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45
作者:郁婧      更新:2019-10-21 03:17      字数:5228

田兮

又一次和死神博弈,不过这一次我好像输了。我躺在icu里,狭小的视野中是四四方方的灰白色墙壁,我的指尖好像夹着什么东西,氧气罩严实的盖在我口鼻上。

我只剩眼睛还有转动的能力,我眼角的余光看见老爸和老娘站在外面,他们的双手贴在玻璃墙上。由于视线模糊我看不清他们的面部表情,但我知道他们一定又急又怕吧。泪水不断从我眼角滑落。

老爸,老娘,兮兮真的对不起你们,我真的快要坚持不住了。

床边的仪器如我预料的那样又开始急促地响起,杨非带着医生护士冲进来,老爸老娘被拦在外面。他们急得直跺脚,我的心也跟着抽痛。

“女流氓,你醒醒,”杨非猛烈地按压我胸口,“田兮,女流氓。”

“咳咳咳”,我的意识在一阵剧烈的咳嗽中回笼,肺部也获得了新鲜的空气。“你骂我呢!”我扯起嘴角对他笑。

杨非双手撑在我床边喘着粗气,他暴躁地说:“老子骂的就是你。”

我注意到他身后的医生护士都一脸惊讶的表情,好像从没见过杨非这样的行为。

我在心里笑他,杨非,掩饰得不错嘛!

“笑个屁,”没想到我居然真的笑了出来,杨非面露狠色地说,“你知不知道你刚才差点死了。”

“我知道,我刚才都看到奈何桥了。”我没有骗杨非,刚才我真的看到奈何桥了。那座桥横在半空中,桥的两端都是云雾,我不知道该怎么上去。

这时一个划船的老人突然出现在岸边,他喊我上船,他说他带我去桥的那一边。我还没来得及答应划船的老人就听到了杨非火急火燎地呼喊我名字,还骂我是“女流氓”。不行,这家伙是欠收拾了,我得把他痛打一顿。于是我才醒了过来。

我想我刚才看到的也许都是真的,如果没有杨非在呼喊我可能已经到了桥的那一边了。我又在心里笑自己,怎么这会儿这么相信这些鬼神之说呢!

我现在连呼吸一下都觉得累极了,我对杨非说:“等我死后,就把我的器官都捐赠了。”

杨非其实很清楚我的病情,我是真的走到最后一程了,不然他不会就站在这里不做进一步的抢救。他回答我:“好,我让人去拿捐赠协议。”

杨非示意一旁的护士去拿试器官捐赠协议,他索性坐在我床边。

“还有,眼角膜给泠然,让她替我,去杭州看看西湖和断桥。”我不能实现的愿望就让泠然替我实现吧,我可以做她的眼睛,“还有,你要等泠然眼睛好了,再告诉她,我走了。心情不好,会影响她恢复。”

“好,等泠然完全好了我才说。”杨非低垂着眸光轻轻点头。

“给我纸和笔。”我问他要纸笔,我还有话想对泠然说。

“拿纸和笔来。”杨非转身问后面的医生要纸笔。

“给。”杨非把纸和笔放在我手中。

我在纸上颤抖出几个字——替我看世界。

泠然,我把眼角膜给你,等你眼睛好了后替我去看世界吧,一路上的风景,你在梦里跟我说说。

“给泠然,让她,别难过。”我把纸条塞给杨非。泠然,我放不下你啊,今后还能有谁像我这样陪你忍痛成长呢!没有我你也一定要勇敢走下去,知道吗!

杨非把纸条放进口袋点点头。

“我在上海的那套房子,等我走后,你帮我卖了,当我家小丫头的学费,再帮我在我老家县城,买一套房子,给我老爸和老娘。”

那套房子市面价值挺高的,卖了后小丫头的大学学费就足够了,剩下的钱还能在老家县城里给老爸老娘买一套房子。我问杨非,“你都会帮我做到吧?”

“会,”杨非还是点头答应,“我让叔叔阿姨进来。”

“嗯”,我眨一眨眼睛表示答应。

“让病人家属进来吧。”杨非对身后的护士说到。其他医生护士很自觉地跟着一起出去了,趁着老爸老娘还没进来,我示意杨非把耳朵凑近我一点。我又要多管闲事了,我说:“留住若兰。”

“我知道,”杨非竟有些哽咽了,他说,“若兰明天就到上海了,你坚持一下,见她一面。”

“嗯。”明知道我熬不过今天,我还是自欺欺人地答应他,可他又何尝不是在欺骗自己呢!

“兮兮。”老爸老娘互相搀扶着走到我床前喊我。杨非起身站到一边去,护士也刚好拿来了捐赠协议。

“叔叔,阿姨,这是兮子的器官捐赠协议。”

杨非把协议递给老爸,老爸颤抖着手接过去,他问我:“兮兮,你决定了吗?”

