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清心倾君心
作者:高画芷      更新:2019-10-19 11:31      字数:5246

第二十九章:清心倾君心

因这场景过于暧昧,不单是张缈,李瑁也有几分不自在。一个妙龄的女孩穿得如此单薄并这般贴近自己的身体,腹股间的骚动是生理上自然而然的反应,他极力控制住自己的冲动。张缈对男女之事并非全然不懂,由于太过靠近,她感受到了他身体上的变化。听到了他逐渐紊乱的呼吸,她连忙放开他站了起来,李瑁的眼睛有些迷乱地看着她,直到她手忙脚乱地爬出浴盆。

李瑁心中十分歉疚,至少在这个时候他不该吓到她。消除尴尬最好的方式就是假装什么都没有发生,他捡起她的衣服,顾不上擦拭身上淋漓一地的水珠,走到外面暂且回避,仍然让张缈先换下湿衣裤。

张缈无论如何都无法不去想刚才发生的事情,浑浑噩噩地换好了衣服,走到了屏风之外。李瑁见她这样,愧疚更甚几分:“云容,方才实在抱歉。”

张缈原本不曾怪他,只是觉得有些羞惭而已,她见他尴尬,便做出无所谓的样子说道:“王叔何必道歉,若不是王叔反应的快,今日之事必然败露。非常之时就该行非常之手段,我并没有放在心上,还请王叔也不要太过介怀。”

张缈这样说了,李瑁还能再说什么。他动了动嘴唇,却觉得说什么都不太合适,最终说道:“我送你回去。”

张缈婉拒:“不行,你若送我还是有可能被人瞧见,我只说自己迷路了就是。”李瑁问:“那你的衣服又打算如何解释?”

张缈轻咬嘴唇,低头思索:“衣服……这衣服暂时是无论如何也干不了的,我只有说自己跌进水中,也好解释为什么失踪了这么久。”李瑁反问道:“你认为韦小娘子会相信凭你自己能从池中爬上岸?”张缈眸光一亮:“我知道了,我还是要将湿衣服换回来。”

张缈将原先的衣服重新穿上,幸而室内的温度尚还温暖,她此刻还不觉得很冷。她说道:“韦府又不是只这一处有水,我并不需要再到莲池那里惹人怀疑,我已经知道该怎么办了。”

李瑁问道:“真的不需要我送你?”张缈摇头:“王叔放心就是,我自有办法。”

李瑁扶着她从窗户翻出去,隔着窗子,张缈轻声道:“我走了,王叔早些休息。”李瑁点点头,递给她一只灯笼:“一定小心,回去喝些姜汤,不要着凉了。”

张缈心中还是有些紧张的,走的时候一步三回头,见李瑁一直目送着她,才放下心来。待她出去之后,李瑁还是偷偷跟了出去,一路上尾随其后。

张缈因为害怕,因此一路小跑以尽快达到目的地。倒不是因为她发现了什么,只是因为害怕所以忍不住回头看看。李瑁时不时就需要躲到树后,尽管张缈说要自己回去,但是他无论如何是不放心她在夜里独自走在韦府的。

张缈心跳越来越快,她越来越感到一种被跟踪的感觉,她深吸了一口气,停下脚步:“什么人?”她其实也只是试探,如果此间就她一人,那么她问了也没人知道,并不丢人。

李瑁却不知道她只是为自己壮胆,为了避免引来旁人,只得走了出去。张缈回过头,紧张地后退几步,直到拿灯笼照清楚他的脸,她连忙走上前:“王叔,你怎么在这儿,莫非你一直在跟着我?”

