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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得得得，”一驾马车出现在李季的视野。这是一辆非常特别马车，马儿雄健，驾车的四匹马儿通体雪白，不带一丝杂毛。像这种纯种的白马已是少见，既雄健又纯种的更是凤毛麟角，而现在居然一次出现四匹之多，这已不再是单单财力雄厚所能办到的了。

驾车的乃是一青衣老叟，头发斑白，脸上留下一道道岁月的沟壑，依仙以看到年轻时俊朗的样子，不过现在已是垂垂老矣，风采不再，可他那双执着马鞭的手，依然矫健有力，那双眼睛，依然锐利而有神，马车在他的驱赶之下，稳稳当当，无一丝颠簸之感，按石闵的说，此人当是那排名第十的欧阳谌。马车后面跟着四名健仆，快步如飞，只看轻功一项便非同猩。

李季身后，跟着二百来人，这此人，大部分都是山寨过来的一众兄弟。这是石闵特地将他们调集过来，并且以后都归李季调遣。如今这群人已调教得有些模样，虽说离百战精兵还有不少距离，不过就眼前，做做仪仗队还是可以的。李季下了马，拱手道：“赵王座下李季，奉命前来迎接柳大家。”

欧阳谌抬起头来，望了李季一眼，冷哼道：“小子，你便是李季？”此人语气之冷淡，便是瞎子都能听得出来，李季不知此人为何对他如此反感，答道：“小子便是李季，欧阳老先生有何指教？”

欧阳谌一抖马鞭，沉声道：“江湖人称你文武双全，我却是不信，看看你是否人如其名，你可有胆接我三鞭？”

一旁刘涛和狗娃见势不对，领人围了上来，一时剑拔弩张，李季抬起右手，止住众人，说道：“欧阳先生肯指教一番，在下自然是求之不得，不若先将柳大家安顿好再说如何？”

“路，我们自己会走，哪来这么多的废话。”欧阳谌说打就打，一条长鞭如灵蛇般袭来。鞭势不快不慢，李季有种错觉，如此软绵绵的一击，定然是毫无威力，自己若是全力出手，甚至都要比他快上一分，但李季深知，那不过是自已的错觉而已，这个排名前十的高手一击，岂是非同猩，若是冒然接招，定要万劫不复。在众人错愕当中，李季后退一步，然后猛提真气，抢上前，一拳朝欧阳谌下颌击去。

欧阳谌乃是十大高手之一，而李季不过一无名小辈，若是旁人，定然只求苦苦挨过三招，哪会有胆出击。欧阳谌此刻亦露出惊讶之色，莫说是被李季击中，便是躲闪一下，传到江湖上，也要大感颜面无存，当下长鞭一卷，朝李季双脚缠去。

李季不管不顾，双脚一顿，身体凌空朝欧阳谌扑去。十八般兵器当中，这鞭乃是长兵器当中的一种，若是被人近了身，十成功力便连一成发挥不上，李季正是打定这个主意，这才连刀都没拔，和身扑了上去。

“哼。”李季只看到欧阳谌嘴色浮现出一丝冷笑，顿感大事不妙，只觉腰身一紧，已被长鞭缠了个结实，就见欧阳谌将鞭子一抖，李季就这么被他甩了出去。

李季凌空翻了一个筋斗，气沉丹田，这才将身形稳住，重重的落在地上，心中暗自庆幸，好在自己见机得早，不然非得摔个狗吃屎不可，更可怕的是自己尚不知他出了几分力，十大高手，果然是名不虚传，李季已确定欧阳谌并无杀意，坦然道：“小子不是欧阳先生一合之敌，这便认输。”

殊不知欧阳谌此刻心中更为惊讶，他卷中李季之后，便在鞭中施加了一丝螺旋之力。李季落地之时，定然躲不过那螺旋气劲，到时非得狼狈倒地不可。他与李季素未蒙面，不过上次李季在谢府中以一首《泊秦淮》赢了谢万，而那句“商女不知亡国恨，隔江犹唱后（庭）花”经柳丝丝侍女小玉之口，传到了欧阳谌耳里，他乃是心细之人，见这几日柳丝丝似有心事，只道是那诗做怪，他还正为找不到李季出气发愁，今日正好李季送上门来，有心要李季难堪一下，怎肯就此做罢，讽刺道：“我原本还道你是个人物，现在才知名不副实，三招尚未完毕，岂有让你退缩之理，看打。”说罢，欧阳谌内力贯注长鞭，犹未一杆长枪，朝李季当胸刺来。

李季悚然而退，枪怕圆，鞭怕直，鞭是软兵器，若能使得其直如矢，兼有枪法之长，那便是内家高手以浑厚内力贯入其中，可裂金石，自己不过血肉之躯，岂敢以身去挡，李季虽知这欧阳谌并无杀意，不过万一他失手呢，当下提起十二分精神，将五气朝元心法运到极致，方圆五丈，均逃不过他的感观，只觉那鞭子在眼中逐渐放大，这才一跃而起，挥刀朝长鞭砍去。

