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第 67 章
作者:吕眷倦      更新:2019-11-04 11:57      字数:3944

郁宁宁眼看着,突然有些不是滋味。

小乔的思维方式是奇异了点,为所欲为,丝毫不顾及他人的感受,而满场里看她全然是嘲笑,无人感同身受。

可郁宁宁也是第一次,见到用这样赤诚热烈的方式来表达感情的人,且那样落落大方、甚至理直气壮的姿态,是她毕生无法企及的胆大肆意。

那是小女孩热诚、真挚的一颗心,剖白袒露在众目睽睽之下。

不多时,工作人员注意到这边,走近来调解,围观人群很给面子地散开,还依稀遗落下几声笑,小乔偏了偏头,带着几分羞恼揉了揉眼睛。

白缙维持着风度,不想再对女士说什么伤人的话,温声向工作人员解释了一番。可话里话外都是单纯、无辜、不认识这人的意思,听得小乔刚刚擦干的眼又泛起泪光。

不知道的,还以为白缙一个年近三十的大男人在欺负小姑娘。

白缙终于皱起眉,看向小乔的眼神添了几分不愉,他轻声对郁宁宁说:“你先去找沈小姐,可以吗?”

“你自己解决?”

白缙点头,“嗯,我会处理好的,相信我。”

她当然相信。

所经的事,还没有白缙处理不了的。尽管这一桩显得太过无厘头。

郁宁宁转身走开的时候,意识到自己切切实实在众人的注视下站了许久,后知后觉自己的肩颈紧绷,心内不是不忐忑的。她稍稍松了口气,走向沈艺卿。

沈艺卿非常满意自己看到的,笑容毫不掩饰,迎着她装模作样躬腰垂首,奉上一杯酒,“干得漂亮,我可真是见识了。”

“我也是第一次见戏这么足的。”郁宁宁笑着叹气,把自己的空杯子放下,接了沈艺卿的,“她的脑回路跟我们不同,太难应付了,等着看白缙怎么处理吧。”

那边,工作人员确认无事后,又对小乔说了什么,就离开了。

小乔眼睫边悬着晶莹的泪珠,不开口时勉强算是泫然欲泣,一开口却是,“哥哥,你,你怎么能看上那种巫婆……”

白缙眉峰微蹙,一惯温和明朗的笑容已悄然收敛,咬肌微滞,看着小乔的眼神带了几分冷然,后者却沉浸在自己的戏里,无所察觉。

“她才配不上你,我比她好一百倍,真的。”

“是吗……”白缙轻声开口,顾及着旁人的注目,清朗的音色愈发沉下去,混着婉转柔和的乐曲声,让人听不真切。

郁宁宁清楚地看到白缙在小乔耳边动了动唇,眼中带着竭力压抑的锋锐寒光。

她倏地怔住,心中有一种莫名的恐慌感。

小乔也是一愣,脸上再没有做戏的表情,不可思议地看着白缙。而后她紧咬着唇,眼中闪着泪光,提着裙子跑开了。

郁宁宁尚未回神,突然被沈艺卿捉住了手,茫然看她。

“你家白工果然不简单啊。”沈艺卿的语气里少了调侃,眉眼言语皆显正色,“上次从医院出来,我哥哥就说白工是那种掌控欲极强的人,表面伪装的温和无争,骨子里其实很强势。”

“……”郁宁宁没作声。

“你刚才看到没有?”沈艺卿指着小乔离开的方向,“那个小丫头片子好像真的吓哭了。”

郁宁宁转过头,依旧看着白缙,那股沉积多时的浓重的不安再次回潮,令心绪惴惴难平。

跟汤总的合作告一段落,郁宁宁投入到新阶段的工作中。与白缙的感情姑且算是稳定,波澜不惊的生活才真正会让她心安,是以逃避心态作祟,小乔销声匿迹后,她也将心头的猜忌收拢掩藏,不再提及。

其实庆功宴那晚,白缙载她回家时,郁宁宁曾经问他为什么说“见你这样真好”。

很是不合时宜的一句,却好像能印证什么。

那时明暗变换的夜色里,他用一如既往的温润声音说:“因为那样的你显得很真实。”

真实吗?

