殇继见夜灵一路鬼头鬼脑的，不由起了好奇心，没有立即现身。

“悄悄跟上去，别暴露了。”他对身旁的巴克寒交代道。

夜灵来到一个臭水塘边，确定四下无人后，从兽皮袋里取出一条附有不少肉的骨头，找了一块还算干净的大叶子垫着，放在地上靠近水塘的位置。

很快，一些蝇虫便被肉骨头吸引过来，她一边驱赶它们，一边将肉骨头收回，然后爬上了附近最高的一棵树，眺望四周。

不明真相的殇继和巴克寒躲了许久，等得快没有耐心时，夜灵突然灵敏地从树上跳下，将肉骨头迅速放回大叶子上，然后一溜烟爬回树上。

她在树上藏好没多久，一个步履蹒跚的妇人便出现了，虽然她的相貌衰老了许多，但殇继还是从那条臃肿的腿认出了她。

殇淇？

他感到很意外，这几年来，他除了打听夜灵下落外，也没有放弃过寻找殇淇，怎么也没想到，这两人竟然都在夜部落里，距离他这么近的地方。

殇淇带着一个网兜，缓缓走到臭水塘边，似乎准备捞些能吃的东西。当她看到肉骨头时，目光自然被吸引了过去，但她没有立即拾起，却驻足沉思了一会。

突然，她深深叹了一口气，以沙哑的声音回头道：“出来吧，我知道你在这里。”

夜灵似乎被吓到了，所在的树上发出了沙沙声。暴露之后，她没有像先前那样一跃而下，而是从树干上缓缓爬下，一脸局促不安地走向殇淇，止步在一个不远不近的距离，垂着脑袋，不敢直视对方。

殇淇目光复杂地打量了一下夜灵，脸上抽动几次。

“你回去吧，不要再留在这里了。”

“可是，我……”夜灵的声音就像要哭出来似的。

“我原谅你了。”

“什么？”

“我原谅你了。”殇淇淡淡地重复了一遍。

夜灵并没有欢呼雀跃，而是依然一脸闷闷不乐的样子。她深深喘了一口气，抬头问道：“真的吗？”

“真的。”

“为什么？”

“我也不知道，”殇淇轻轻摇头，“也许是你做得够多了，我感觉到你想要弥补错误的诚意了。”

“可是我并不觉得自己有错，”夜灵的脸上有些惨淡，“如果事情重来一次，我还是会做出同样的选择。”

“也许吧，”殇淇轻轻抬头，目光有些空洞，“我依然会因此愤怒，痛恨，你也同样会尽力弥补，最后我还是会原谅你。”

夜灵不可思议地眨了眨眼，终于消化了殇淇话里的意思，脸上释然了一些。

“那我带你离开这里吧，无论是到自由镇，还是去找殇露他们，你都不用活得这么累。”

“不必了，没有挂念的人，其实在哪都一样，”殇淇拾起地上的那块肉骨头，慢步离开，“你才应该离开这里，就让我在这里安静的生活吧。”

夜灵不知道该说什么，目送殇淇消失在视线，呆呆站在原地，迟迟没有离开。

躲在远处的殇继看着她的背影，心中一酸，通过刚才的对话，他大概明白了事情经过——夜灵找到殇淇后，一直留在这里，希望能照顾她，并取得她的原谅。在这之前，殇淇大概一直是拒绝的，所以夜灵才不得不用这么偷偷摸摸的方式帮助她。

直到今天，她才取得殇淇的谅解，但似乎还没能抚平她心中的伤痛。

“在这等我。”殇淇向巴克寒说道，后者会意地点了点头。

在夜灵全然不觉中，殇继轻声走到她的背后，把手搭在她肩上道：“别担心，她会好起来的。”

“啊？”夜灵被吓了一跳，整个人弹开了几步，眼见就要摔倒，却被殇继一个箭步扶住了。

她本能地想要逃跑，但胳膊被他牢牢抓住，她呆呆地望着殇继，脸上渐渐趋于平静，放弃了继续挣扎。

“你还好吗？”“你还好吗？”

沉默了一会后，两人几乎是同时问出了这句话，不由相视一笑，打破了尴尬的气氛。

“不要一个人扛着，”殇继心疼地看向她，“我们一起劝她，等她同意后，一起回来。”

