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作者:枉凝眉      更新:2019-10-11 21:36      字数:4384

两个小时以后郝莲婉婉已经坐在刘家派来接她的车上,车行驶的方向是一路向南,让人隐约觉得有几分眼熟,细看发现正是去老黄家别墅的路。她记起李纨提过老黄买的别墅正是与刘念州比邻而居,脑子里正想着这事,车就下了国道转到一条小道上,不一会便来到那天雨夜事故发生的现场。郝莲婉婉心里不由得打了个突,就是这个地方,噩梦开始的地方,连那棵树的位置都一点也没变,既然今天重回到了这里,那么能不能让事情变得有转机呢?

虽然是带着满腔勇气而来,却不知道事情接下来的发展,她心中有些忐忑,于是把眼光投射到车窗外面,经过一夜雨的洗礼,天空放了晴,终于迎来了秋季特有的晴空万里、干燥凉爽气候。郝莲婉婉呼了一口气,看,不管雨下得多么大,多么久,太阳总归是会出来的,她的心定了下来。

车子终于驶到那个熟悉的别墅区,还只到大门口,守卫看到他们的车就已经向他们经历。刘念州的那栋别墅在整个区域最深处,要穿过一条长长的斜坡后再开十分钟左右才到,几乎像是要到一座小山的山之巅,她忍不住把头伸出去,刚刚看见层柳尽头掩盖着的一角精巧屋顶,司机便说:"董小姐,我们到了。"

郝莲婉婉哦了一声,将电动镂花铁门上的牌匾念出来:"静园。"

司机客客气气地说:"是。"

郝莲婉婉有些好奇:"为什么叫静园?是因为主人喜好安静么?"

"这个,不是很清楚。"司机想了想:"老板的心思,我们怎么揣摩得到。"

郝莲婉婉心里暗暗琢磨,刘念州果然是不容小觑的,哪怕是手下一个司机都斯文有理,一路上不管问他什么都是客客气气地问答,但是若想再深入,又是滴水不漏。

她跟着司机穿过一条青石板铺成的小径花园,到了门口,有个估计是小阿姨的清秀女子把她接近了客厅。

"先生陪太太打球去了,他说如果柳小姐到了便请稍候,他马上回来。小姐喝茶还是咖啡?"

郝莲婉婉连忙说:"茶,谢谢。"

这整栋宅子里的人都是这么客气,也不知道训练了多久才能变成这样,可是这种过分的客气简直让她觉得浑身有些不自在。

郝莲婉婉有些无聊地坐在沙发上打量房子的布局,南边的窗户是一整扇的玻璃窗,那玻璃不知经过了怎样的加工,秋天灿烂的阳光铺天盖地地洒进来,光线却奇迹般的一点都不刺目,只是让人觉得一股柔和的温暖。她觉得自己也算是见过些世面的人,可是对这房里的家具竟然大多看不出出处,都是些款式极为简单的家俬,色彩也不出挑,但每一寸设计又拿捏得恰到好处,而且摆放的位置都非常适当,总之是让人十分舒服。

大概等了7、8分钟的样子,刘念州终于回来了,传说中闻名遐迩的人物是个身材高挑瘦削的男子,穿着白色的高尔夫球衣、粗布裤子,手中还拎着球袋。看到他,郝莲婉婉连忙起身,他冲她摆一摆手,示意让她不必客气,然后转身将球袋递给刚刚那个小阿姨:"请帮我把球杆擦一擦再收好,谢谢。"

郝莲婉婉总算明白了为什么从司机到保姆都那么礼貌,有这样的主人做榜样,想不变斯文都不行,只是心里总觉得隐约有些不对,她暗中仔细想一想,是了!就是因为太太太礼貌。一个人待身边所有人都客气礼貌自然是好的,也的确是好教养的一种表现,只是如果过了,便让人觉得假,把持得太好的客气其实是另一种意义上的疏远,这栋房子的主人只差没有明白告诉所说有人:请不要太靠近我,谢谢!

