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名影卫把那男子拖到软踏前，随即蹲下将锁链垂于殿内地面，“咔嚓”一声，链头随之嵌入地底。男子被扯得微微屈膝，姿势却未变，低着头一言不发，也没有挣扎。
封奕当着她的面审讯闯入者，真的不会有问题吗？她毕竟是不属于魔界，作为一个外人，对魔界内务知道的越少越好。
另外，还有一个想法在心底缓缓上升：逐言现在会是什么情况？是有幸逃出了陷阱还是已经被抓住了？
封奕微微昂首，两名影卫会意，抱拳低头，是为告退。
肆意这时候才注意到其中一个影卫，他的身姿莫名的眼熟。她下意识便引向先前那个黑影，但由于光线明亮度的不同，肆意无法做出比较，也不能够确定。只暗暗在心里记下，过后多加留意便是。
注意力再次转回到殿中央那名男子身上。
凭气息可以确定，此人不是凡人，但到底是什么，她分辨不出。
男子虽稳稳站着，但从他身上散发出的血腥味却愈发浓烈。
他受伤了？
肆意眯眼看去，男子的黑色夜衣似乎有被扯撕过的迹象，胸口及腿部依稀可辨数道液体染湿的痕迹，应该就是血。由于服装色差，所以不仔细看根本看不出来。
封奕一个眼神投过去，黑衣男子的脸立刻被强制抬起。
惨白如纸，隐隐发黑。这时肆意对他的第一映像。
明明垂落的黑发顺滑笔直，可男子的模样却仿佛是刚刚经历过灾难，几天几夜未敢合眼一般，除了沧桑便只剩下精疲力尽。望过来的双眸灰蒙蒙一片，找寻不到一丝生机。
这时，男子那两片干裂到不可思议的唇瓣缓缓分开，道：“无可奉告。”
肆意一愣，这声音好年轻有力，和男子的脸极度不符。她简直怀疑刚刚这句话并非是出自他的口。
不过，男子这一张嘴，空灵悠扬，且有回音。
是鬼！
想来现在的容貌，便是他死去时的样子。
化鬼后若是非必要，基本都会维持死状，不会刻意转化成正常面容。
只是不知道男子到底经历了什么惨烈的事，才变成了这幅叫任何人看了都觉得力倦神疲，不忍直视的模样。
封奕挑着半边眉，道：“是你。”
男子顶着那样一张脸，不论看什么都仿佛看不见似的，提不起劲。但此时肆意却从他眼中看到了一丝微光，当然只闪了那么一瞬，即刻便消失了。
原来你们二位认识啊！
不过虽然认识，但封奕的语气却并非像现在才知道，而是像二次确认一般，随意道：哦，原来真的是你。毫无情绪波澜。
看来封奕早就知道是他。
至于她误入的暗点，应该就是为了抓这只鬼布下的陷阱。现在想来当时封奕让她待在殿内不要乱走，其实是为了防止她误入陷阱。结果她还是拂了封奕的好意，搞成这副鬼样回来。
男子这一身伤，大概也是跟她一样经历了类似于疯树的纠缠才造成的。如此说来，男子对魔域环境并不熟悉。如果没有事先熟悉环境，就直接闯进来，会是因为什么？
封奕扭头，道：“上仙觉得眼熟吗？”
肆意一愣，打量起男子，心道：难道她见过此人？不应该啊……
封奕又道：“上仙见过的。”
此言一出，男子向肆意睨了一眼。
肆意被那油尽灯枯般的眼神灼到，喃喃道：“见过吗……？”
封奕微微眯眼，男子的脸随即开始发生变化。
看着男子的容貌从面若死灰到逐渐精神焕发，而脸色却从百无聊赖到愈发铁青，肆意终于记了起来。这人不正是魇鬼的假人皮吗！也就是说此人是华九清！
说来也是奇怪，华九清这个名字同人间那位道长的名字音色重叠，可容貌却完全不一样。而这个容貌她又很熟悉。实在离奇……
不过，既然此人是华九清，那么就可以解释他为何会不熟悉清楚环境就跑来魔域了，因为他在逃！
只是为何他会闯进魔界？而华凌却被扣在了四海城？
到底发生了什么致使两人分道扬镳？还是说两人其实从未在一起？如果从未在一起，那会不会有一个可能？
这个人其实……根本不是真正的华九清！而是故意伪装成了华九清！至于能夺占仙官的神识以及身体，完全是依靠那颗玄丹。而如今玄丹被华凌收回，再也无物蔽体，真实的模样便显露了出来。
那么封奕那句“是你”，意义就更多了，也许是看出了他的真实身份，且是封奕熟识的身份。
拉回思绪，肆意正色道：“你到底是谁？”
此话倒不是真想得到什么结果，只是一直都很想问罢了。
这回是连“无可奉告”都没有了，男子只抬了下眼睫，没有多余表情。
封奕换成靠坐的姿势，道：“上仙可知当今雨师名号？”
肆意不明所以，道：“我记得是叫青枫子，怎么？难道雨师和此事也有牵连？”
“青枫子”三字一出，肆意隐隐觉得中央男子的身体轻微动了动。
封奕微微一笑：“那便对了，但也错了。”
肆意不解：“封儿，你到底什么意思？”这话她可真是听不懂。对了也错了，指名号？还是指雨师这个人？
封奕看向男子，眼里的眸光仿佛要划破男子脸上的平静：“上仙也许不知道，青枫子确是雨师的名号，但并非是当今雨师，而是前雨师。如今的天廷雨师名唤雨泽，人如其名，天降瑞水，润泽大地，恩惠如雨丝，密集而繁多。”
说到最后一句，男子再维持不住原先的萎靡淡漠，眼角不自觉的抽搐着，瞳色也逐渐趋向明亮，不是简单的多了光彩，而是一种妒恨的锐亮。
肆意对这种眼神很熟悉，第一世时离宫的许多弟子都是惯用这种眼神望她。
只是男子的妒恨又来自于哪里？
封奕所言，是指雨师这个仙位的改朝换代，更有能力的新一代雨师上位，则前雨师衰落。至于衰落去何处，大概就像人间官员辞官退位一般，随意做个散仙享受天伦之乐去了。
想到此处，肆意忽然顿住。
天庭仙官的更迭变换需要很久，但也有可能很短。
如果一个还没坐稳多久仙椅的仙官忽然得知有一个比自己更有天赋，更有能力的飞升者要挤他下位，他会是什么心态？
可不就是妒忌！愤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