我肯定地眨眼睛,眼角滑出一行泪。

“好。”老爸艰难地抬起笔在协议书上签上他的名字。

“老爸,老娘,”我握住他们两人的手,仿佛用尽了全身力气,“我爱你们。”

老爸和老娘都把我的手紧紧包住,这样我们一家三口就能永不分离。老爸和老娘的眼眶都猩红了,老爸一直忍着不落泪,老娘总以为我看不见她偏头的时候是在偷偷抹眼泪。

我的手使不上劲了,渐渐握不住老爸老娘的手。我的眼皮也变得沉重,想睁开却再也抬不上去。好累啊,我像高中的时候才跑完八百米那样腿脚发软呼吸急促,累得心脏都要跳不动了。

“田兮,就走到这里了!”一个远远的声音传来,她让我在这里停下来。

“好。”我不知道我为什么要这样回答那个不知方向的声音。我放心地停在了那里,然后就再也动弹不了。

我好像又做了那个梦,我又走进了那片黑色的荒原中。我听到头顶响起一串刺耳的警报声,还有我老娘撕心裂肺的呼喊声:“兮兮。”

“死亡时间,14点30分。”黑暗之中一道清晰的女声宣布着我生命终止的时间。我真的不再存在于人世了吗?

原来人死的时候是还能听见外界的声音的。还能听见别人字正腔圆地宣布自己的死亡时间,还能听见亲人撕心裂肺的呼喊。

不是说人死了就解脱了吗?为什么还要承受如此巨大的痛苦?我站在荒原中央,听着越来越远的呼喊与哭声,我想停留却控制不住前进的步伐。身体里剧烈的疼痛好像要把我撕碎,我的亲人我的朋友,我先走了,你们珍重啊!

江泠然

我今天出院,去参加兮子的葬礼,我还是不能接受兮子已经离去的事实。我推开病房里的窗向下看,外面是一排排青绿色的银杏树,枝繁叶茂,等到秋天树叶全部变得金黄的时候一定很好看。

我抬起一只手在眼睛上抚摸,杨非说兮子走的那天提出了器官捐赠,她把眼角膜给了我。

“兮子,我会替好好看以后的世界。”我对着窗外路过的风说。

“泠然,我们该走了。”杨非一身挺拔的黑西装走进来,他提醒我该出发了。

我转身看他,我问:“兮子走的时候是不是很痛苦?”

“她走得很平静。”杨非声音低沉,带着悲伤和疼痛。

接着他递给我一张小纸条,他说,“这是兮子走的那天写给你的。”

我展开纸条看着上面一笔一划拼凑起来的字,“替我看世界”,我捂着嘴尽量不让抽泣的声音发出来。短短五个字,不知道她消耗了多少体力,字体的歪歪扭扭足以看出她当时的虚弱无力。

“是我的错。”泪水再一次模糊了我的视线,如果不是我叫她一起去杭州她还能好好活着,或许今天她在休假,也有可能在公司加班,总之不该躺在冰冷的墓地里。

“她希望你过得好。代替她看以后的世界。”杨非说,“葬礼快开始了,若兰在外面等着,我们一起去送兮子最后一程。”

我跟着杨非出去。我来不及跟兮子当面道别,现在得赶去送她最后一程。

我和若兰坐在车子的后排,她一直半搂着我的肩膀借给我一点力量。多亏了若兰借我半边肩膀,否则我真不知道要如何撑到墓地去。

若兰是兮子走的第二天到的上海,听杨非说他们也是今天才见上面。一路上我们都不言不语,各自想着各自的心事。我们都有各自的悲辛,不适合说出来给任何人听。

葬礼上田叔叔和田阿姨一直站在兮子的墓碑前接受来宾的悼念,他们苍老了许多,田阿姨的两鬓飞上了厚厚的银雪。

我走过去拉着田阿姨的手,深深地愧疚与悲伤折磨着我。“田阿姨,我对不起你们。”兮子的死和我脱不了干系,我是导致她死亡的间接凶手。

田阿姨握着我的手落泪,她的声音依然宽厚又温柔:“怪不得你,是我们兮子命薄啊。”田阿姨还特意叮嘱我,“然然,兮兮走了,你可得好好照顾自己啊。你也算田阿姨的半个女儿,别再让阿姨白发人送黑发人啦。”

“田阿姨,我会好好照顾自己的,”我和田阿姨相互拥抱着哭泣,“我答应了兮子,会替她看世界。”

徐若兰

葬礼结束后,我们一起去了泠然家里,杨非下午有手术没有久留。

回去的路上我买了啤酒,到泠然家里的时候我就全部放在茶几上。泠然缩成一团坐在沙发的角落里,她散落的头发遮挡着瘦削又苍白的脸。

我打开一瓶啤酒给她:“喝一点。”

泠然伸手接过去,拿在手里呆呆地看着。她含着泪说:“兮子是上个月走的,我今天才知道。我想见她最后一面,哪怕眼睛看不见,听听声音也好啊!”