刘念州交代完那边的事情,又用极抱歉的语气对郝莲婉婉说:"不好意思,刚打完球,请容我先上楼更衣梳洗,我很快下来。"

郝莲婉婉不得不跟着他一起客气:"没关系,没关系。"只差没把谢谢说出来。

可是她等得心甘情愿,先不说这是她求别人的事,就说人家来头这么大,态度却这么温和,没有一丁点嚣张气焰,她也无话可说。郝莲婉婉终于明白什么叫用气势压人,喉咙大不是气势,男人的气度从细微末节的地方就能看出来。

郝莲婉婉换第二杯茶的时候,刘念州施施然走下楼,在她对面的沙发上坐下来,和蔼地问道:"对不起,让你久等了,听说欧阳小姐,哦,应该是欧阳夫人吧?找我有事?"

郝莲婉婉说:"我姓赫连,夫家姓欧阳,当时为了图方便,所以在资料上登记的是董小姐。"

刘念州双目炯炯,微笑说道:"如果我没记错,应该与欧阳兄曾有过一面之缘,听闻欧阳兄的盛世地产是俞阳城地产翘楚,只可惜那次见面时身边的人太多太杂,所以没有机会与他交流,真是甚为遗憾。"

郝莲婉婉心中一跳,不由得暗生警惕,她还没来得及开口自报姓氏家门,人家就已经把阵站摆下来,明明白白告诉她,她的来路他早已摸得一清二楚,只怕所来是为何事他都已经知道了。可是面前这男子从外形上来讲实在不应该是如此厉害的角色:他年级应该跟欧阳杰不相上下,或许还年轻一点,肤色白皙、清秀漂亮,秀丽高挺的鼻梁上架着一副无框眼镜,从见到她开始就始终面带浅浅的微笑,一点也没有欧阳杰面对陌生人时的严峻和不苟言笑。郝莲婉婉曾经觉得自己所认得的男人里,若论五官容貌最为出众的非郎云天莫属,如今又加上了一个不分伯仲的刘念州,只是十年后的郎云天是否有刘念州的雍容一度,就不得而知了。

郝莲婉婉思忖片刻,客气地回答:"都在同一个城市,又是同行,以后见面的机会应该很多,况且我和刘先生还有机缘能够在今天见面,就更方便你们交流沟通了,更或许以后两家还会有合作的机会。"

刘念州淡淡一笑,他上楼的时间里,吓人早已在茶几上摆了一杯黑咖啡,想必是他的日常习惯。他执起杯子微微抿了一口:"话是这么说不错,可惜我大部分时间在国外,就算是回来留在俞阳城的时间也不会多。再说到同行,这几年刘氏的房子已经越盖越少,我倒是对别的行当开始慢慢感兴趣了。"

他歉意地笑着说:"欧阳夫人,你要知道,男人总是爱贪图新鲜的,一个事情做久了,就会想换别样的试一试,老是做同一件事情让人气闷得很--所以俞阳城的地产,我看还是由欧阳兄这样的人物指点江山比较好,能者多劳嘛,真是非他莫属了;至于合作,刘氏总部在海外,始终不是本土公司,那是万万不敢插手盛世公司的业务的。"还是那么客客气气的样子,好像不想盖房子也必须向别人道歉。

郝莲婉婉不禁尴尬地咳嗽一声,她还没把话引到正题上,刘念州就一句句地堵过来,连开场白都不给机会,看来果然是知道她的来意了,察言观色似乎是他与生俱来的本事。她回忆起以前欧阳杰对他的评价:那人特会揣摩别人的心思,你说什么他就顺溜跟着你走,其实根本云山雾罩,他真正什么心思你不会知道。

怎么办?再跟这种人把圈子兜下去显然是极不明智的,或许最终还要自取屈辱,不如当机立断!郝莲婉婉一咬牙,索性开门见山:"今天我来是因为听说刘先生对我曾经买下的一块地感兴趣。"

刘念州点头道:"是有这么回事,只是不知道夫人是否愿意割爱。"

郝莲婉婉回答道:"我自然是肯成人之美,刘先生这样明察秋毫,一定知道我买那块地已经有两年,却始终没有派上什么用场。现在有人想要,我当然千肯万肯。"

"东西没买对就赶快抛,止损即为赢,这种做法很明智,我念中学的时候买过股票,可惜当时还不懂这样的道理,结果亏了一年的零花钱,现在回想起来真是冤枉,看来夫人比我年轻那会聪明许多。"

真是个风趣的男人,只是现在她没有时间欣赏,郝莲婉婉将背脊一挺:"可是我不想要先生的地钱。"

