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完，二人相视一笑。

面对面沉默一会儿，程致远道：“好啦，话说完了，心情轻松了，咱们也该开始了。”

温姝点点头，道：“我准备好了。”

程致远上前半步，笑道：“来，宝宝，先背上这个。”帮温姝背好书包，发觉她眼中含羞，问道：“不舒服吗？”

温姝红着脸摇头道：“没有。只是你这样称呼人家，一时有点，有点……”

程致远一面收紧书包左右肩带，一面笑道：“我准备好了，我准备好了，我准备好了。”他学着海绵宝宝的说话腔调，又道：“你说准备好了，我就想起了海绵宝宝，哈哈，想象力很丰富吧。”

温姝想到自己会错了意，不禁羞臊难当，但见程致远模仿时样子十分滑稽，禁不住吃吃一笑，道：“你学得很像。”

程致远道：“那当然啦，我还会模仿很多呢。”将绳索绕过书包肩带，在温姝胸前打起伸缩绳结。打结之时，他见温姝胸口不住起伏，似乎有些紧张，为了缓解尴尬，说明道：“这是缓降逃生绳，我寝室里还有一条新的，这条就送给你吧。一旦发生火灾，可以用来逃脱。回头我教你打绳结的方法，这一点非常非常重要，否则很容易被自己亲手勒死。”

温姝好奇道：“为什么要带这种东西来学校呢？”

程致远成功转移了温姝的注意力，抓紧时间打好绳结，退后一步，蹲在地上，道：“我很喜欢看灾难电影，也很喜欢冒险，遇到困难又解决困难的感觉最棒了。火灾是不会轻易发生的，可是一旦真的发生呢，事前没有准备，岂不是错过大好的救人机会？”说着搬起温姝左足，拉过绳头一端，将最先系好的绳结套在她运动鞋外。

温姝左脚被他握在手上，虽有鞋袜相隔，还是禁不住脸红，细声问道：“这又是做什么？”

程致远将绳结套好后，稍微收紧，系个死结，道：“这些都是用来保护你的，可不要想歪喽。”

温姝道：“我只是好奇，所以问问你，你也不要多想啊。”

程致远暗自好笑，解释道：“围栏没有下脚处，绳索可以作为一个支撑点，再借力攀上去。”放开温姝左足，提起另一端带有安全挂钩的绳头，道：“把右脚抬起来，左脚踩住绳子，站稳了，我要拉绳子了。”

温姝依言照做。

程致远等她左脚踩实，轻轻向上提拉绳头，由于逃生绳外部为阻燃材料，内置航空钢丝，所以近乎没有延展性，属于静力绳。程致远在德國时，曾参加过登山组织，登山绳是动力绳，与逃生绳材质不同，但是丈量绳长的方法是一致的。他量出适合的长度，将暂且不需要的部分缠成一团，笑道：“这样就完成了。”

温姝看了看身上的绳子，禁不住想：“我被捆成这样，可不想被人瞧见，待会儿一定要抓紧时间出去才行。”问道：“如果攀爬时不小心，我会不会被绳子勒死？”

程致远噗嗤一笑，道：“不会的，顶多会因绳子收紧感到气闷。待会儿爬的时候，记得上身后仰，让书包承受身体的重量，那就不会感到不适。”向通道外走去，站在灯光照不到的地方倾听外面动静。过了一会，道：“这时外面没人，咱们马上出去。”

二人离开逃生通道，绕过体育场看台，快步向校园东北角走去。

体育场南北两侧分别竖起高杆灯，北侧高杆灯散发出的亮黄光芒，辉映着板油路旁的枫林。远远望去，棕黑色的树干与夜色融为一体，枫叶却在光芒的照亮下，宛若凌虚御空，在黑夜里格外闪亮。

傍晚时分和第三节晚课下课，二人都曾到过体育场侧方，当时便留意到板油路边上、路灯偏上的位置，醒目地安装了一部监控器。那时二人无所畏忌，这时逃寝身份不同，便不敢在板油路上露头了，直接走进枫林。

监控器的镜头朝向西北方向，按理说构不成威胁，程致远却担心镜头突然转向，始终快步前行。他想尽快穿越枫林，再抓紧时间翻越围栏，到了外面之后，卸掉温姝束缚，便可与她信步夜话。

