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忆面圣 双子命不同
作者:九命紫林猫      更新:2019-11-08 21:10      字数:3265

“世子妃,世子让奴才告知您一下,三日之后他即刻启程进都,小世子需要您细心照料,勿忘此事。”如今张馥郁早已见不着朱高炽,大大小小的事务都是太监如同走马观花一般的告知。

“我知道了,退下吧。”张馥郁回答道。

进都必是为了觐见太祖,上次进京太祖对他印象不错,这次不知又为何事?还传召得如此着急?

张馥郁也懒得去猜,他本是龙裔之后,他在外边的事就让他自己处理罢。

只是月光下的人影孤孤单单,少了几分思念,多了几分惆怅。

南京城。

“世子,南京城或有传言,意指燕王朱棣怀有造反之心,这次您去京城,可谓凶多吉少啊。”一名亲信劝诫。

“皇祖父召唤,我又能如何?这流言蜚语不知是哪个说出来的,我若不去,皇祖父信了更不好。我还是要去,且皇祖父若问起来我必要把此时说清楚。”朱高炽不理会大臣劝诫,认为此事并非他一人之事,这次去,若能打消太祖心中困惑怀疑,能救燕城。

说罢将随行人员一众留在驿站,只命一马夫将他送入皇宫面见圣上。

藩王随行车马自然不得入宫,这宫门离入正殿还有不少一段路,朱高炽体态臃肿,加之甚少在燕王府下地走路,这段距离虽然不长,却让他难以消受。

到了正殿,早有管事太监等着,说皇上唤他去御书房待见。

朱高炽听罢,心中暗暗松了一口气。

这说明爷爷最起码是相信他的。朱元璋这时年事已高,身缠恶疾,若真觉得朱高炽有造反之心,是断断不会在书房召见他。他之所以日日住在书房不愿意在寝宫安寐,不过是为他的孙儿操心罢了。

朱高炽想到这里,眼神一暗,皇爷爷操心的孙子是朱允炆,而不是他朱高炽,他从小到大见皇爷爷的面并不多,同样是孙儿,只因为出生的身份不同,命运就会不同。

若不是因为上次的见面,这次皇爷爷估计也不会在这时候见他。

上次的见面是两年前,那时,他的笨重臃肿惹得皇爷爷不满,甚至他下跪请安尽量不让人搀扶,也没有让皇位之上的那个人面色稍安:“你为何如此臃肿?是习武不勤,还是四肢懒惰?”

朱元璋年轻之时并未读过多少书,见他如此深觉朱家子孙何时成了这样,当众臣面而斥。

朱高炽不羞不躁,从容答道:“孙儿体胖,是因在家读书不忍释卷;孙儿体弱,是因从母胎生出便脾阳虚和。对此孙儿也深感不便,因而惶恐,可惜命该如此,非孙儿所能左右,还望皇爷爷赎罪。”

“果真如此?”若是先天之症,又有太医瞧过,那确非这朱高炽贪吃懒做,应是错怪了他。

“孙儿在皇爷爷面前不敢撒谎。”朱高炽眼神清明,不卑不亢回答。

“你刚才说在家‘读书不忍释卷’?即若如此,那皇爷爷便考考你。”朱元璋来了兴致,他读书不多,却钟爱韩非子之说,略微一想,便问:“‘道在不可见,用在不可知;虚静无事,以暗见疵。’是为何意?”

朱高炽略一思索,回答:“这是韩非子《主道》中的一句,讲了治国的一则纲要。他这句话说的意思是作为君王,不能让大臣知道君主心里在想什么,也不能让大臣揣摩到自己的心意;做到平静面对每一个大臣,冷眼旁观他们的所作所为,观察他们的过失。孙儿是这么理解的,烦请皇爷爷指正。”

“这么想也是对的,虽有瑕疵,却也证明你确实对读书上心。皇爷爷刚才错怪你了,你可不要生朕的气。”听闻说朱元璋岁数大了之后,性子越发如三岁孩童,今日一见果然不假。他出完题后笑眯眯的样子,让朱高炽心中莫名一暖。

“孙儿岂敢。”虽心生亲切之意,可朱高炽仍不敢有半点僭越。

“我那棣儿性格张扬,好武爱斗,生的这个孙儿倒是温润如玉,颇有几分学识。来人啊,赏珍珠一斛,库里的好东西再挑出来十来样给这孙儿。另外再去太医院召三名太医,派去燕王府给我这孙儿调养身子。”朱元璋十分高兴,对朱高炽的喜爱毫不掩饰。

当朱高炽满载归燕,朱棣对他立刻另眼相看。此时朱高煦年已过十四,正是不服输的年纪,见长兄近年来多得父亲称赞,十分不满,请求也能上京面见皇上,去皇爷爷那讨赏,必定收获更大。

