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七章 修罗场
作者:叶知言      更新:2019-10-13 10:22      字数:2551

沁竹觉得脑子里一片空白,而陆缙的脸上却全无以往的稚气开朗,只是多了份漠然,并且冷眼看着她,就像她是个毫不相干的人那样。

她感到一种陌生感。

眼前的人,真的是陆缙吗?

片刻后,等反应过来,她这才意识到,自己的手腕还被握在他手中,因此赶忙将手抽了出来,又往后退开一步,跟他保持着距离。

“哟,陆副将,”正在这时,玄甫却上前来,吊儿郎当地打着招呼,似是在缓解这尴尬的气氛,

“什么时候回来的?方巧我们也准备上去,要不一块儿喝上一杯?”

沁竹见他上前解围,刚好她现在也只想赶紧离开此地,因此她便两人都没再理会,而是扔下他们,转身向马车走去。

林玄甫和他同僚就在身后,她知道,碍于林家权势,自不会有人在他面前出言讥讽,但私底下,又不知会笑话成什么样子。

她一边走,一边暗想。

“刚回来的,这不,就撞上您夫人了吗?”陆缙沉着应付的声音,从身后传来,这让她心头一紧。

陆缙的性子和宿主有些类似,为人都比较简单。现下她已经逃离开了,他还故意提起她,她隐隐感到一丝不妙。

果然,紧接着,在沁竹踏上马车时,又听得陆缙道:“在军队的日子枯燥乏味得很,所以我一回来,也想学学林公子,专门……来找些残花败柳来找找乐子。”

残花败柳?

这几个字让沁竹感到刺耳。

她明白,这句话表面上是在说青楼女子,实际上是暗讽的她。

她压制着气愤,一言不发地上了马车。

还好这话是在她面前所说,若是今天换了宿主在这儿,她想象不出宿主在听了他的讽刺后,会有多不知所措。

陆缙在这点上,简直就是太混蛋了。

“哈哈,”不想,林玄甫却不以为然地笑道,“我是青楼的常客不假,生性本就放荡。

不想如今连素有君子风范的陆将军,也跑到青楼寻欢作乐,不知是否因为看淡红尘,觉得寻常人家的姑娘们都易见异思迁,这才来了此地?

看在你初来乍到的份儿上,待会儿我给你推荐几位漂亮姑娘,也算是……安抚你的情场不顺。”

林玄甫装起流氓来,也是真流氓。

他这段话,既是表示他自己也生性轻佻,丝毫不在意她的过往,又分明在讥讽陆缙,被尹家姐妹喜新厌旧。

听得他将陆缙的出言不逊简单应付下来,沁竹进入马车时,这才稍稍放心了下来。

“不妨,今天我是应孙大人他们之约过来的,以后要一起喝花酒,还多得是机会。”听他说完,陆缙却又轻声一笑,最后两句向他走了近两步,

“到时候小弟必会请林公子多加引荐,毕竟……你我对女人的品味,也差不了多少。”

残月清冷,星稀夜凉。

结束完这顿花酒,玄甫和往常一样,在热闹中告别一摊狐朋狗友,沾着一身酒气回到林府。

不过,当他走到卧房门前,看着屋内通亮的灯光,竟一时迟疑了,没有立即开门。

下午,沁竹看到陆缙时,那种诧异不安的神情,还印在他脑海里。

她对他旧情难忘,自己不是一早就清楚吗,又何必在此刻自寻烦恼?

玄甫站在门前,自嘲地想。

他们之间的成亲,本就是一场利益下的阴谋,即便朝夕相处,也不过是分床而卧的假夫妻罢了,自己也没资格去约束她喜欢什么人。

等尘埃落定,自己也理应还她自由。

一纸休书后,她定然会向陆缙解释清楚,到时候,以陆缙跟陆家断绝关系的程度,倘若陆缙不介怀,她也兴许能和他去过想要的隐居生活,并带上她娘亲一起。

从始至终,能让尹沁竹心神不宁的,只有她娘和陆缙两个人而已。

想到此处,玄甫心里有些发堵,愈发不愿去打开眼前这扇门,宁愿与她一墙之隔,也不想在此刻去面对她。

看着房门内橙红的灯光,当初,沁竹在同样的光线下,从他手中接过红玉时,那副爱惜的模样,浮现在眼前。

对定情信物都如此珍视,更不用说陆缙本人了。就当这些天的自己,是场笑话吧。就像黑风所说,明知是间细,还偏偏为色所迷。

朝中大事将至,自己是谋划权势之人,又怎能在儿女私情上浪费时间?

明日还得早起处理公务,想或不想,都该早些进去休息。

没错,尹沁竹和阿虎、黑风都一样,不过是现下自己要利用的棋子,他们喜欢何人,又是否被人利用,该怎么处理就怎么处理,又何必思虑太多?

他沉了口气,将房门推开。

大概像他这种疑心重的人,他的世界,就只该有权势和他自己。

玄甫走进屋内,只见沁竹正坐在椅上,手里拿着剪刀,目光神游地修剪桌上的盆栽。听到有人进来,也仅是朝门口瞥了一眼,随后继续用剪刀修剪。

然而,与其说是在修剪花枝,倒不如说是一点点地剪着枝丫,以此来出气。原本样式整齐的盆栽,现在却被她剪得坑坑洼洼,被修掉的枝叶铺满在桌上,也不知她究竟剪了多久。

她的这个行为倒是从未有过的。

看来,陆缙的逛青楼和讽刺,让她受的刺激不小。

“尹二小姐,”他走过去,心下也是闷闷不乐,“万物皆有灵性,您就高抬贵手,别糟蹋它了。”

他从她面前拿起盆栽,将它放在书架上,不让她再去破坏它。沁竹被他这么一制止,却也没反对,只是任由他将盆栽拿走。

随后玄甫从书架上取下一本书,走到大圆桌旁,背对着她坐下。不过,刚才见她低着头的样子,情绪似乎仍是很低落。

算了,反正与他无关。

玄甫打消去关注她的念头,将视线控制到书本上。

他需要管的,只有朝中之事和林家的命途。尹沁竹和其他手下也没有两样,除了帮他办事这点外,跟他都是毫不相干的人而已。

因此,他们的私生活……只要不涉及权势之争,他一概不需要去在意。

半晌,他才听身后的人幽幽地道:“最近……朝中是不是出了什么事情?”

“朝中一直在出事,”他回应,也顺着她的话猜测下去,“你在琴坊,又收到了新的指示?”

“没错。”她仍是坐在椅上,接着道,“她们说‘从今天起,你把林玄甫父子在书房待的时间,每日去了哪里,多久回来,下次都要一一汇报。’

原话就是这样,要我对你们的监视更细致,这是此前从未有过的。”

“其他就没有了?”玄甫的预感愈加强烈。

“没了,只有这点。”她回答,“朝中的其他事我不清楚,也不知道她们为何突然下此令。你自己看着办吧,旁的你不方便说,我就不多问了。”

“行,我知道了。”

他点头应着,却没有回过头去看她,只是言语上冷淡地道。

“对了——”末了,又听得她在身后说,“今天下午的事,对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