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垂天之云，云中悬着险峰。
险峰四周各有石阶飘在半空中，七色霞光环绕，煞是一片仙境景色。
只是其中一片石阶所在却无端下起了雨。
雨中站着一道身影，只可惜这雨幕太大，看不清其面容。
唯独听见他的咆哮声。
也不知道在说些什么。
许是说得累了，少倾，却是转身沿着悬空石阶离去。
在他的头顶，雨幕未曾停歇。
冲刷着他的身躯。
饶是穿着华服衣冠，如今也显得凌乱不堪。
直到某一刻，也不知是遭遇了什么，那身影随着一阵摇晃，竟是直接从石阶上跌落了下去。
不过好在此人动作迅速，连忙伸手攥着其中一级石阶。
剩下来的身躯在风雨中摇晃着。
似乎随时都会掉下去。
任凭这身影如何挣扎，都无济于事。
数息后，终于是手松开，掉了下去。
这一回，也终于听见了那身影的惨叫声。
“灵天偃，本王还会——”
话未说完，整个身躯便已经完全没入石阶下方浩瀚的云海之中。
而在那道身躯下坠消失后不多时，却又见一道红芒从山中飞出，落在石阶上，待红芒散去，正有一人出现在了雨幕里。
此人撑着一把白伞，身着白袍紫衫，看上去是一个中年儒士。
“……当年我便说过，如今你的一切遭遇，也不过是咎由自取，从头来过罢，若你能重新回到这里，再一次站在我的面前，当年的事情便既往不咎，这是当年你欠我的，现在我还给你。”
“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你我之间又何止是三十年……灵九朱……”
旋即是一声轻叹。
白袍紫衫的中年儒士的视线在脚下云海眺望了许久。
便转身，拂袖朝着山中走去。
此处是仙界，灵族地界。
小小的骚动之后，便恢复了往日的安宁。
……
晴风弄叶落华池，晚雪堪折三千枝。
正是冬末春初。
此处是勾岳国边陲的小镇。
勾岳地处极北阴寒，虽然仍旧是寒冬的模样。
但小镇里已经是有了热闹的样子。
偏远之地，破落的医馆大门紧闭，从里边还传来一阵盆罐碰擦的声音。
以及一道尖细的女声。
“金鱼草，九织花，仙雪莲……怎么才过了几天就缺了那么多药材，这么个偏僻的地方生病的人也不多啊，怎的用得那么快，灵大掌柜你该不会又把这些药当饭吃了吧。”
“我又没疯又没傻，怎的就把药当饭吃了。”
与尖细女声对应的却是一道稍显稚嫩的声音，听上去应该是一个还不大的孩童，“那些药材都已经专门整理好了，不必去管它们……倒是院子里还在晒着的那几株夏生草得看紧点，过些日子便将它们收起来，不必再摆在药柜里边了。”
“怎的，放着好好的钱不去赚，又糟蹋东西？”
“糟蹋个——咳咳，赤霞你又逼我这种粗鄙言语，这又不是六年前，才不会干出那种事情。”稚嫩声音轻叹一句，显得有些无奈，同时一阵轻微的脚步声也已经来到紧闭的医馆门口，“反正这段时日再整理一下行装，把要的东西都收起来，不要的就丢着别管了。”
“搬家了？这小木屋确实是小了一些，那新地方在哪里……”
“不是搬家。”稚嫩声音轻咳一声，“是离开这里，我们暴露了。”
“是，灵大掌柜！”
灵大掌柜这四字倒是说得音调有些重了。
出自女子口中颇有一种娇嗔的感觉。
好歹医馆的门开了，今天也是全新的一天。
医馆的主人也如往常一般开门营业。
他手里拿着一根拴着块布的竹竿，在门口踮着脚尖，擦拭着门口挂着的木制牌匾。
牌匾上正用黑漆写着三个大字：百草堂。
而竹竿另一端，被一双白嫩的小手紧紧攥着。
未过多时，便听见街上有人叫唤了一句。
“灵大夫，今天也开张啊？”
“是啊，好歹开着……”
“哎哟，那待会儿我可得来您那儿坐坐。”
“好嘞。”
路人与他打过招呼后，便离开了。
医馆的主人姓灵，灵九朱。
小镇上的人都知道这个名字。
从六年前来到这小镇上的那一天便被人渐渐地传开，直到现在几乎镇上每个人都知晓了他的名字。
所有人都知道，一个看上去只有六七岁的孩子带着个漂亮女人开了一家医馆。
“……收工！”
踮着脚尖把匾额擦干净了，便收了竹竿回医馆里。
医馆里也已经打理得干净，一点也不像要搬走的样子。