来到林子正中央时，恰逢一阵和风从外掠过，枝摇叶摆，沙沙作响，声音甚是清丽。

温姝但觉眼前一花，竟被叶片晃了一下，跟着有一阵风吹来，林间立时亮起一片，仿佛无数个小精灵正在面前蹁跹起舞。

温姝被这光怪陆离的景象吸引了，只觉置身于仙宫当中。程致远看到这般明艳景象，也迈不动步了。二人对望一眼，不约而同放慢脚步，观赏近旁枫光美景。

温姝从未见过这般人与自然结合而成的奇特景象，看了一会儿之后，心中更是恋恋不舍，选好一个角度，直接在树下坐了。

程致远称不上风雅之士，却也甚是通情，见温姝不愿走了，当即陪她坐着。

温姝见他陪坐，心下欢喜，道：“原来这里这样美好，怎么白天竟没发现。”

程致远道：“白天你的注意力全在我身上，自然会忽略不少东西喽。”

温姝轻轻一笑，道：“臭美。”

程致远道：“臭美也是美，谢过姑娘称赞。”

温姝嘻嘻一笑，道：“我瞧不清你，你也瞧不清我，这样说话真是有趣。”

程致远道：“你闻不到我，我却能闻到你，姝儿，你身上好香。”

温姝道：“你衣服上也有的，这叫做‘三寸香’，只有三寸之内才能闻到。”

程致远道：“难怪呢，我说中午睡觉的时候，怎么做的梦都是香的，原来是趴在校服上的关系。”

温姝笑道：“你的梦是香的，应该是梦到了娈娈的缘故吧。”

程致远叹道：“实不相瞒，我还真的梦到她了。”

温姝道：“如果今晚是娈娈在你身边，你应该会更开心吧。”说完，隐隐感觉这话有些煞风景。

程致远道：“思考爬围栏的方法时，我想到你学过舞蹈，平衡感一定优于常人，这才决定采用这种方式。若是换成秦娈，这法子未必管用。

温姝笑道：“你那么聪明，一个法子不成，马上能想出下一个。娈娈若是真的来了，你难道不巴巴的想更绝妙的法子么？”话一出口，立时意识到又说错话了。她不知程致远是否介意，打量他的身影，见影子垂下了头，忙道：“对不起，我不该提娈娈的，又叫你伤心了。”

程致远摇了摇头，嘴角边现出一丝苦笑。

温姝这时眼睛适应了黑暗，看到这丝苦笑，不由得心里一紧，道：“我不是有意挖苦你的，不知怎么了，一想到即将离开学校，我的情绪有些亢奋过头了。致远，我无心之过，你千万不要放在心上。”

程致远吸了一下鼻子，仍是不答。

温姝道：“为了请你原谅，一会儿出去我请你吃大餐吧。”

程致远笑道：“这还差不多。”

温姝愣了一下，问道：“你原谅我了？”

程致远笑道：“我本来也没生气啊。”

温姝又羞又急，道：“好呀，你原来是故意装出来的。”抬手便要打他，犹豫一下，又将手放下。

程致远看得真切，问道：“干嘛不打了？”

温姝扭过头道：“我又不是冉冉，才不嗜好打你。”

程致远道：“嫌我不好打么，其实我可好打了，不信你打两下试试，保管打着打着你会上瘾。”

温姝忍俊不禁，盯着他的眼睛问道：“你好喜欢人家打你吗？”

程致远道：“我喜欢你打我。”

温姝道：“你可不要欺负我，否则我真的打你。”

程致远道：“我若是欺负你，你一定不理我，我才不会上当呢。”

温姝道：“我不理你，那也未必是你的过错。”

程致远笑问：“这话怎么说呢？”

温姝道：“倘若人家不喜欢你，就算你没有过错，也免不了讨人厌烦。若是人家喜欢你，就是有天大的过失，也总会原谅你的。”

程致远道：“这话出自你口，可信度不免要大大降低。”

温姝奇道：“为什么？”

程致远道：“像你这样的女孩子，定然人人都喜欢啦，你没有体会过人家不喜欢，又怎能总结出这样的道理来？”

温姝道：“我凭什么让人家喜欢，你这样说，可是高抬我了。”

程致远笑道：“待会儿我的确要将你抬高，你不是知道么。”

温姝笑道：“你又来打岔，咱们说的明明不是一件事。”

程致远道：“如果将每个人的优点写在纸上，一百个人共用一张纸就够了，而你却能让营城的纸张涨价。”

温姝一时未懂，问道：“那又是为什么？”

程致远道：“因为你的优点太多了，而且大家都想向你献媚，所以都抢着写。写到后来啊，大家发现纸张不够用了，于是抢着去买，纸价自然就被抬高了，这叫供不应求。”顿了一顿，道：“我看自此之后哇，形容美女不必再局限于‘沉鱼、落雁、闭月、羞花’的俗套修辞，只用‘营城纸贵’即可。”

