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夫人冷笑一声，“魏大夫没告诉你？还是你自己看不出来？这东西，死不了人！”

“可是孩子呢！孩子呢！”贺景梧被母亲冷漠的态度激怒，骤然提高声音，怒气窜起。

“我动作慢了！连下药都来不及！孩子？孩子不是已经在她肚子里了吗？”大夫人将杯子重重的顿在桌子上，语气里带了恨和懊恼，还有讽刺。

贺景梧一声冷笑，冷冷的悲哀，“为什么不换种药，说不定还能一尸两命。”

“怎么说话的？”大夫人浑身一震，勃然大怒，“我若是想要她的命，她还能活到现在？不，她还能活着嫁进贺家？”

贺景梧额边青筋鼓起，眼睛充血，他按拳在桌上，俯身前倾，与母亲对峙，恨恨的道，“她肚子里是我的孩子！是你孙子！你不想要她的命，却不许她生子！这与要她的命有什么区别？”

大夫人哆嗦了一下，差点跳起来，碧色的茶水溅出杯子，洒在她手上、衣袖上，她似乎想说什么，动了动唇。

“我知道，你只是想逼我！”贺景梧站直，望着大夫人一字一句的说道，“我知道你想做什么！你就是想看着我万箭穿心、看着我遗臭万年，你就高兴了！痛快了！母亲，我若真的这般死在你面前，你就真的高兴了？痛快了？”

他一边往外走，一边说，“这一次，我会忘记，也不会告诉沉烟，但是，不要再有下一次！我的妻子，我的孩子，任何人都不要想动心思！包括你！”大步而去。

在他身后，“啪”的一声，杯子骤然脱手，划出一条碧色的水线，堪堪碎在他的脚下。

贺景梧顿了顿脚步，头也不回的走了。

从九榆堂出来的时候，天阴沉得厉害，铅云重重的压在头顶，似乎下一刻就要砸到地面。

京城少雨，长年阳光普照，纵然是极寒的数九之日，也能看到苍白的太阳悬在天空，唯一特殊的就是这个时节——江南梅雨季，南国的绵绵细雨不强悍，却极具感染力，千里迢迢的赶过来，隔三差五把京城浇一遍。

贺景梧驻步，仰头望天，久无动静。

隐约不远处传来贺闻蓁摔砸东西的声音和哭声，春颜的大门紧闭，门外七八个丫鬟齐刷刷跪了两排，噤若寒蝉。

他皱皱眉，继续往前走，走到一半，雨就落了下来。

雨声中，传来惊心动魄的声音，一下、一下……有几个婢女像是见了鬼的跑，看到他又不得不停下行礼。

他目不斜视的走进朴景园，后面有人跑来，是薛妈妈来禀报，“将军，死了。”

“嗯，处理了。”他冷冷的说道，忽脸色更沉，补上一句，“让所有下人都去看一眼，以儆效尤。”

“是，将军。”薛妈妈绷着脸，匆匆离开。

傅沉烟又拈了一颗杏干放在嘴里，慢慢嚼着，听张妈妈絮叨孕期注意事项，末了，笑道，“我听明白了，我只需要做一件事，躺着吃好睡好就行了。”

张妈妈紧张严肃的脸顿时笑开，“四奶奶肯做好这一件事就阿弥陀佛了，其他的事都不必操心，我和薛妈妈会安排好，再让梅巧守在床前寸步不离……”

“妈妈，我只是有孕，并未有病。”傅沉烟失笑，笑着笑着，觉得心里酸涩。

“安全第一，想想刚才的事，要不是老天爷保佑，后果不堪设想。”张妈妈一想起这个事就来气，似乎又回忆起什么，叹了口气，把声音压到只有两人能听见，“四奶奶忘了当初夫人坏小少爷的事了？”

傅沉烟脑子里嗡的乱了。

她想起罗氏怀孕时的小心翼翼和刻意隐瞒，直到三个月后胎稳才公开喜讯，绕是这般谨慎，也几次差点被暗算，有一次，张妈妈还因此受伤，卧床养了好久才痊愈。

眼下的自己，与母亲相比，情况还要糟糕。

刚孕一个月，消息就在众目睽睽下公布，这会子，定是阖府皆知了。

最让她心慌的是，想害她的人，已经开始下手。

如此急不可待。

“以后四奶奶要用的所有东西都要先验毒，让梅巧……欸，梅巧这孩子，一出门就撒欢，寄个信都要半天，也就是四奶奶惯着她，回头这种事交给前院跑一趟就成。”

“反正也闲着，放她出去玩吧。”傅沉烟强行收回心神，露出个无所谓的笑容。

张妈妈唠叨，“以前玩就玩吧，现在就不能玩了，贴身陪着四奶奶，责任重着呢，对了，这么大喜事还没回去向老夫人和老爷、夫人报喜，一会让梅巧回去。”

贺景梧走了进来。

张妈妈看他一眼，退了出去。

傅沉烟冲他笑了笑，要下床，被轻轻按住，顺势搂在怀里，很久没松开。

“将军淋了雨？”傅沉烟轻声问。

贺景梧愣了下，赶紧松开，歉疚的道，“是我疏忽了，我去更衣。”

傅沉烟拉住他衣袖，怔怔看着他，柔声道，“换身衣裳，喝杯热茶，别着了凉。”

“嗯。”贺景梧反手攥住她的手，他手掌宽大，手指修长且带着薄茧，皮肤接触处微微磨砺，又用了些力气，握得她热而痛。

只是一下，就松开了，他迅速换了件衣服，又坐回床边，傅沉烟已经侧着身子为他倒了杯水，脉脉无言，柔情满满。

贺景梧端起水，一饮而尽，然后靠在傅沉烟身边，顺手将她拦在臂弯，仍是一语不发。

“将军不高兴？”傅沉烟察言观色，已将他心思猜出几分，只是既不能装作视而不见，又不能挑明原因。

大夫人先是趁着贺景梧不在，刻意把自己叫去九榆堂，有什么目的？

自己为了回避，假作肚子疼，被识破，又请了个铁面无私的太医来诊治，看似心疼儿媳妇，其实是要她难堪。

说巧不巧，魏大夫看到了八珍糕，他的表情明明白白的在说：这东西有问题！

但是有什么问题？源头在哪里？

贺景梧至今一字未提，她从下人们的闲言碎语中拼凑了些真相，意思是贺景梧拿着八珍糕去了九榆堂，关起门来与大夫人狠狠吵了一架。

这么说，八珍糕是大夫人授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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