逼去剃成那不伦不类的月亮头，她一直认为古代男子发型变态之最非清朝莫属，她虽然嫌长发麻烦，但比起秃着半个脑瓜，半边寸草不生半边长辫绕颈这么变态的头顶风景，她倒宁愿留长发。

承认是女生？可是又不知道董晚儿故事编得怎么样了，故事里的她是将错就错的男生，还是恢复女儿身，如果贸然告诉顺治自己是女生，又怕打乱董晚儿的计划，造成不必要的麻烦哪。

有些尴尬地摸摸鼻子，蓝洛熙感觉头顶有群乌鸦无情地飞过。只盼董晚儿适时来救场子，把自己从这水生火热的性别问题里救出去。

这时只听董晚儿“噗嗤”一声破涕为笑。

“这位大人，不好意思哦，她是女的呀，怎么可能剃头！”大大的眼还挂着泪珠，此刻却弯成两弯新月，董晚儿无辜的语气中颇有点幸灾乐祸的味道。

嘿嘿！

她早看蓝洛熙总以男生自居的行为不顺眼了，明明就是大美人一个，却总是大大咧咧，魅力不自知。现如今如果让她做了男生，剃出她最厌恶的月亮头来，怕是比让她剃光头都难过。

看来，要看长发的蓝洛熙是指日可待了。想想那些蓝粉丝们翘头期盼，好说歹说机关算尽也终是没能看到心目中的偶像长发飘飘的样子，却让她这个闲人占了个大大的便宜，哈，岂是个爽字了得？

“啊？蓝兄……呃……不对，那个你是女的啊？”

“啊？你？你怎么……竟然是女的？”

顺治和博穆博果耳同时惊奇地发问，不敢相信自己的判断力竟然出了这么大的差错，刚才就觉得蓝洛熙有点漂亮得过分了，却不知为何从不曾想她竟是个女子啊。

岳乐也是一脸郁然的样子，显然打击不小。他这个被万岁爷夸成一半诸葛亮一半关云长的军师，这回栽得够厉害的。

“那个……呵呵……我，哦，不是，小女子确是女儿身，刚才一直想澄清误会，哪知出了这么多小插曲，也无暇顾及，还望皇上，各位大人莫怪，莫怪哈。”尴尬地学着古人说话，并且改变了对博穆博果耳的称呼，蓝洛熙后脑勺出现一大滴虚汗，狠狠地挖了董晚儿一眼。

心头莫名地窜上一阵怪异的感觉，貌似，这鬼丫头是故意错过那么多可以解释的机会。难道自己不知不觉中又让这丫头摆了一道？

“小插曲？”博穆博果耳困惑发问，其实顺治也没明白这个词啥意思。

“呃，就是小意外，小状况的意思。”蓝洛熙及时解释。看来对古人说话还得注意少用现代语，要是句句都要解释，那还不累死？

“各位其实也不用太惊异啦，她啊，每每都能让人误会是男子。”董晚儿用顺治的绢帕轻柔地拂去脸上残留的泪痕，动作娇柔妩媚，让人的心也跟着软软的不着边际地涌现点点柔情。

看顺治痴迷的表情，董晚儿盈盈一笑，无限娇羞，如沾了夜露的栀子花，清新淡雅，清幽的娇艳。

她知道说故事的时机到了。

“其实我们从小就与师傅在昆仑山里过着与世无争的隐居生活。蓝洛熙是我的师姐，我们都没有亲人，是师傅一个人在荒山野岭将我们二人抚养大，我们所会的一切都是他老人家教给我们的。师姐自小性格大大咧咧，不拘小节，嫌长发麻烦便剪了去，想那荒郊野外的也不会有人看见，师傅便也由着她去了。这不，下了山才发现短发太容易让人误会成男子，一时半会儿却也长不长，先这么将就着了。”

董晚儿状似无奈地摊摊手，蓝洛熙也只有挠头傻笑的份了。

“正所谓身体发肤受之父母，恕我直言，蓝姑娘此举有违孝道，与礼不合啊，日后长出新发来，劝姑娘切莫鲁莽行事，好好留下这一头乌丝才是。”岳乐的脸严肃了几分，有些不认同蓝洛熙的举动。

哼！老古董！几百年前的老古董！若真如你这么说，你们还剃那么变态的发型做什么？你们剃发就不有违孝道了？什么狗屁逻辑！切！

蓝洛熙心中狠狠bs了对方一顿，表面却谦虚地应承道：“大人说的极是，我……小女子受教了。”

“嗯。”顺治点点头，一副孺子可教的样子，接下话茬：“那么二位此番下山可是为了寻亲？”

“不是。”摇摇头，董晚儿的表情黯了下去,“我们的父母亲人均已不在世上了。”

“听师傅说我祖父原是朝廷命官，因不愿与朝中奸臣同流合污，而得罪了东厂阉臣，趁我祖父剿匪失败之际，挑唆急功近利的崇祯，下令诛灭我董家九族。我爹带着我娘逃出朝廷魔掌，躲避在我师姐家中，倒是太平了几年，可就在我降生那年，东厂走狗不知从哪里得到了消息，派了几路人马对我族斩草除根，对于师姐一家也以窝藏朝廷钦犯为由进行剿杀。蓝伯伯掩护我爹带着尚在襁褓中的我和当时只有一岁多的师姐，逃了出来。一路上几番追杀，纵是蓝伯伯和我爹功夫不弱，也渐感吃力。就在他们绝望的时候，遇见了我师傅也就是是家父的师兄，他听说董家被诛九族，而师弟夫妇已逃脱，那几年一直在寻找家父家母的行踪，却不曾想，终于见面却是最后一次相见，在蓝伯伯和我爹拼死掩护下，师傅带着我们逃进了昆仑山，那里是边境混沌地带，远离东厂势力范围，朝廷的势力在那一带也相较薄弱，于是我们在昆仑山一躲，就是15年。”

长长地舒了一口气，董晚儿的故事终于告一段落，好在以前历史学得还不错，知道明朝末期，因战败被赐死的官员不计其数，何况还有没记入历史的，就是顺治想查大概也没那么容易，如果他有心查，等真相大白的时候，她们还指不定在哪儿了呢。

蓝洛熙则已经彻底被董晚儿这段似是而非的话征服了，过去怎么就没发现这小妮子有做编剧和演戏的天分呐！这若是进了演艺圈，只怕连张曼玉也要饭碗不保啊。

啧啧啧……看看！

顺治三人的表情，震撼中带着怜惜与同情，看看就知道他们此刻早已没有任何疑虑了，甚至对董晚儿也生出了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愫。

蓝洛熙在心中对董晚儿竖了个大拇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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