可分明有什么,让她据此产生疑虑,陡然怀疑起“真实”来。

她也问过白缙对小乔说了什么。

男人清朗的声音自沉沉浓幕中倾透而出,“我告诉她,任性和冲动损人,也不见得会利己,她会后悔。”

“她会后悔”,讲得决绝笃定。

在郁宁宁面前,白缙固然温柔端和,可在小乔面前呢?到底是怎样的话、怎样的神态,会让一个骄横任性、肆意妄为的小女孩真正害怕。

郁宁宁不敢多想。

后来,程心昭找她闲聊时提起来,说小乔已经跟大蚁解约,发声明说退圈,粉丝在下面哭天喊地的。

郁宁宁淡然道:“她的事不用告诉我了,郁宝岩说你前段时间进了医院,怎么回事?”

程心昭通过电话传来的声音满是活力,听起来十分悦耳,“哎呀,就是我对墨鱼过敏,那天在你家里吃饭还没有发现,大概是吃得少吧,后来我又带同学去了一次那个海鲜楼,天啊简直窒息。”

郁宁宁眉心一跳,“你说的不是形容词,是真的窒息了吧?”

“差不多吧,真的好险。”程心昭后怕道:“幸好当时离医院近。”

郁宁宁叹道:“你这么大的人了,要自己知道保重身体,还有什么过敏原,查清楚了吗?”

“还没,本来……呃,”程心昭顿了一下,声音陡然轻了不少,“本来学长说今天陪我去的,不过他突然有事,我们就约了下次。”

小女孩娇柔嵌着绵软的声音,落在郁宁宁耳中竟有些陌生,反应了一下才辨认出其中的情绪。

这是,害羞了?

郁宁宁无声地笑了下,只当自己不知情,随口问:“哦,那他干嘛去了。”

“说是家里人过来了,他去机场接人啦。”

四下蓦地一静,仿佛有什么惊惶的、又在期盼解脱的声音在郁宁宁耳边说:“来了呢。”

她身在办公室,手边的私人电脑上是为辰光超市比稿准备的提案,磨砂玻璃外的格子间里坐着数十人,形形色色,出身、性格、际遇截然不同。有时她会想,白缙曾说过自己的洞察力只针对她,应该不是真的。

也许不经意间,就有什么微不可查的情绪被白缙捕捉到,就像对她一样,自然地滋生兴味,渐浓,渐深。

她不知道自己能给为白缙付出什么,可又很清楚,自己会让白缙遭遇什么。

有那么些事,天知晓,她知晓,正往瑸城飞来的女人也知晓。

她听见自己用平静的声音说:“心昭,你知道郁宝岩最喜欢吃什么吗?”

“凤梨酥吧,学长喜欢逸城区那家店的凤梨酥,还经常买很多请我们一起吃。”

郁宁宁从黑着屏的电脑里,看到自己唇角的笑容蓦然变得讽刺起来。

日历显示今天是10月20号。郁宁宁如常转了一笔款在备用的银行卡里,并在“怼怼记账”里记上一笔。

接着,她埋首工作,看似思绪深入,实则一直提着一颗心,在等待。

玉氏的宣传册确认重制、打样,很快会下场印刷,致飞的产品推广同样提上日程,此外,还有可能到来的大成汽车品牌。

大成汽车的长期推广合同原本在b组手中,如今b组因内部原因,已经向公司申请更换策划组。而大成方对参与车展推广的沈艺卿和郁宁宁都很欣赏,目前还在考量。

不管从哪个方面说,工作都是做不完的。

好在郁宁宁习惯于加班,工作给予她的酬劳和成就感都会让她内心无比踏实。

夜色渐沉,创意部的人陆陆续续离开,郁宁宁终于接到了白缙的电话。

“今晚不能陪你吃饭了,抱歉。”

郁宁宁早有准备,说:“没关系,正好我想加班。”

白缙体贴道:“你还在公司吗?不打算吃饭?”

