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二五)最大的利和财
作者:ziggzagg      更新:2017-12-19 12:26      字数:4354

再次被人拒绝,阿图略感烦躁地站起身来,开始在室内来回地走着,又掏出把扇子摇来摇去,刷得哗啦啦直响。www.26dd.Cn书友整_理*提~供同时,脑袋里开始狂转,旋转的轴心就是一个问题:“怎么样才能把他给说通呢?”

看到他这副模样,屈闲伸手在软椅的坐垫上一拍,笑道:“你以为自己还是顿别的那个傻小子啊,都是朝廷的子爵了,还是个要干大事的人,遇个事就这么沉不住气可不好。坐吧。”

这可不是沉不住气,而是因为要干大事,所以来试试龙行虎步是个什么走法。阿图瞅瞅他,依言回到软椅上坐好,叹道:“先生请直说吧,怎么样才能把您给顾出来呢?”

屈闲笑着摇头,没回答这个问题,却道:“那说说看,为何要让鄙人出来帮你干这事?”

阿图也不忌讳,当下就说了三点原因:其一,先大拍马屁,说先生乃是贤良之士,当出来为国效力,分君之忧;其二,言自己经事不深,和各级官僚和江湖人士不一定打得好交道,希望他这个闯过四海的人能帮着统筹全局;其三,直言他是三辅学社中人,交游广阔。学院派如今正处于不得志的时期,多少人才就此被埋没了,希望能通过他把这些人给挖掘出来。

听了他的坦诚之说,屈闲微笑道:“你要是缺乏人手,我倒可以多推荐几位给你,却是无妨。”

阿图谢了一声,紧接着道:“可若是先生不在其位,又怎么知道在下倒底缺何种人手呢?”

不在其位,不知其政,当不知其所谋,亦不知其所欲。话有一定的道理,屈闲并不纠缠于此,而是问道:“你是否不得已才接下了这差使?”

阿图把身子往椅背上一靠,苦笑道:“先生一猜就着,这是皇帝的旨意,在下无法推迟,只好赶鸭子上架。”

屈闲感叹道:“西洋诸国如今与我国为敌,北疆的诸侯也已陷入竞相鏖战,西南又出现叛乱,这些对我朝都会产生影响,甚至可演化成威胁。严象欲扩展锦衣卫的密探势力,延伸去美洲和诸侯国,本也是其职责所在。可国家教化万民,乃是为了使人明德知礼,但暗衣卫这种方式却是寓奸于民,将质朴之人变为奸狡之辈,完全是逆天行事,这又是个什么道理?”

这段话铿锵有力,大义凛然,直叫人无法辩驳,阿图解释道:“暗衣卫只是情报网络抵及内陆京都,密探网络却只是在边疆省份以及美洲布置,并非是如先生想的那样广布密探,造成处处恐怖。”

屈闲似笑非笑道:“是吗?要是他暗中借着商号四方布置密探,你又能把他如何?”

“锦衣卫的财力有限,无法抛开商号去独自布置大量的暗探,而商号的宗旨是为了赚钱,因此每个网点的雇工都是有定数的,各行其职。暗衣卫要安插人员进来或者将某位雇工变为暗探都需要商号的同意,所以商号在某种程度上能制约住暗衣卫的野心。”阿图继续解释道。

听完这段话,屈闲沉思片刻,点头道:“是了。我刚才忽略了锦衣卫的财力,以户部每年对其不到二百万的拨款确实无法支撑起一个庞大的密探网络,是以它还得靠着商号来维持。严象想要大施拳脚,除非……”

“除非仿效夺锦堂之法,等商号办得兴隆后,让皇上出一大笔巨资从在下手里给买过去。”阿图不等他说完,接口道。

“正是。”

两人相视而笑,屈闲对着阿图一指道:“你也真是个人精,看来旁人是别想占到你的便宜了。”同时又站起身来说:“走,出去散散步。”