长刀砍在鞭子之上，软绵绵的毫不着力，这一着大出李季意料之外，只觉自己一身劲气全都砍在空处，胸口难受无比，差点就要吐出血来。欧阳谌手中那条长鞭又已化为灵蛇，将李季双脚紧紧缠住，一股内力传来，只觉被缠处有如火烧。李季情知此番再也逃脱不了，这位高手，绝不会在同一手段下失手两次。

“不好，寨主不敌，大家并肩而上。”一道声音从人群中传来，李季心中一寒，此刻自己乃是那刀俎之肉，这哪里是要救人，分明是要借欧阳谌之手杀人，只是一时之间，也找不到何人所说，见众兄弟围了上来，喊道：“大家退后，不得出手。”

“谌叔，请收手。”一道天籁般的声音响起，李季只觉天下最美妙的声音，莫过于此了，只听声音便知是那江南名妓柳丝丝。

欧阳谌果然依言放手，两眼狠狠瞪了李季一眼，显然是余怒未消，此时李季又听到柳丝丝说道：“李将军还请前面带路。”语气冷淡，似乎两人不曾见过一般。

看来兄长所言确实不虚，此女果然脾气古怪，李季摸了摸鼻子，翻身上马，令狗娃领一百人马在前带路，刘涛引一百人马在后护卫，李季在车旁策马而行，一行人缓缓上路。

广平离邺城，不过二百余里，不过摊上柳丝丝这么一个如花似玉的美人儿，自然走得不快，一日行不过百里，眼见天色将黑，寻了个无人村落扎下宫寨，再找了个干净的院子，将柳丝丝一行安顿好。尽管有欧阳谌在她身旁护卫，安全定然无恙，李季依然在院子周围巡视一番，正要离去，只见欧阳谌从院子里渡了出来，朝他招了招手，然后便朝无人处走去。

尽管欧阳谌白天所为，显示出对李季敌意十足，然李季却从感觉到他动过杀心，此刻见他神神秘秘，心中好奇之心大起，便尾随跟去。

二人在一座小山处立定，欧阳谌道：“小子可知老夫今日为何找你麻烦？”

“想必欧阳老先生是为了柳大家吧。”

“什么欧阳老先生，老夫年老是真，不过却不是什么先生，你若愿意，叫我谌叔便好。今日老夫出手，为丝丝出气是一方面，另一方面也想试试你的武功，只是没想到你如此不济。”欧阳谌轻捋颌下那几个所剩无几的山羊胡须，又道：“在这乱世当中，以小子你这般武艺，莫说成名立万，便是连保一身性命都非常困难。你可曾想过要习一轻身功法保命？”

李季大喜，道：“谌叔若肯教我，自然是求之不得，我愿拜谌叔为师。”

欧阳谌摆手，断然拒绝道：“拜师之事再也休要提起。不过，我传你此功法，可不得弱了我的名头，若是碰到强敌，事不可为之时，切不可力敌，丢了性命，须得仗此身法逃生。”

若能求生，岂有轻易去死之理，李季只觉欧阳谌这话莫明其妙，虽百思不得其解，不过此事对他有利无弊，遂满口答应，这才听欧阳谌缓缓说道：“我此套功法，名叫游鱼九式，乃是我三十年前观游鱼有感，这才创下这游鱼九式，其中前七招用来退敌，后二招用来躲闪。我要教你的，便是那最后二招，若你能习得其中精髓，这江湖之上，可以为难你的人屈指可数，多说无益，你且全力出手，看我这身法有何精妙之处？”

“那小子得罪了。”李季“呛”的一声拔出雪饮，微瞄双眼，沉下心来，用神识去看，只觉跟前空荡荡的一片，什么也没有，不由大惊，这是他所习五气朝元之后前所未有的事情，便连谢安都逃不过他的感应，睁眼望去，欧阳谌明明站在那里丝毫不动，李季情知自己修为终是差上一截，对于这等高手，感应不到亦是理所当然，这才收敛心神，挥刀直击。只见欧阳谌身子在眼前诡异的划过一道弧线，一闪身，便已到了李季身后，双手在李季背后轻轻一推。李季脚下踉跄，反手便是一刀，只觉欧阳谌身子如游鱼一般，又已闪到了李季眼前，身法之精妙，令李季叹为观止。

欧阳谌沉声道：“此招名叫游鱼摆尾，只需将一丝内力通过毛孔散布出去，在身体周围形成一道气场，有此气场相隔，便如那游鱼在水中一般，再无阻力，想走便走，想留便留，随心所欲。另外一招名唤鱼跃龙门，乃是将体内真气化为两股，一股将尽之时，又以另一股接上，如此便可跃至它人两倍之高，用于逃生，最好不过，你且试试看。”接着，欧阳谌又说了一大堆的口诀。

