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易弁而钗美少年(上)
作者:??      更新:2017-12-19 12:26      字数:4273

燠热的夏天,容易使人心浮气躁,幸好白昼之时,下了一场滂陀大雨,总算驱赶了一些暑意,然而,微带凉意的夜风,竟隐隐藏着一股秋意,不知是不是在告诉人们,夏季即将过去,秋天将要来临?大雨吹落了一地的树叶,地上的水洼还未消退,泥泞处处。

贺家集,是邻近洛阳的一个小村庄,说是邻近,其实相距有五十里之遥。掌灯时分,在一幢简陋的茅屋里,明灭不定的烛光下,一名秀发微见散乱,容颜憔悴的青衣少女,正倚着床头,望着桌上的烛火发呆,此女凤目柳眉,脸庞小巧,清纯中带着一股慧黠。忽听伊呀声响,有人推了房门走进屋子,青衣少女没有转头也没有理会。

进屋来的,是一名黄衫女子,身段阿娜,顾盼之间,风情无限,左边眼角还有颗桃花痣,增添不少诱人的风韵。

「雪烟,姊姊煮了点稀饭,?多少吃一点……」

手捧着一碗稀饭,黄衫女子满脸的担忧之色,然而青衣女子若是文雪烟的话,那黄衫女子想必就是文绿凤了,只是文家姊妹俩怎会在这幢破旧的茅屋里呢?

半月前,目睹上官出云被擒,文家姊妹忧心似焚,更不在意丁禅月喂食她们服下的失神丹,何时会发作,她们只在乎上官出云的安危,遂趁着丁禅月闭关养伤,偷偷下了瑶池山。

她们一路追赶,马不停蹄,就是想及早救出上官出云,因此一直都没能好好歇息,尤其是文雪烟,因忧虑过甚,心力交瘁之下,竟尔病倒途中,有道是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文雪烟的病况加剧,让文绿凤十分担心。

无意间来到贺家集,碰见一位热心的村民收留她们姊妹俩,并整理出一间僻静的空房给文雪烟静养,文雪烟虽百般不愿,可辩驳不了其姐文绿凤之言,只因她言道:「没有了生命,焉能谈论将来?更遑说长相厮守、共渡白首了。」于是姊妹俩就在贺家集落脚。

文绿凤端了碗热腾腾的稀饭进屋来,放在桌上,饭香兀自袅绕,但是文雪烟依旧不改姿势,目不转睛的看着桌上烛台,有如艺语般,又哭又笑道:「少爷……云哥,你说过要让我改口的,是我太拗,从不肯改口,说是除非夫人答应让我进上官家的大门,否则我还是只能喊你少爷,我太固执了,是不是?云哥……你怎不理我?为何不理我?」

见她状若疯癫,泪珠潸潸而下,文绿凤愁上心头,快步靠近,坐在床沿上,忧心道:「雪烟,?这个样子,姊姊很害怕,?知不知道?」她将文雪烟拥进怀中,心头酸楚难当,强忍住满眶泪水,又道:「爹娘临终前,交代我要好好照顾?,若?有什么差池,?要姊姊将来到了黄泉,如何对爹娘交代?」文雪烟只是垂泪不语。

「雪烟,」她将文雪烟的娇躯扳正,正色道:「我知道?担心少爷,可是?不把身体养好,我们怎么去救少爷?」

「姊姊――」文雪烟回过神后,揪紧文绿凤的衣衫,抽泣道:「只要一想到少爷所受的苦,我就心如刀割,这些日子来,见不到他,我觉得好空虚,自己像是飘浮在空中,踏不着实地,十分不安。姊姊,我好怕……真的好怕,以前,也不是没跟少爷分开过,可是这次,不知为何,就是让我夜不安枕,食不知味,更怕再也也见不到他……」

「傻妹子,?用情太深了。」

「姊姊――姊姊――」文雪烟不由放声大哭。

见妹子泣不成声,文绿凤一阵鼻酸,红着眼眶,温言安慰道:「当务之急,就是先把病治好,我们好去北邙山救少爷。」

「姊姊,我们要不要把少爷的事,回报上官家庄?」情绪发泄过后,文雪烟冷静了下来。

「多一个人相助,机会就多一些,我已经写信回上官家庄给老爷了……」

「唉!老夫人要是知道少爷被抓,不晓得她老人家受不受得了这种打击?」一想到对上官出云宠爱有加的上官老夫人,文雪烟不由又担起心,咳了几声,焦急的道:「老夫人年纪那么大了,万一有何闪失,我们岂不是又加了一条罪?」

「妹子,?别老是为别人着想,多想想?自己吧!」文绿凤有点生气道:「?掏心挖肺的对待上官家,可他们不见得如此对待?,上官家,就只有少爷跟老爷不把我们当下人看,夫人尤其现实,整天就会说,丫环就是丫环,别妄想飞上枝头当凤凰,哼!丫环就不是人啊?」