“嗯,不着急吃,忙完了再说。”郁宁宁说:“你有事,也先去忙吧。”

“我不忙。”白缙轻声说着,语含歉疚及踌躇,“宁宁,其实今晚,是郁伯伯他们到瑸城了,你……要不要一起来吃饭?”

郁宁宁淡定道:“我要加班。”

白缙沉默了一下,“好吧,那就等有机会再说。”

他的语气太过小心,郁宁宁轻轻一笑,说:“白缙,给郁宝岩打包一份凤梨酥吧,他喜欢吃的。”

年幼时的郁宁宁很难感受到来自父母的关怀,鲜有的几段温馨回忆,都被她视若珍宝地记在心底。

比如郁宁宁的父亲是典型的大男子主义,说一不二,最是吃软不吃硬。

当小女儿细声细气叫“爸爸”时,他又会收起冷脸,塞几张钞票给她,嘱咐她自己好好吃饭。

比如郁宁宁的母亲聪敏又强干,直来直去,连嗓音要比寻常女人亮一些,从不会迂回婉转。

如果丈夫恰好不在家,她心情不错时也会亲自做一份点心,顺手给小女儿尝一尝。

女人柔和淑婉的一面从未让男人看见,男人铁汉柔情的一面也从未被女人察觉。这样两种性情无法相容,每每见到只有争执吵闹、不欢而散这一种结果。

各有事业甚至情缘的两人渐渐地不再着家,眼中再也看不到那个糅合着另一方血脉的女儿。

对小女孩唯一的善意,是离婚后女人收拾东西离开时,留给女儿的一盒凤梨酥;是男人尽管不愿,依然决定承担起责任,派来接女儿去新家的小轿车。

那年郁宁宁六岁。

郁茂经真正的家是顶层复式,装饰得华贵而精致。

小宁宁站在洁净明亮、又十足陌生的客厅里,抱着讨好爸爸的念头,用怯生生的、干净纯善的笑容,把自己带出来的凤梨酥递到三岁的弟弟面前。

美丽亲和的女主人欣慰地摸摸她的脑袋,温柔道:“小岩快跟姐姐道谢。”

小宝岩就响亮地说:“谢谢姐姐!”他把盒子抱在怀里,笑得眼睛眯成一条缝。

郁茂经见妻子和儿子开心,被迫领回小女孩的不悦也淡了不少。

那天,四人在一起吃了一顿午饭。小宝岩对新认识的姐姐很有好感,一惯被宠爱、被照顾的他从椅子上站起来,努力伸长小胖胳膊,给沉默不言的小女孩夹了一块红烧肉。

小宁宁小声跟他道谢,声音又细又软,而后又埋头吃饭。

女主人笑道:“宁宁胆子还是小了点,不仔细听,还真不知道她说了什么呢。”

郁茂经顿时联想起小女孩的生母是怎样跟他大小声的,冷哼一声,“也不知道随谁,真不像我生的。”

午后,郁茂经有事出门,小宝岩被保姆领着去午睡,小宁宁则站在沙发旁,不知所措,更不敢出声。甚至听见脚步声时,她条件反射地蹲了下去,生怕有人意识到自己很多余。

然后她顺着沙发的靠背探出小小的脑袋,正看见女主人把完好的凤梨酥收进黑垃圾袋里,系紧。

何菲娣双手发颤,盯着袋子的眼里是不加掩饰的怨毒。她拉扯袋子的力气极大,扯得袋子窸窣作响,像要把所有的不堪和屈辱都扼死在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