“但我不能回去，”夜灵轻轻摇头，“我不能进入自由城。”

“事情过去这么久了，你也改变了，我会和莱娅说明的。”

“我没变，”夜灵一脸倔强地说道，“你刚才听到了吧，直到现在，我也不觉得我做错了什么。”

“无所谓觉得不觉得，你在这里，便代表你愿意改正错误。”殇继松开了夜灵的手，直接将她搂入怀中。夜灵楞了一瞬，眼里顿时出现泪花。

殇继轻拍着她的后背，轻声述说道：“殇族冷血，夜族无情。其实我和你一样冷漠，除了少数人外，我感受不到，也不在乎其他人的痛苦。我不愿亏欠别人，并不是在乎他们，只是想按母亲说的去做罢了。所以，你的心情，我能理解。”

听到最后一句话时，夜灵已经泣不成声，仿佛所有的委屈，都要在这一刻宣泄而出。

等到她稍微平静一些时，听到殇继以微不可察的声音在她耳边说道：“我喜欢你，跟我回去吧。”

“那莱娅呢？”夜灵浑身一震，一脸不敢置信地抬头道。

“以前，我很羡慕她的那种热情，所以曾被她深深吸引，但如今我已经明白了，”殇继笑道，“她的那种热情我学不会，我需要的是像你一样，即使体会不到，也勇敢坚持做对的事情。”

殇继本以为距离这么远，他说得又小声，巴克寒不会听到他们的对话，却没有料到，她早已施展了魔法风之聆听，把他们的对话尽收耳中，心里窃笑不止，已等不及将这个好消息通知分院的所有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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数年后。

自由城的一家酒馆中，两名身批黑色斗篷的蒙面人找了张空桌子坐下。

店家并没有因为两人的装束大惊小怪，毕竟就连蜥蜴人和黑暗精灵都在自由城出没过，他收了酒钱之后，就按两人的要求上了酒菜，没有丝毫打探他们身份的意思。

刚上了烈酒，其中一个瘦高的蒙面人便直接灌下一杯，然后连连咳嗽几声，像是呛到了。

他的同伴轻笑一声问道：“没问题吗？你身体都这样了，还喝这么猛。”

“都没多久好活了，现在不放开喝，还要等到什么时候，”瘦高的蒙面人以较虚弱的声音说道，“学院已经没我什么事了，最后的日子总得好好享受下。”

“好，喝个尽兴，也不枉我特地跑来看你。”说罢，他的同伴也闷下一大杯酒。

“你又不是专门来见我的，”瘦高的人略带不屑地哼了一声，“分明是为了参加兰特和莱娅的婚礼，才在百忙中抽身过来的吧。”

“这你可就错了，”他的同伴一脸认真道，“先前我并不知道我儿子要结婚，确实是为了看你来的，再纠正一点，黑暗联盟的事情，我已经放手不管了，现在一点也不忙。”

“放手不管？”瘦高的蒙面人倒吸一口冷气，蒙脸的布滑下了一半，露出了憔悴的面容，正是已经处于退隐状态的斯皮尔。

他将面巾重新戴好，以免被熟人认出，打扰到他喝酒，然后看向兰特的父亲奥索，郑重问道：“那黑暗联盟和光明神殿的战争，岂不是又要开打了？”

“开打就开打吧，其实我在那里，也拖延不了多久了，”奥索耸了耸肩，“我没法打破历史的循环，所以才想来你这里，看看能不能帮上忙。”

斯皮尔使劲摇头道：“这里用不着你，你要真想帮忙，就赶紧回去稳住局势，哪怕能将和平继续维持一两年，也是帮了我们的大忙。”

“不用你说，我看到这里之后，也是这么想的，”奥索爽朗一笑，感叹道，“兰特那小子，戴维的孙女，还有你的其他学生们，都优秀得让我惭愧，我在这里也只能妨碍他们成长，不如回黑暗联盟忍一忍，为你们争取些和平发展的时间。”

“这就对了，”斯皮尔松了口气，喝了口酒压惊，“未来是属于这些年轻人的，哪怕只有一点点的改善，只要一代代传承下去，真正的和平迟早会到来。”

“敬年轻人和未来。”奥索举杯。

“敬和平。”

两人一饮而尽，哈哈大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