「姊姊――」

「好了,别说这些了,趁热喝点稀饭才有体力,来,姊姊喂?。」文绿凤端起汤碗,用汤匙舀着稀饭,往她口里送。

「谢谢姊姊。」文雪烟虽然没有半点食欲,但不忍让其姐担心,在文绿凤的喂食下,勉强喝了几口之后,推却道:「姐姐,我有点困了,想睡一下养养神……」

「好吧!」文绿凤见她着实没胃口,心头发酸,只得把汤碗搁往桌上,强装笑颜道:「那?歇息,多睡一些,病也会好得快。」

「嗯!」

服侍文雪烟躺下后,她就坐在榻旁照料,浑浑噩噩中,在四周静寂的夜色里,忽闻一阵悠扬的笛声,划破夜空传来。

悦耳兴酣处,有如枯木逢春,万物复苏,跳跃轻快,婉转低回处,宛似怨妇啼血,如怨如慕,如泣如诉,令人听来柔肠百转,不由发出深切的叹息,她不否认吹笛人吹笛技巧精湛,但深夜吹笛,扰人清梦,总是不道德。

望着微微发出鼾声的文雪烟,护妹心切的她,不禁有点恼火:「我妹子好不容易才睡着,这人怎么如此缺德,三更半夜在吹什么笛子,去看看是谁这么没脑子……」事实上,现在也不过是戌时末,只是大半月来寸步不离照顾着文雪烟,见其病情未能好转,她不免会感到焦躁。

她小心翼翼的带上房门,追逐笛声而去,却不料渐渐被笛声所影响,无端感到一阵惆怅袭上心头,不知不觉中,连脚步都莫名的沉重起来。迎着柔和的夜风,忽然觉得自己脸上有点凉飕飕的,她下意识地伸手摸去,竟是泪珠,不禁自问:「我怎么了?怎地掉眼泪了?」

猛一抬头,才知自己已来到湖畔,眼光望处,在皎洁的明月下,果见湖畔正有一人,对月吹笛,背对着她。

吹笛人身形修长,一头长发直泻于背后,看似男子又像女子,勾起文绿凤的好奇心:「说他是男人,似乎又比一般男人瘦小,说是女子,好像又比女子高大,真奇怪……我来了这么久,他怎么都没反应?没发现到我吗?」

她慢慢走近,还故意重重踩着脚步,就是想引起吹笛人的注意,那知吹笛人对她的到来,一点也不在意。

半晌,笛声嘎然而止,吹笛人放下凑在唇边的笛子,方转过身来面对着她,虽然吹笛人背着月光,但是依稀可见的发钗与云髻还有曳地罗裙,几乎可确定对方是女子。

因此女背光而立,所以文绿凤无法瞧清她的面容,原本她是想骂人,但是见到吹笛者,是一名姑娘,反而把话缩回肚子,迟疑片刻,方张口问道:「夜深了,姑娘怎么独自一人在此吹笛?」

「姑娘?」吹笛女子微微一愣,复又低声自语道:「对了,我现在是姑娘家打扮,只是……万一被熟人碰见,我岂不是要钻地洞?唉!要不是家里那几个臭婆娘所害,我怎会沦落到如此地步,要扮女子逃离她们的追捕……」

「姑娘――姑娘――」文绿凤看他咕咕哝哝,却听不见他说什么,心想:「可能她的吹笛雅兴被我打扰,所以不高兴吧!」当下忙歉声道:「不好意思,骚扰姑娘了,那我告辞了……」

「别误会,没这回事……」听他说话的声音比起一般女子的声音,还要低沈些,甚至可说有些像男子的声音,令文绿凤感到一股莫名的寒意涌上,不由后退几步,暗想:「她的声音……怎地如此似男子?不会……是阴阳人吧?」

见她似乎有些惊慌,吹笛女子急忙走向她,闪身将她拦了下来,迎着清朗月色,映照着他雪白的脸颊,细致秀美的五官,文绿凤将他的面貌看了个仔细,不由又是一惊,暗忖:「声音似男子,面貌是如此娇柔清丽,实在是有点诡异。」她对吹笛女子起了戒心。

吹笛女子读出文绿凤眼底的疑惑,淡淡说道:「这些日子,我因喉咙有些不适,致使声音粗嘎,倒令姑娘见疑了……」

「我……我……」被吹笛女子一言挑破心中所疑,文绿凤粉脸发热,而在他的灼灼目光注视下,更显窘迫:「这位姑娘太聪明了,一眼就把我看穿,只是……为何,我总觉得她跟一般姑娘不一样,但是,却说不上来是哪里不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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