李瑁说道:“天色如此晚,你一人独行,我怎能放心得下?”张缈感受到了一丝温暖,微微笑道:“我怕你跟在我身后会更放心不下。”

李瑁问:“你打算做什么?”张缈没有正面回答:“一会儿你不可插手,千万别被人瞧见了。”李瑁见她冻得说话都在发抖,也不再与她多说:“好。”

知道李瑁一直在身后陪着她,张缈觉得一点也不畏惧这黑暗与寒冷了。她抱紧双臂,浑身湿透的她在秋夜的冷风中几乎难以支撑,眼看着快到自己住处附近,她咬了咬牙,坐在了一处水池边,以一个不太优雅的姿势下了水。

李瑁见状连忙上前,拉住她的手臂责怪道:“你这是做什么?”张缈冻得嘴唇都发紫了:“我实在很冷,你先不要急着跟我计较,你快藏好。”说着她开始呼救:“救命啊!来人啊!”

李瑁见那边有提着灯笼的侍卫和婢女赶来,只得放开她,藏身于假石之后。张缈松开了攀着池边的双手,她尽力向湖心游了游,很快开始呛水下沉。李瑁在一边看得分明,此时他万分后悔,他真不该带张缈一同涉险,此刻他却无法做出为了她现身的选择。倘若那些人再不赶来,他就必须救她上岸,但他还是一遍一遍地告诉自己再等等、再等等,他不能再次因情感而丧失了理智,也不能因为张缈而扰乱全局。

张缈此时已经快要支持不住,在生死关头她抗拒不了求生的本能,她忍不住向李瑁呼救:“王叔,救救我。”李瑁看着她这般挣扎,其实内心饱受煎熬,她向他求救,难道他还能忍心袖手旁观吗?那些人怎么还不赶来,犹豫只是一瞬,他没有办法眼睁睁地看着她保全他死在他眼前。

他纵身跳入水中,湖水冰冷,张缈承受的危险因溺水和严寒而加倍。他也只能尽力一试,他深吸了一口气,借着夜色的掩护游到她身边将她抱住,焦急地呼唤道:“云容!”于张缈而言,李瑁冒着事情败露的风险涉险救她,其实是有些不可思议的。

张缈看着他摇头道:“不行的,你不该管我,这样会前功尽弃。”李瑁看那些前来营救的人离这里尚且还有一段距离,说道:“不能眼看着你这样,我会想办法。”说着他潜入水中,将她向上托起,以确保她能正常呼吸。

她不知道的是在之前挣扎中,藏在袖中的那只莠草编成的兔子掉了出去,在水中漂远。此刻她因为有李瑁的支撑,所以除了寒冷已经没有太大危险。她心中默数着数字期待韦家的侍卫再快一点,这是她与他生命在某种程度上的交织,即便是死在一起也不会太过畏惧。

那些逐渐逼近的灯笼成了她的曙光,两三个侍卫跳下水营救。待他们游近,张缈感觉到支撑自己的力量骤然消失,她有些慌乱,但是还没来得及多想,就被一个侍卫拉住。

她无法形容那一路上她有多害怕,几层衣服裹在身上也丝毫温暖不了她冻得失去了知觉的四肢。李瑁究竟怎么样了,他有没有事,她被人抱回去的路上,她担心的只有李瑁。

她神志恍惚地被婢女们服侍着将她放进温热的水中洗去污垢,又被安置到加了几床被子的温暖的床上。她突然想起来李瑁送她的小兔子,连忙问道:“我的东西呢?”那些婢女以为她说的是那块佩玉,连忙呈上说道:“小娘子的佩玉已经找到了。”张缈神经质地低吼道:“不是这个,快把我的衣服拿来。”

那些婢女面面相觑,只得将那湿裙子给她拿来。她勉强打起精神伸入袖中去摸,突然大惊:“糟了,不行,我要将它找回来。”那些婢女连忙阻拦道:“小娘子切勿再动,有什么要紧的东西由婢子们去寻就是。”

张缈此刻身子已经到了极限,她十分痛苦的摇头:“不,只有我知道是什么。”说着不顾一切地下床,还没站稳,就直直地倒在了地上。那些婢女们慌作一团,将她扶回床上,因为再这样下去怕是要出人命了,实在没有办法隐瞒之后只得连夜去请示韦葭漪。