“是。”阿图随之起身。

下了楼,穿过店堂来到门外。还没等走下台阶,乌魔就打一旁屁颠颠凑了上来,被阿图挥手一赶,又缩了回去。

出了店门,若是向西行十几步便可来到繁华的鼓楼南街。虽然鼓楼街做的主要也是诸如书籍、笔墨纸砚、字画、古玩、骨董等文化生意,晚间并不营业,但每家商铺都还是在门前点起了灯笼火盏,将整条街照得恢弘。

阿图与他并肩向东走去,这条路名叫保泰街,尽头便是玄武湖。

夜间的月亮皎洁,几乎没有浮云,漫天星辉在漆黑的天幕中睁合着不甘入睡的眼,仿佛多情的神女们正将秋波洒向大地。越往前走道路越静,行人亦愈少,过了一片小林后,连道路两侧的居户和灯火也少了起来,四周渐渐透出了静悄之意。

两人就这么走着,谁都没开口,好象出来就是为了享受这一段路程。终于,还是阿图忍不住了,说道:“先生,这好象是在下第一次跟您出来走动。”

“是吗?”屈闲笑着反问一句,又回忆说:“以前在顿别的时候,我倒是常常和恒卿出来走走,几乎把那个小地方的每条路都走遍了。”

“你们一般都说些啥?”

“什么都说,只要是想得到的。”

阿图眼珠一转,笑嘻嘻地问:“那你们谈不谈女人?对了,先生最喜欢那种女人?”

“浑小子,哪有跟长辈这么问话的。”屈闲骂道,接着便转开了话题说:“我瞧你老是东一榔头、西一棒子地倒腾,所做的生意件件都是不相干的,可偏偏全都做成了,还赚得了大利。”

阿图露出了自豪的表情,可嘴里还是谦虚道:“主要还是各位主管们尽心尽职,否则在下哪有那么清闲。”

屈闲瞧见了他的表情,微微一笑后道:“既然咱们今日说的都是生意,那就干脆来谈谈财货好了。”

“先生请说。”阿图恭敬道。

屈闲道:“俗话说:无利不成商。因此我想问你一个问题:天下最大的利是什么利?”

这个……耕田所获、买卖所盈、抢劫所得、偷窃所盗、战争所取、扶植一王……即便是用脚趾去想,阿图都能猜到这些必定不是屈闲口中“最大的利”,一时间背上竟然有渗汗的感觉。忽然灵光一动,张口就道:“能延绵后世,流传千秋之利方是最大的利,比如宗教和学术。”

屈闲显现出赞许色,颔首道:“不错。其一是宗教,无论是佛教,还是西洋天主教、基督教,或是伊斯兰教、萨满教等等,都影响了数十代或数百代人。宗教能使万民一心,因此最大的利莫过于传教;其二便是学术,诸子百家之学、苏格拉底之说等等流传到今日,影响了近二千年的文化和思维。办学能使得人思想与观念统一,所以办学之利便是可与前者相提并论的另一大利。既然你能答出这个问题,第二个想必也能回答,便是:天下最大的财是什么?”

金子、银子、铜钱、田产、房子……这些死物也当非屈闲所问的。再细而思之,又得着了答案,智珠在握地说:“财者,人所宝也。各人所宝之物各不同,财不可狭隘地视为金银珠宝,所以天下万物均是财,天下最大的财就是知道怎样去获取人之所宝。”

屈闲哈哈大笑,双手一拍道:“不错。最大之财便是知道怎样去获取人之所宝。”