徐王妃对此不予赞同,她苦劝小儿:“你哥哥学识广博,安分守己,懂得礼别尊卑,你皇爷爷现在害怕各地藩王起兵,去这么个温润性子的孙儿,最能打消他的疑虑,他自然高兴。你去作甚?你性子如火,还是在府上乖乖的呆着吧,别给你父王惹麻烦。”

“我才不愿!凭什么大哥能做到的你们便以为我做不到?我朱高煦文武双全,又懂带兵,我去看看我皇爷爷又怎么了?你们不能厚此薄彼,我一定要进京面见皇爷爷!”朱高煦半句也听不进去,满脑子都是前日哥哥回来被父亲夸奖的景象。

“你这……你这孩子!藩王之子不受召不可见天子!你主动觐见名不正言不顺,这不符合礼法。你还未到能见天子的年纪,等你到了那年纪,你皇爷爷自然会召你。”徐王妃耐下性子继续劝这个不听话的小儿子。

“哼,若等我长大成人,皇爷爷还不知道在不在世呢!”

“啪!”这一巴掌,徐王妃是下意识打在朱高煦脸上的。

“你怎可如此说话!这是死罪,怎能诅咒当今圣上?你已十四岁,非三岁小儿,这话幸好是你在这房里单独与我说,若说出去受人之柄,我们燕王一族将被满门抄斩!”徐王妃面若白纸,不相信这话居然是从自己亲生儿子的嘴巴中说出来的。

“母妃,我不是故意的,煦儿再也不敢了。”朱高煦被打了一巴掌,清醒多了。

“此话以后不管在何时何地,决不能听到第二次!否则我们全家性命,便要断送在你的手里!”

“孩儿知错,孩儿知错了。”朱高煦连连讨饶,似乎十分惧怕母妃生气。

徐王妃坐了一会儿,想了想说:“你若真想见你皇爷爷也不是不行,这事儿我要先于你父王商量,之后和你舅舅通信,让他侧面和你皇爷爷说上一句,在皇爷爷面前夸你两句,若皇上有意见你,自然会召。但你绝对不可胡言乱语给家族闯祸!”

“孩儿谨记,孩儿不敢了。”朱高煦现在这低眉顺眼的样子,让徐王妃稍稍松气。许是这孩子年龄还小,说话不分轻重。低头看看还在发红发热的掌心,竟对他有些心疼。

三日之后,皇上召见燕王次子朱高煦,命其半月内上南京。

朱高煦上京和他哥哥完全不同。他带了十一二随从,各个都是骁勇善战之辈,也是粗鄙无礼之徒。几个人在路上大块吃肉大块喝酒,饿了便找酒家填肚,困了就找客栈睡下,不曾付一分银钱。行走这几日,如同江湖豪客一般,看谁不顺眼便要喊打喊杀,嚣张跋扈,无人敢管,所过之处鸡犬不宁,怨声载道。

当朱高煦入京上拜当今圣上,刚进大殿的那一副英姿飒爽看起来是要比他哥哥更为赏心悦目,让朱元璋的眼前一亮。朱元璋与他聊了半刻,立觉这孩子谈吐略微粗俗,行礼拜礼也不甚在意,让朱元璋暗自皱眉。

朱元璋这一生儿孙众多,现已有二十六子十六女,孙子更是数不胜数,一年也见不了几个,要见也多见长孙,若不是徐国公在他面前提起这个孩子,他还真没有见的必要。

见了之后发现,这孩子也不像徐国公说的——“颇有老父之风”啊?

徐国公的老父是去世了的徐达,那可是开国功臣,可以说是朱元璋这一生最信赖的一个人。徐达多年恭谨谦让,战功累累,不管是做人还是做事都是人中翘楚。

面前这孩子,可没那个本事。语调浮夸且轻飘飘的,礼节上更是一塌糊涂,满眼自以为是还总有意无意的炫耀他的箭术。

“你箭术可到了十连射?可能做到穿孔?”朱元璋问了一句。

所谓十连射是指一支箭射出去后,第二支箭跟随第一支箭射在同样的位置上,顶尖高手可将前箭射裂。如此这般十支连发,最终会在箭靶上的靶心上钻出来一个孔洞。

朱高煦赧然回答:“孙儿年幼,不曾习得。”

“哼,你外公如你这般年岁时,箭术登峰造极,你如何可与他比!你这舅公啊,与朕所言不实!”朱元璋没有继续问下去的欲望。这孩子心思太过活络,大多确是表面功夫。看起来剑眉星目,其实华而不实。说完朱元璋则自己去了内庭,留下朱高煦一个人在前庭十分难堪。

最后还是一位公公带其出宫。出宫之后他心中愤然,丝毫不觉得自己有错,有错的反倒是舅公徐辉祖不应该随便在皇爷爷面前吹捧,皇爷爷也不应该重文轻武,这般轻视与他。

带着一肚子的火气回燕地,在路上,他总觉心中火气难以释放,所到之处并未给别人好脸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