韦葭漪赶来后见此也慌了神,张缈若是在韦家出事那么她如何向李瑁交代。她稳定心绪说道:“幸而留下了替寿王医治伤口的太医,快去将钱太医请来。”

钱太医诊了脉后,韦葭漪问道:“小娘子的病情如何?”他说道:“若按婢女所述的落水时间,张小娘子如今没有性命之忧已经是大幸。秋日湖水冰冷,常人长时间的寒水之中浸泡怕是已经……”

钱太医没有说完,但韦葭漪已经明白,她此时只能庆幸张缈命大。她看着床榻上虽然还在昏迷中但还是痛苦地□□着的张缈,神色渐渐凝重。

次日清晨,眼下乌青的韦葭漪一早就候在了聚宝阁外。李瑁回去后其实也有些发热,早上强撑着起来,才出门就看到韦葭漪立于阶下。他眉心微蹙,心中转过无数种可能,上前道:“韦小娘子可有什么事情。”

因为昨夜不慎撞见他沐浴,韦葭漪脸上泛红,施礼后说道:“昨夜张小娘子因寻找佩玉不慎落水,夜里发热晕厥,眼下尚未苏醒。是葭漪照顾不周,因此特来请罪。”

李瑁听后神色一变,但还是得装作什么都不知道:“下人是如何服侍的,好好的怎么会落水?”韦葭漪见他隐有怒意,一时惶恐:“请殿下息怒,是臣女驭下之失。”

李瑁对事情的来龙去脉一清二楚,倘若追究只会对他不利,况且韦葭漪只是一个女子罢了,他难道还能责难她吗?他平复了情绪说道:“孤去看看她。”说着不顾韦葭漪,快步离去。

他十分焦急地走到张缈床边,一众婢女慌乱地下拜。张缈刚到寿王府的时候也生了一场大病,但是却没有这次这么险恶,而她之所以会生病却是因为自己。他用伸出手试了试她额头的温度,转而问向钱太医:“她何时能醒来?”

钱太医答道:“微臣已经尽力施针,眼下小娘子已无性命之虞,至于何时能够醒来,却要看小娘子的体质和意志了。”李瑁看着张缈,那目光中的柔软与心疼悉数映在了韦葭漪的眼中。

“王叔……”张缈在昏迷中呢喃着。李瑁听了,坐在了床边的椅子上,握住张缈的手:“王叔在这里。”韦葭漪见状,示意钱太医退下,她自己也退到一旁,装作什么都看不见。

此时煎好的汤药送了进来,李瑁接过药碗拿起药匙,舀了一匙到嘴边亲自试了温度,将药碗暂且放在一边。他将张缈轻轻扶起来,用左臂支撑,然后才小心翼翼地舀起一匙药一点点地喂了下去,随后从怀中取出雪白绢子替她擦拭嘴角溢出的药汁,整个过程进行得十分缓慢。

张缈突然在李瑁怀中咳嗽了起来,李瑁连忙放下匙子,紧张地唤道:“云容,云容!”他知道这个名字并不是她十分习惯的乳名,于是改口道:“缈儿。”见到张缈的眼球微动,似乎有了反应,他喜出望外,接连唤道:“缈儿,缈儿,缈儿!”

张缈只听闻有人从很远的地方呼唤自己,然而她无论如何也挣不出这无垠的黑夜。仿佛还在冰冷的湖心,水没过头顶,开始窒息;忽而又感觉浑身发烫,像被赤焰烘烤,如同炼狱。那个声音忽远忽近,是极其悦耳的男声又似乎满带着担忧。

渐渐地,她意识到这个声音十分的熟悉,她竭力回忆这个声音的主人究竟是谁,像是被一层柔韧的薄膜束缚,她冲不破这无边黑暗的世界。“王叔!”她无意识地呼救,直到一个身影跃入水中,将她从水中托起……