刘念州饶有兴趣地将眉毛跳起来:"不知道夫人想要什么。"

"那块地,我愿意拱手相送。"

"那怎么好意思,无功不受禄,况且这点钱我还拿得出来。"

郝莲婉婉的心怦怦直跳,一鼓作气说道:"现在盛世的情况刘先生应该是清楚的,我先生买了城东那块地,手中却还有其他项目在做,所以资金周转目前有一些困难,但是如果刘氏愿意与盛世联手的话,我们一定可以盖出俞阳城第一座地铁楼盘,有钱也可以大家一起赚。"

刘念州耸了耸肩膀:"这么赚钱的事,银行一定比我感兴趣,夫人是不是找错人了?刘氏暂时还没有涉足到金融业。"

郝莲婉婉几乎被他顶到墙壁上,还是硬着头皮道:"我们与银行的关系一向良好,只是这次因为政府发文时间有拖延,才让各家银行不肯借贷,但是您站得高远,看东西一定不止在皮毛上,这个项目绝对是有钱赚的。如果这时候刘氏肯帮盛世一把,我们一定会铭记在心,您想要的那块地自然是顺理成章送给您。"

刘念州叹了口气,用很诚恳的语气说道:"夫人应该年纪不大吧?想来也很少在商界走动,既然你今天跟我说得这么直白,那我也就不跟你兜圈子了。老实说,你说的城东那块地,我也有过考虑,当时如果我想要,只怕还轮不到别家出手。我和欧阳兄都是做生意的人,但凡是做生意,就不会不想赚钱,凤凰无宝不落,不赚钱的辛苦事我为什么要做?可是就算要转,我也要考虑一笔钱投下去,哪个地方可以赚得更多,资金可以回流得更快。不错,那块地以后会建地铁,位置也很好,在那里盖房子,不论是商务楼还是家居楼都可以比其他地方卖价最少高3成,可是谁知道地铁到底什么时候修?半年还是一年,或者更久?政府办事效率你不是不知道,有时候一个批文下来也得几个月的时间,没准我房子盖好了,地铁还是在纸上谈兵。到时候如果地铁真的落成了,便宜的是谁?是业主!他们转手就可以赚一倍或者更多,我可不愿意别人拿我的钱来填自己的腰包,没人会感谢我,人家只会笑我蠢,竟然做这种赔本生意。"

他漫不经心地喝了一口咖啡又道:"实不相瞒,夫人手中那块地是我刘家的祖坟,如果你愿意让给我,我自然心存感激,也一定会给你个好价钱。但是如果你想拿那块地做筹码,让我借钱给盛世或者像你说的那样跟盛世合作,共同开发项目,那就还是算了,你我相交不深,我的为人你可能还不清楚,我最不喜欢别人拿东西同我讲条件。做生意无非是你买我卖,能双赢就最好,实在做不到也至少要大家开心,条件谈多了,彼此心生芥蒂就没必要了。我们刘家世代都是商人,埋在地低下的那些先人也是,如果知道后代子孙为了他们的安寝地而做了赔本买卖,只怕在地下也不会睡得安稳。"

他抬眼看了一眼郝莲婉婉,镜片后乌黑精明的眸子里寒芒微闪,如同寒冷冬夜里的黑色水晶,头先入春风般的和煦微笑消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一股凉意,他冷冷说道:"夫人若执意不想卖,我也不勉强,我会另找风水先生测一块好地,然后将我家祖坟迁出去。我想不管官司打到哪里,也不会不准别人迁坟吧?那块地,夫人喜欢的话就自己留着,不过从此以后,刘氏和盛世只怕是很难做朋友了。"

郝莲婉婉紧紧捏住衣服一角,连呼吸都开始不顺畅,这个男人如此可怕,说翻脸就翻脸,她根本不是对手。他这一番话连消带打,让她出门时满腹的信心与勇气早已不见了踪影,事情又被她弄得这么糟糕,早知道还不如听李纨的劝告,把事情交给欧阳杰。是不是现在马上同意把地卖给他会比较好么?起码这样不会开罪刘氏,不会给欧阳杰多树一个敌人。可是真的就这么走人?万一他只是欺负她没经验没阅历而吓唬她,那岂不是白白丢了最后一个机会?到底怎么办?她完全没了主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