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要加太多水啊！”孙宾扯住庞涓继续倒水的胳膊，“你要喝汤吗？”

“我懂还是你懂？”庞涓嬉笑着躲闪，不留神把半盘水抖搂到了豆腐上。

“惨了惨了，这下都能养鱼了。”孙宾瞪着眼睛看鬲里的水已经漫过大半，水色比豆腐色还清，半点想吃的欲望也没有了。

“对呀对呀，赶紧拿条鱼过来！”庞涓把空盘“当啷”一扔，对着师兄的耳朵喊道：“鱼来！鱼来！两条最好！”

孙宾反应极快，跑步冲进后院，从陶桶里拎着两条小鲤鱼回来，没时间开膛破肚，用刀拍晕后直接扔进了鬲中。

庞涓在菜汤中加了不少的佐料，池盐、椒粉、生姜、醢酱、鱼油……汤色暗红发亮，鲜味已经钻入鼻腔。

汤汁收缩至小半的时候，庖厨门口的长队已经排到了内墙边上。庞涓看着窗外的一排乌黑人头无力道：“咱俩下次吃吧。”孙宾笑道：“好啊，要等你等，我可不客气了。”长箸插上豆块迅速送进嘴里，“烫啊——啊，味道真好。”说的既高兴又大声。

这下可算是捅了蜂窝。好好的队也不排了，靠前的恨不得挤破门框，后面的瞅见队头骚动也用尽力气往前挤，庞涓趁乱扯了半条鱼尾巴，赶紧拉着孙宾从后门溜了。

“你是不是故意的，啊？是不是故意的？”庞涓舔着手指气愤不已，“这可是我有生以来做的最好吃的鱼！你说你喊什么呐？”

孙宾倒退着慢吞吞地模仿庞涓的声音道，“你刚才还说咱俩…下次…吃。”伸手点着乌压压的人群，“看看，看看，势早已不可为，你也是知道的。咱俩谁都没办法端着一鬲鱼汤跑过大伙。”

“咳，算了算了。师兄，”庞涓压低声音道，“我说，你知不知道先生屋里有副玉石棋子，屋西侧，一直用一块黑绸盖着的？”

孙宾点头，见是见过的，但先生从来不说这珍贵的棋打哪来的，加之孙宾自小好玩六博棋，所以从来不对围棋过分关注。

庞涓二话不说拉起孙宾就走，穿墙过洞直到静正安徐屋门前。房门敞着，里面好像没人。静正安徐者，镇静正派安详从容也，是鬼谷子的居所。

“先生不在。”孙宾探了探头，站在门外。

“当然不在啦，先生在我怎么敢来？”庞涓满脸奸笑道，“我经常偷偷来玩的，今日先生出门了。”

真是庞大胆，孙宾心里暗暗说道。他反问：“那你拉我来干嘛呢？”

“自然是一起玩。”庞涓蹦跳着进了屋，叫道：“好自在！好逍遥！”

当他掀开滑不留手发亮的绸子后，一副圆润发着微光的玉石棋子棋盘呈现在面前，庞涓再一次地惊叹：“啊——好美！”就连从不热衷围棋的孙宾也不由得对着这集天地之精华的华贵物什有片刻的失神。

两人相视一笑，“五之五”，孙宾突兀开口道。

“三之三”，庞涓紧盯棋盘，一副剑拔弩张之势。

“三之四”。孙宾随口应道。

“哈哈，二之四。”

“四之三。”“四之二。”“四之四。”“二之二。”“二之五。”

“六之三。师兄的棋力突飞猛进啊。”

“一之四。不会啊，我怎么没感觉。”

“二之三，我应对有些吃力。”

“七之三。”“六之二。”“六之四。”“五之七。”“四之八。”

“那我……四之七。”“三之七。”

“不是吧师兄，怕了你了，五之八。”

“七之七，你的气势呢？”

“三之八！”庞涓凶恶起来。

“二之八。”孙宾不疾不徐答道。

“四之九。”“二之七。”“七之八。”“八之八。”

“干嘛八之八呀？六之七。”

“我乐意，八之七。”

“八之九。”“七之二。”“七之六。”“八之六。”二人一路向上。

“三之二。”

“四之一。”孙宾思忖片刻，决定了。

“五之二。”庞涓一点也不犯糊涂。

“二之九。”

啪啪啪，”三下击掌声传来。二人吓得扭头，鬼谷先生站在屋里，合掌昂头。

却说王诩乘兴出门，览朝歌三百顷山河土地兴尽而返。一回家两个小弟子正洋洋得意地对着他珍藏的棋盘喊话落子呢。难道是为过眼瘾、过嘴瘾来的吗？

“怎么，不敢下？”鬼谷子一手插进白子中，“铿铿锵锵”的金玉之声悦耳到足以让人热泪盈眶。

“先生，我们错了。”两个皮猴发着呆还不忘飞快地承认错误。

“我们知道错了，先生，我们再也不敢了。”庞涓认错态度尤其诚恳，手脚瑟缩着，眼眶发红，垂头，动作到位。

鬼谷子早知这个古灵精怪的小徒不是个老实种儿，知错与否不晓得，但他说再不敢了那是胡诌八扯，鬼谷子敢保证只要他前脚一出门庞涓一定迅疾出现在这个屋里。只有这小子说起谎来比吃饭喝水还顺当。

“把棋摆来我看，接着下完。”鬼谷子拎起棋盘棋子放到一旁的席上，催促道，“庞涓。”

二人手忙脚乱地爬上席子，心中如揣小鹿，其实刚才棋局就快要结束了。庞涓挠着头，磕磕绊绊把刚才下过的棋局重复一遍摆上了棋子。棋子凉凉的，敲在棋盘上铛铛的清脆。也不知是因为手中的小棋出奇贵重还是因先生在旁，庞涓复盘速度如龟似的慢。

“该是你下吧。”孙宾用脚点了点时不时偷觑先生脸色而一直没开始落子的师弟。

“呃，嗯。”庞涓捻起一枚棋。

“谁执白子？”看着棋局半晌不出声的鬼谷打断道。

“先生，是我。”孙宾正捧过那罐白子放在身前，闻言差点失手摔落。他觉得自己臭不可闻的棋力把先生吓到了。

鬼谷子再没有说话。

“三之九。”“一之三。”“一之二。”“一之五。”“三之一。”“九之八。”叮铛的声音终于平息。至此，一局终。

“不可想象”，鬼谷子闭起眼睛深吸一口气，微笑道，“你们下了一局绝妙好棋。”

注：第17手为四之八

（本文肯定围棋棋盘由简至繁的发展过程，根据时间按战国时期采用9*9模式，白先，不贴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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