温姝被他逗得格格娇笑，用手捂住嘴巴。

程致远借着微光，瞧见她笑眼下方那只手背，只觉皮薄肉嫩，轻若无骨，禁不住想凑上前舔一口，随之暗暗思量：“这手若是用来做粗活，当真暴殄天物，可是永久闲置，又不能物尽其用，确是让人为难了。”道：“姝儿，你的手真漂亮。”

温姝登时止住笑，将手背在身后，道：“你又说风话了。”站起身来，道：“我们快出去吧，别叫人发现了。”正说着，左足被绊了一下，直接扑到程致远头上。

程致远侧过身子，将她轻轻接住，顺势揽在怀里。

温姝余惊未平，一惊更甚，赶忙挣脱怀抱，不想才刚脱身，又重新扑在他怀里。

程致远张臂接住，禁不住笑问：“这可叫人不明白了。”

温姝也在暗暗惊咦，还以为是撞邪，随即想起左边鞋子套着绳套，侧目寻找绳头，发现竟被程致远压在身下。她不知程致远是有意为之，还是不小心踩到的，不便立时责问，忽然想起自己还被他抱在怀里，不由得又羞又急，道：“你……你欺负人。”

程致远道：“我没有。”

温姝道：“那你还不放手。”

程致远道：“你要我放手，不怕摔在地上啊。”

温姝一想也对，缓缓站起，道：“你坐住绳子了。”

程致远低头一看，笑道：“真是不小心呢。”

温姝见他笑了，问道：“既然不小心，你干嘛要笑？”

程致远挠了挠头，道：“不小心笑出来了。”

温姝被他傻气逗笑，问道：“你这个人看似本分，其实心眼很坏，是不是？”

程致远道：“那可不是，我这个人表里如一，童叟无欺，是天大的好人。”

温姝呸道：“真不害臊。”

程致远笑道：“脸皮厚也是我的优点之一，多谢你的肯定。”

温姝道：“白天还一副颓废样，到了晚上却精神了，这可不是夜猫子么？”

程致远道：“我是夜猫子，你是玉兔，只有月亮一出来，你就开始捣蒜了。”

温姝道：“人家是在捣药，你却说是捣蒜。”

程致远不屑道：“就不能是东北玉兔吗？谁不是一日三餐，谁又整天吃药啊，捣蒜是为了做蒜酱，吃饺子很需要。”

温姝道：“你要是吃了大蒜，我可不来跟你说话。”

程致远道：“我偏要凑在你脸前，让你闻那股蒜香气。”

温姝脑中浮现出他口中的画面，想到他吃了大蒜来熏自己，顿时害臊起来。

温姝起身之后，光线透过叶片照射在她脸上。程致远借着月光，看到她羞红了脸，心中升起一股异样的感觉，轻叹道：“如果像今晚这样，与你秉烛夜话，就算哪里都不去，也当真再好不过。”

温姝见他认真起来，问道：“你喜欢和我交谈吗？”

程致远道：“当然喜欢了，傻瓜才不喜欢呢。”

温姝咦了一声，问道：“傻瓜不就是你吗？”

程致远耸耸肩，道：“可惜我配不上你，也不敢有这样的奢求，一次已经很好了。”

温姝重新坐下，问道：“你何出此言？”

程致远暗想：“我和妈妈受到姑姑照拂，等同寄人篱下，我不知亲生父亲是谁，不知从何找起，又没本事养家，可谓既无能又不孝。这次回国，一开始小阑对我也不似以往那般热情，秦娈更是移情别恋，冉冉又将离我而去，我孤寡寂寞，你却备受世人宠爱，自然是配不上你了。”但在这当口，他不愿吐露苦水，态度一转，微笑道：“你是天上的仙子，凡人如何能够企及？”

温姝笑道：“我不是仙子，我只是兔子，还是个会包饺子，会捣蒜泥的乖兔儿。”

程致远笑道：“你刚才说要请我吃大餐，不如暂且欠下，将来你包饺子给我吃，以此抵过，如何？”

温姝道：“好啊，那时你可别怪我手艺不精就行。”

程致远道：“就算你包砖头馅的，我也吃得咔哧咔哧，有滋有味。”

温姝道：“我可不忍心。”隔了两秒，正色道：“我包钉子馅的。”

程致远笑道：“姝儿，你学坏啦。”

温姝也笑起来，道：“近墨者黑呀。”

程致远哈哈一笑，赶忙捂住了嘴。

温姝见状，心想：“你想笑就笑出来好了，哪怕被人发现，我也陪你一起受罚。”不知为何，心里有股豁出去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