前方的道路上已然出现了一排树木,月的反光穿过树干间的空隙散射到眼里,便发觉已然不知不觉的来到了玄武湖畔了。

湖面清幽,夜风拂起波纹,象丝袍的长摆在水面拖动。不象来时的路上,这里反倒显出了稍许的热闹,夜还不算太晚,三三两两的人结伴在湖畔的道上缓缓漫步,尽得悠游。

踏上了沿途的青石道,屈闲不许不急地说:“人所宝者,或土地,或人丁,或钱帛,或珠玉,或矿物,或粮谷,或牛马,可有千种百类,不尽而同。财源于利,有利之处方能生财。于国而言,利出于土地与民力,是以为君者要致力于繁衍人口,改善民生,启发民智,又多练劲兵以广拓疆域;于商家而言,利出于流通和渠道,是以商贾要交通人脉,组建行号,多开商路,以浚其来源;于地主而言,利出于种植,是以地主需兴修灌溉,肥其土壤,丰其所产;于寺院而言,利出于信仰,信仰生香火,香火生功德。是以僧人要云游四方,广传经义,教化民众,沃其信徒;于军而言,利出于胜敌,胜敌而获军功,奖赏与掳掠可得财货。是以为帅者练劲兵,选强将,日夜操练,又试小战以验成效,于是画策设谋,窥机而动,以求战而必胜;于锦衣卫而言,其为帝王之羽翼爪牙,其利在于皇权。皇权兴盛,则爪牙强横,皇权衰落,则羽翼不振。”

说到这里,屈闲扭头转向阿图,微笑着问:“告诉我,你以往所获之利都出于何处啊?”

抛开初期在顿别的那些小打小闹,可以数得出来的大利便是屈闲卖给自己的两张藏宝图,其次就是造出了双头船和超级舰从而使得宝江船厂的生意兴旺,然后就是照相机、太阳镜、贩卖机等等新奇物什,当然最大的利乃是来自于交易所的大炒大卖。这些都不是传统的获利之法,阿图笑道:“这些利其实都是无中生有而来,就象是先生的那幅《关山学渡图》。”

那幅画的事阿图早就跟屈闲说过了,本以为他起码会汗颜一下,谁知道他只是笑眯眯地说一句:“经如意子盖过收藏私印的古画,价值应更上层楼,恭喜。”随后就再也不理此节了。

此时听他再提此事,屈闲仍然是笑得坦荡,照样不理那茬,颔首道:“好个无中生有。那你再告诉我,你已经营了好一阵的产业,是否有人与你为难?”

除了江北的那块地之外,真的还没人跟自己过不去。阿图摇头道:“没有。”

“知道为什么吗?”

“为何?”

“原因便是你所说的:利来源于无中生有。你所做的事都是别人所不懂的,或者是旁人无法做到的,所以就不和人产生利害冲突,也就没人会来跟你为难。”

阿图明白这个道理,行人所不能之事,或许会引发人妒忌,但却少有阻力。既为人所不能,便也多半为人所不能阻。而如今,自己即将要进入船行、车马行这样的传统产业,又要卷入到朝堂权力的派系斗争中,前方的阻力和对头就会理所当然地日渐增多,甚至会举步维艰。

再瞅瞅屈闲,一身蓝衣被月色映得发白,留着八字须的脸上沉静如水,却又似胸有成竹,便一个长揖到地说:“请先生指点。”

“唉!何须如此。”屈闲伸手将他扶起,指着前方道:“走,边走边说吧。”

走上几步后,屈闲忽然发了声感叹,然后道:“前些日子我去了你的宝江船厂,稍后又去了沈扬那里看了你的开明实验室。”

“哦。先生觉得如何?”

屈闲停下了脚步,扭头对着他正色道:“你有没有想过,开明实验室的那些新奇物什将会逐渐地改变整个世界。”

哦!阿图可没想过那些蒸汽机械和橡胶除了能赚大钱之外,还有什么其它的特别意义。脑海中顿时回想起了报纸上那些对照相术的赞美之词,再一次地恍有所悟道:“先生的意思是?”

屈闲把身子转了过来,一缕月光正映照着他,适才一直都是平静如水的脸浮现了一股动**,神采飞扬道:“如今你已尽有学术之妙,尽得造船之巧,尽窥器械之奇,尽知商业之秘,何不借此时机大展宏图,将汝之所长化为旁人无法仿效之利,以世界为版图去殖货天下,行前人未尽之壮举,又何必被船行、车马行之类的苟苟营生束缚了手脚?”

这番话的内含太过磅礴,也令人震惊,阿图愕然道:“两公行?”

屈闲笑了,流露出孺子可教的表情:“不错,正是两公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