没见到田兮最后一面是泠然最大的遗憾和痛处,她还是在怪我们都瞒着她。但这是为她好,也是田兮的遗愿。

“田兮是不想看到你为她难过,让你看着她离去她于心不忍。”我只好这样苍白地辩解。

“她走得潇洒,也不管被她撇下的人是痛是痒,”泠然拿着啤酒瓶猛灌,一口气半瓶就没了。她拿手背用力地从唇上揩过,恨恨地说,“狠心肠的女人。”

“对,她狠心。她让你难过,你就偏要好过给她看。”泠然酒量差,再加上酒不醉人人自醉,才半瓶啤酒她就意识混沌了。不能再让泠然喝了,我伺机拿走泠然手中的酒。

泠然还是窝在沙发角落里,瘦小的一团让人心疼。刚才回来的路上泠然睡着了,我才从杨非口中得知她和韩疆分了手。可怜的泠然,遭受着爱人和朋友的双重打击。真不知道她在失明的那段日子里是怎么熬的,如果换做是我,我可能早就崩溃得自杀了吧!

“兮子走的前两天还跟我说,等她好了我们要一起去杭州看西湖和断桥。她又说话不算话。”泠然抱着双膝,把头抵在膝盖上,长长的头发遮住她的全部表情。

我的语言是如此的匮乏,想要安慰她却找不到合适的措辞。

我只能泛泛而言,让她别难过:“泠然,别难过了。”

泠然突然崩溃,她把头深深地埋在两腿间大哭着:“是我说的去杭州,是我开的车。我害了兮子。”

“不关你的事,泠然,”我赶紧抱住泠然,“这只是一场意外,你不是凶手。”我无力地安抚着泠然过激的情绪。

泠然根本听不进我的话,她一直在我怀中呢喃着是她害了田兮。暂且让泠然混沌吧,等她清醒过来她就会明白的。泠然活得那么透彻,这点道理她能想得通的。只是她现在沉浸在悲伤之中,所以才被当局者迷深深捆绑。

人啊,一生中总会有几场大痛,难免要留下几道抹不平的疤,不经历一番就醒悟不过来。

我轻轻拍着泠然起伏的肩背,喃喃道:“哭吧,哭吧。忍得太久是病,哭出来就好受了。”

今天在葬礼上听杨非说自从车祸以来,几乎没见泠然哭过,就连韩疆说分手也没见泠然崩溃过。

泠然现在真的是嚎啕大哭,她真的隐忍得太久了。她总是所有伤心都自己扛,总让人以为她的伤口已经愈合。在绝望之中她是不是常常一个人这样悲恸地哭泣!

韩疆

今天是十二月十号,我来委国已经八个月了。还记得到委国第一天我们就被送进了一片热带雨林,同行的是和我一起选来****军人,还有两个委国军人。

我们没有水没有粮食,连一把枪也没有。我们顶着火辣辣的太阳行走在热带雨林中,根据简易的地图找寻找猎人学校。进入学校后我们被重新编码,在这里我们没有军衔没有名字只有代号。

我在这里叫“猎人13号”。

我们住进猎人学校后就开始了魔鬼训练,每天早上扛着原木奔袭,随时都有被关在宿舍(篷布搭建的临时住所)熏瓦斯的可能。半夜睡得正安稳的时候会被枪声惊醒,然后被教官拉在风口上站着用高压水枪冲凉水。

其实这些都还不算什么,武装泅渡、野外求生和障碍攀爬才是重头戏。

武装泅渡,这需要很强大的心理素质,如果你有严重的洁癖那么你肯定就过不了这一关。因为我们泅渡的场所是一条被严重污染的河,河水乌黑,河面上漂浮着各种有名无名的垃圾,在十米开外都能闻到令人作呕的恶臭。

三周前我开始进行野外求生训练,教官给我一把匕首让我在一座荒岛上独自生存。

小岛未被开发,一条能走的路也没有。我得靠教官给的一把匕首走出荒岛,我在踏上荒岛的那一刻就在心里把那个教官骂了个遍。没人性,一把匕首怎么活?好歹给一天的口粮啊!

好吧,也不是活不下来,我其实只是单纯地抱怨一下过把嘴瘾。这只是一个常规的训练环节而已。

荒岛上都是热带植物,植物叶片都很大,于是我把叶片裹成漏斗状来装过滤过的水。荒岛是典型的热带雨林气候,地面异常潮湿,一脚下去还能踩出水来。晚上的雨林是蛇鼠虫蚁的天下,它们一般都在地面活动,所以我还得在树上搭一个住处。

野外求生可不是一直呆在一个地方,我们必须行走,得凭一己之力从入岛地点去到指定的出岛地点。

岛屿不大不小,学校计划的是学员最多一个月完成该项训练。

我白天快速赶路,夜晚就在树上稍作休息。晚上的雨林也是很危险的,睡在树上必须要有十二分的警惕,因为指不定从哪个枝头就会掉一条蛇下来。

我提前一周完成了野外求生训练,但是不小心在训练中受了点伤。我的手被蜘蛛咬了一下,不过那蜘蛛没有毒,应该很快就会好,不会影响我参加接下来的训练。本书首发来自,第一时间看正版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