有一看上去成熟的丰腴女子正靠在墙角放着的藤椅上。
女子一袭红裙，黑发披肩。
冰肌朱唇，长得实在是俊俏。
只消看上一眼，便仿佛心里燃起一把火，除了目之所及的女子之外，一切都给焚烧了个干净。
唯一美中不足的却是这女子翘着个二郎腿，没有半点文雅。
灵九朱看着那女子，眼中闪过一丝满意之色。
果然怎么看都是那么美。
思绪闪过，带着稍重的语气斥责道。
“若是有空闲了就帮忙把后院的药草收一下，大清早的这幅模样成何体统。”
“你以为我和你一样懒吗？”赤霞冷笑，身体却还是没有任何动作，“后院早就已经收拾干净了，不过你的衣服得自己洗，那么大岁数了自己洗个衣服应该不难吧？之前你的衣服就没让我洗过，怎的这几个月变得这幅德行了。”
“我就从来都没洗过衣服。”灵九朱有些得意地笑道，“之前都是隔壁老陈家的闺女帮忙洗的，不过前几个月她嫁去了邻村的柱子家里，没好意思再让她……”
“哟，怎的当初就好意思让她洗了，一个小姑娘偏偏要给你这糟老头子洗衣裳。”
“行了别和我抬杠，快些进里屋准备一下，待会儿有客人来了。”
灵九朱自知理亏，也不知该如何反驳。
便干脆霸道地将赤霞的话封住。
只是却没想到赤霞仍旧一副慵懒的样子，丝毫没有起身的想法。
只能无奈地叹了口气。
“又怎了这是？”
“着什么急嘛，反正也不会有人来。”赤霞的说话声音很低，却是有些不服气地瞪着面前的娇小身躯，“这么偏僻的地方哪里来的客人，村子里一共也就那么几个人，每个人生一场病也不一定能一天来一个……”
“莫急，这只是一个开始而已，好好想想当年定下的目标是什么，就这样放弃了真的好吗？”
“……征服三界？”赤霞小心地坐直了身子，却又好像想起了什么，再次颓然躺了下去，瘫软地靠在椅背上，“得了吧，现在连一天三顿饭都不一定吃饱，你还不如让我在被窝里做个梦，说不定就梦见成为三界共主了呢，那么大冷天的还被你拽出来……明明才那么小个，哪里来的力气。”
“人不能没有梦想！”灵九朱忽地来到赤霞近前，一把攥着她的双肩，脸上带着微笑，认真地说道，“如果没有梦想，和尸体有什么区别？”
“我不是人……”
赤霞笑出了声，一边挥手将灵九朱落在肩上的手推开。
笑声中带着毫不掩饰的讥讽。
灵九朱的笑容渐渐消失。
沉默半响后，终于支支吾吾地吐出四字。
“……我也不是。”
“那还说什么？”
“但梦想如果不去实践，就永远只是梦想了啊！”灵九朱忽然变得激动起来，他伸出一根手指，“征服三界靠的不是蛮力，应该是智慧和人脉，如果所有人都觉得你适合成为三界共主，你就是三界共主，所以第一步我需要……”
看着那根稚嫩的手指在自己眼前来回晃动，赤霞愣了片刻。
随后露出一副恍然的表情，半问半答地说道。
“一顿毒打？”
“一位客人，给钱的那种！”灵九朱轻声道。
对于赤霞会说出这种不着边际的话，他早就已经习以为常。
虽然如今也能做到面不改色，但心里终究还是有一种将她摔在地上毒打一顿的冲动。
就如她方才说的那样。
“那有个什么用！就算人家给了钱也不过是一顿饭钱而已。”
“一位客人虽然赚的少，但如果有千千万万个客人呢？”灵九朱还是没有放弃，继续说道，“力量算个什么，道行又算个什么，在人间那么久我算是看明白了，只要有钱还有什么事办不成的，只要我们赚得够多，以后也一定会成为三界敬仰的存在！”
“可问题是现在没客人啊。”
赤霞的话语冰冷，轻易地打碎了灵九朱的幻想。
“如今入不敷出，灵大掌柜……您当真是想过如何赚钱吗？”
事实就摆在眼前，就算是医馆在这里开了那么多年，但小镇里的人也就那么几个，一年到头来也不会有人生几场大病，年轻力壮的都去了大城里寻找活计，在镇上的人就更少了。
只是灵九朱却是一副故作高深的样子，微微摇头。
“客人，今天一定会有的。”
“我不信，这都几天了都没个病人，我可听说前些天隔壁的猎户在山里摔断了腿，还是去邻村医治的呢，他们就是信不过你而已！”
灵九朱没有多言。
只是闭着眼睛缓缓朝着门口踱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