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小莜好像又回到了10岁，那个暴雨如注的夜晚，漆黑的夜冰冷的雨，泡在水里的家具和那个无助的自己。

“我在这里！救救我！秦姨！小思！我不想被留在这里！好黑！好冷！谁能来带我走！”

福利院地势低洼，这里的空气一年四季都弥漫着潮湿，更何况现在是多雨时节，本来院里已经做好了准备，可是没想到今年的雨季来得这样早，还没来得及把东西都移到高处，就在这样的夜晚突然被淹了。

福利院里的东西旧而破败，低矮的床底下一堆一堆被蛀空的木屑，不平的桌子用砖头垫着，缺腿的椅子用杂物支平，房间小而矮，因为窗户很小而显得有些昏暗，几个小孩挤在一个房间。

院子也很小，顺着围墙是一圈脏兮兮的泥土，里面栽着一些不知名的生命力顽强的野花，泡在浑浊的泥水里，枝叶在风雨的摧残中摇摇晃晃。

为了避免没人时出现意外发生火灾，在确定所有的人都撤出来后就切断电源供应，林小莜手里的手电筒闪了闪，耗尽了最后一点电量，四周重新陷入黑暗。

“秦姨！小思！”林小莜大声呼喊着，可是这声音在如注的暴雨和惊天动地的雷声下微不足道，没有人听到她的声音，也没人来找她，她好像独自被遗忘了在了这里。

福利院里大多是些年纪很小的孩子，林小莜是院子里年龄最大的，就肩负起了大姐姐的责任，帮着秦姨照顾一院子的小豆丁。

大部分小孩都很乖，聚在一起打打闹闹，但很少会打架，真正需要林小莜操心的事情并不多，但他们实在是太小了，需要有人时刻照看着，秦姨一个人分身乏术，林小莜就像个大人一样，给用不好筷子的小孩喂饭，吃完饭让他们擦嘴，领着到院子里玩耍，晚上睡觉前安排他们洗漱，还要监督他们都躺好盖好被子。

所有的小孩都和她很亲近，小思尤其，林小莜去上学，他就眼巴巴的在门口守着，一看到她回来，就看见肉骨头香的小狗一样，晃着尾巴就欢快的跑过来。

所以的小孩都已经转移出去了，林小莜只是来做最后一次确认，确保没有遗留下来的人，所有的东西都收拾好了，就可以跟着他们一起去附近那个破旧的旅店。

这个房间是最后一间屋，地势最矮，因此所有的门窗破败程度更加严重，锁也生了锈，经常会有打不开的情况。

林小莜一直注意着，把门推开一直贴着墙，然后才往里面看。

桌子上上不知道是被谁遗留下的一本书，扉白的书页特别明显，林小莜打算把它带上，就算淋不着，只是潮了都让人心疼。

她刚把书拿到怀里，一直漏风的窗户忽然开了一条大缝，一阵尖啸的风哗地翻过书页，嘭地一声重重的关上了门。

林小莜猛地扑到门上，狠狠地掰了几下开关——纹丝不动，门被锁上了，从里面打不开。

林小莜开始慌神了，平时再怎么稳重，她也只是个十岁的孩子，放在平常的人家还是可以在街上撒泼讨要东西的年纪，就算已经可以照顾比她小的小孩，也还是会慌张害怕。

狠狠地踢了门几脚，老旧的木门发出让人牙酸的声音，但是门没开，也没能被提到，林小莜眼都红了，就算有滔天的愤怒和委屈也没办法，门开不了，她被困在这里，出不去。

夏日里，就算平时再闷再热，落雨的晚上总会凉爽一些，遑论这雨已经下了一天，地上的水积到了脚背。

林小莜穿着一件到膝盖的儿童雨衣，帽子早就被风吹倒了，匆忙之中也分不出心神再带上，雨水顺着脖颈往下，打湿了半身的衣裳，裤腿卷到膝盖，小腿上还有泥汁顺着往下流。

风被窗户压成一条薄薄的刃，像刀一样，一下一下割着她的皮肤。

林小莜眼里噙着泪，把手电筒亮度调低，擦了擦脚上的水，爬到床上。

床上的铺盖都装进隔潮的塑料袋锁进柜子里，只有一层床板，硬的隔人。

林小莜跪在床上去推窗户，窗户也生了锈，但前两天才清理过，削下来一层铁锈堆着，现在被雨水一泡，刚好堵在推窗户的轨迹上。

“推不动！”林小莜吸了吸鼻子，声音带着哭腔。又冷又怕，还很黑，这是唯一的办法了，如果推不开，只能等秦姨来找她了。

秦姨很忙，今年的大雨提前了，还没来及的和旅馆的人交涉，这样临时去了，要安置下来不知道有多麻烦，而且小羽还病了，虽然只是有些咳嗽，但也要人留意着，林小莜不想再给秦姨添麻烦了。