她猛然间清醒,意识到正是李瑁在呼唤她的名字,她使出全部的力气与压迫着她的黑暗对抗,终于,缓缓睁开了眼睛。映入眼帘的便是李瑁写满焦虑的俊脸,张缈动了动嘴唇,然而声音微弱:“王叔。”

李瑁见张缈醒来,眼中带了如释重负的喜悦:“缈儿,云容,你醒了。”他仍然改口,落在韦葭漪耳中是疏离,实际上是他不愿用李俶称呼她的昵称来唤她。

张缈感觉十分的疲惫,但是此刻李瑁这样拥抱着她,使得她舍不得再闭上眼睛。她想起今日原本该回寿王府:“不是该回府吗?”说了这句又是一阵剧烈的咳嗽,李瑁连忙说道:“你不要说话,先把药喝了。”说着继续耐心地一小口一小口地喂她喝药,并随口吩咐道:“去将太医叫回来。”

此间没有别人,李瑁只是习惯性的吩咐下去,韦葭漪抬头看了李瑁一眼,目光划过他怀中的张缈,而后面色如常地退下去请钱太医回来。

钱太医进屋时,张缈已经躺回了床上,李瑁则站在床边,丝毫看不出两个人方才的亲昵。钱太医看过脉象后,恭敬地对李瑁回禀道:“小娘子眼下神志清醒已无大碍,只要按时服下汤药即可,只是到天冷时可能会关节发痛。若想避免,便今后都不可着凉,否则会牵出寒症。”

李瑁道:“倘若一直以上等补药进补,能否将身体调养好?”钱太医有些为难:“寿王殿下不知,张小娘子出生时便身体孱弱,当时为小娘子调养的便是卑职的堂兄,小娘子幼时喝过的补药已经太多,那些药只在初时有些效果,喝的越久成效越弱,如今再开什么方子都未必能将病根祛除。但是小娘子毕竟是宗亲贵女,只要命身边的媵婢小心服侍,不令其受凉便自然无妨。”

李瑁点点头:“有劳钱太医了。”随后对韦葭漪说道:“昨夜令小娘子与太医辛苦了一晚,眼下云容已经苏醒,孤来照看一会儿便是,你们先回去好生休息。”韦葭漪与钱太医依言退下,屋中只剩下张缈与李瑁。

李瑁十分抱歉的说道:“我真不该令你涉险。”张缈伸出手拉住他的袖角示意他坐下,宽慰道:“我幼时喝了许多药,说是差一点就夭折了,多亏生在张家这样的钟鸣鼎食之家,才有财力拿珍奇补药将我养大,现在这样对于我来说其实已经是幸运了。不过是天寒之时多穿些的事情,王叔记得这份情谊便好。”

李瑁听后十分后悔,握住她的手说道:“我未曾想到会这般严重,回去后我会请周广替你诊治,慢慢的定能调理好你的身体。”张缈虽然不太相信,但是柔声应道:“好的。”

张缈突然轻笑了起来:“王叔在我昏迷的时候叫了我的乳名,为什么平时却只用圣人赐的字称呼我。”

李瑁握着她的手紧了紧,他用拇指抚着她的手背解释道:“唤你缈儿的人太多,我从来不想与他人一样。”

张缈笑意更甚:“那如果云容也不想与别人一样呢?”

李瑁微愣,想了想说道:“我原本叫李清,是养母恭皇后元氏为我取的乳名,回到大明宫后,父亲替我改名为瑁。”

张缈在心中默念了几遍“李清”这个名字,清是她喜欢的字。张缈用剔透的眸子看着他:“我会记在心里的。”

李瑁突然觉得她的眼睛仿佛泉水,清澈透底,令人忍不住去靠近;即便是面色苍白的病容,也令有一丝柔弱的美,令人心旌动摇。

他抽回手,眼睛移向别处:“你好好休息,在病中应多睡一会儿,我会陪着你。”张缈眼里都是笑意,听话地闭上了眼睛,渐渐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