李季依言一试，只觉体内真气自然而然的分成五股，猛一提起，纵起半丈，力道将尽之时，又提起另一股真气，拔高三尺，如此五次下来，居然跃起两丈之多，便连欧阳谌也只看得目瞪口呆。

“小子悟性之高，真乃前所未见，若是早上十年碰上，说不定我就要收你为徒。哎，可惜。”欧阳谌不知李季心法怪异，只当此乃李季奇思妙想，叹服不已：“但强敌环身之时，岂能如此刻这般从容自在，且吃我一掌。”

李季大惊，一口真气顿时出岔，从那半空中掉了下来，摔得灰头土脸。欧阳谌踢了李季屁股一踢，大笑道：“好小子，这才唬了你一下，就吓成这样？若是对敌，岂有幸理。小子须得记住，此法最紧要处在于心神气定，如游鱼般无忧无虑，若是心惊胆颤之下，此法便大打折扣。”

李季摸了摸屁股，答道：“多谢谌叔指教，小子定牢记在心。”

“小子资质倒是不错，不过有此东西只可意会，不可言传，实战之时，你会便明白。”欧阳谌重重的拍了李季肩膀两下，只疼得他牙呲欲裂又道：“天色不晚了，小子你也去休息吧，记得将这套身法练好。”

欧阳谌说走就走，不带一丝拖沓，李季摸了摸那摔疼的屁股，又练将刘涛所教刀法练了一趟，这才将刀收好，回房休息。房内点着一盏油灯，映出一道人影，李季大讶，这么晚了，怎么还会有人在此？推门而入，只闻见一股淡淡幽香，桌前坐在一女人，似乎在哪里见过，不过名字，一时又记不起来。

李季问道：“姑娘深夜在此，不知有何贵干？”李季话刚说完，便明白过来，这个院子里除了柳丝丝一行，本就没有别人，这不正是柳丝丝那丫鬟么。

那丫鬟闻言，慌慌张张地站了起来，朝李季一福，道：“李……李公子，哦，不，是李将军，我是柳大家丫鬟小玉，上次得公子相助，小姐得了曲谱，让我在此道谢。”

“此事不足挂齿，只怪那谢万咄咄逼人，我既不是什么将军，也不是什么公子，姑娘唤我李季便可，什么将军公子，听起来真是别扭。”

小玉嫣然道：“李公子还真是好说话。小玉此来，小姐让我顺便问问，明天若是到了邺城，李将军打算将小姐安顿在哪？

李季想了想，答道：“按理当是住宫中无疑。”

“若依公子这般安排，那小姐可要遭难哩。石虎荒淫，小姐又国色天香，怎敢住在宫中，还请将军另行安排一处。”小玉怯生生的说道。

“这个么？”李季摸了摸头，不知该如何回答是好，他并无多大权力安排柳丝丝住处，不过两人相识一场，遂说道：“若是柳大家有什么吩咐，尽管直说无妨。”

“公子乃是小姐的朋友，现在到了公子的地盘，自然是由公子负责。难道公子不是这么认为？”李季无言以对，这时见到小玉扑哧一声笑道：“果然不出小姐所料，是个胆小鬼。小姐让我告诉公子，此次小姐乃是受佛图澄所约，公子只需将我们送到归藏寺即可。对了，小姐还有一事让我问你，当日在谢府见公子一脸为国为民之色，为何在石虎手下做事呢？”小玉一番话让李季招架无力，当时李季便是如此说樊桓，不想现在来了个现世报。李季叹道：“此事说来话长，小玉若是打算在此呆上一夜，我便是说与你听也是无妨。”

“小姐说得不错，男人没一个正经的家伙。喏，这是小姐让我给你的。”小玉脸色通红，轻啐一声，扔下一包东西快步而去。

李季捡起一看，居然是一瓶金创药，这才发现脚踝隐隐做疼，连忙勒起裤脚一看，好家伙，只见脚踝处一片青紫，定然是给欧阳谌的鞭子给勒的。白天有事，尚还不觉得，此时一看，顿觉火辣辣的疼，李季将瓶口打开，撒了一层药粉在伤口处，再一倒，却又倒出一个东西来，那物件用丝绸包着，当是贵重之物，打开一看，却是一心形碧玉胸坠，丝绸上写着数字：此物名玲珑心，乃是丝丝从一南海商人处购得，与司马妹妹那碧玉簪当是一套，请李兄代为转交。

女人心，海底针，当日李季在谢府得罪了柳丝丝，按理来说，他叫欧阳谌收拾李季一通，倒是说得过去，可是欧阳谌那最后几句话又是什么意思，李季思索无果，沉沉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