窗户是几块木头把玻璃分成分成几块，平时透光的面积就很小，要是推不开，就算把玻璃砸碎，林小莜也出不去。

风斜吹着雨，从窗户缝里流进来，灌了林小莜一袖子。手心扎满了细小的木刺，指头上被磨出了红痕，林小莜脚蹬着地使劲，咬着牙瞪着眼，鼻子里发出急促的喘息。

脚上的水没擦干净，脚底又重新聚了一滩。小巧白皙的脚抵在木色的床板上，脚趾压着床板，圆润的脚跟在空气中晃。

还是不行。

林小莜胳膊使不上一点力气，连腿都酸软了，胳膊上的肌肉不自觉地抖动，小腿僵得弯曲不了。

可是就算是这样，窗户还是关着，顶多一指宽得逢变成了一指半。

铁屑把窗户卡死了，凭借一个小女孩的力量，根本没有办法再把缝隙扩大。

这下是真的没有办法了。

林小莜抱着膝盖缩在床脚，避开风直接吹着的地方。

很冷，林小莜不自觉地打哆嗦。

她一向把自己照顾得很好，冷了加衣热了脱衣，饮食适量适宜，没让秦姨在她身上多操任何心，毕竟她已经是个大孩子了，不与要别人照顾了。

那种感觉如蛆附骨，像是摆脱不掉的噩梦，在每一个落雨惊雷的夜晚上演，哪怕现在就在安全的房屋和温暖的被窝里。

冷，很冷。

周舟探着爪子拉开一点被角，看的有些心疼。

林小莜一直温暖地笑着，好像任何人都能从她身上汲取暖意，可是在这个雨天，她却像只受伤的小猫，只能躲在自己的巢穴舔舐伤口。

周舟知道她此时需要能温暖和陪伴，尖爪按着空调遥控器，“嗡”的一声空调启动，一会儿温暖的风就从空调口吹出来。

可是一只猫的陪伴太微不足道，那么小的一只，抱在怀里就一点点，小奶猫还需要别人的陪伴照顾，又怎么能为别人遮风挡雨。

“咔嚓——轰隆隆——”一声接一声的惊雷由远及近，一声近一声，脚下的地板都好像在颤动，狂风大作，能听到树被吹弯，树枝打在阳台上的断裂声。

林小莜还没醒，梦境里的过往和现在的声音重合，那一声惊雷好像就劈在她面前。

雨下了整整一夜，水慢慢地从脚腕漫到小腿，她也叫了一夜，喊道声嘶力竭，可是没人来救她。

谁也没来。

秦姨没来，小思也没来，她好像被所有人遗忘了。

福利院这次仓皇避雨却碰到了好心人，那人帮他们换了一家不错的酒店，所有人都得到了很好的安置，干净的床单好玩的玩具，还有热腾腾的美味的食物，没人记得她。

她被留在被水淹了的小屋，一直夸她贴心会照顾人的秦姨没来，一直粘着她说最喜欢小莜姐姐的小思也没了，她帮助照顾的所有人都没来。

后来终于有人发现她了，秦姨很愧疚，说是没想到她竟然在这里，以为她巡视一遍后去她打工的地方了，毕竟之前她也一直这样，晚上帮人看店挣学费——院里实在负担不起这么多人，从十二岁起，她的所有花费都是自己承担了。

林小莜后来没多说什么，依然像以往那样上学回来照顾院里的小孩，他们睡下后去打工，晚上睡一会儿，早上还要回去帮秦姨的忙，可是毕竟不像以往那么亲了。

隔阂一旦生下就不可磨灭。

大学林小莜就开始兼职工作，寒暑假挣的钱除去学费，剩下的不管多少都会打一半回去，可是林小莜再也没回去过。

林小莜眉眼漫上悲伤，那是她曾当作家的地方，可是在梦里只剩下恐惧和不安了。

周舟看得难过，又有些茫然。

他不知道林小莜的过去发生了什么，那些他无法参与的过往藏了她多少的惊慌不安的无措，可是至少现在，他想，至少我可以给她一个拥抱。

洁白的被子上的一只白猫缓缓抽长，一个充满朝气的青年出现，趴在床沿上。

周舟感觉有点不对，灵力运转得好像有点快，不难受，就是感觉酥酥麻麻的，使不上劲，他抖抖耳朵。

卧室的床不大，一个人睡很宽敞，两个人就有些勉强。周舟无意惊醒她，只把被子掀开一点让她透透气，隔着被子把她揽在怀里。

周舟侧躺着，很克制地只把胳膊搭在林小莜腰上。

即使隔了一层被子，人与人的拥抱也是最体贴的慰藉。林小莜大概是感受到了周舟身上的温暖，略微放松些，甚至还主动往周舟怀里蹭了蹭。

周舟僵得像林小莜第一次抱他得时候，手脚都不知道应该往哪里放。

倒是尾巴很自觉地缠上去了。

等等！周舟突然发现了什么不对，哪来的尾巴？！

事实上，不止有尾巴，还有耳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