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和这里所有的人都不一样，别的人身上难免都会沾染上一些俗气，也就是官气和财气，甚至还有一些匪气、流氓气。可赵峥靓却不是，在她身上你只能看出一种气息：高贵气。

她是这里唯一一个穿旗袍的女人，老天海城的正宗旗袍。无论冬夏，都是一身考究的旗袍，顶级质量的丝袜，红色高跟鞋。

高贵气是学不来的，它必须是骨子里自带的，所以谁都能看出，这位做药材买卖的赵老板一定是位高贵的人。

她来到这里的时间并不长，谁也不知道她是怎么来的，也不知道她究竟是因何而来。这个人似乎是从天而降，而她的药铺似乎也是平地而起。

所有的人对这么一个女人的出现虽然充满了好奇，可谁都没有过问。因为他们都明白，若想在地狱山庄生活下去，首先要学会的就是闭嘴。好奇心可以有，只可惜在这里，你只能把那份好奇就着稀饭咽进肚子里去。

赵峥靓到这里已经有大半年的光景，人们对她的好奇早已平淡。可是就在最近，赵氏百草又出了新闻，这次新闻的主角已经不再是这位美丽的赵老板，而是一个衣衫褴褛的老叫花。

叶灵走进赵氏百草的时候，太阳已经偏西，再过一会天就要黑了。北国的冬天夜太长，太阳出现在天上的时间实在太短了。

铺子里抓药的人还不少，虽然铺子会开到很晚，可大多数人还是希望在日落前就把该干的事情都干完。

叶灵捏着药方焦急地等待着，母亲一个人在家，她实在有些不放心。

就在这时，一位弯腰驼背的瘦小老人蹒跚出现，慢慢走到了叶灵身边，在仅剩的空位上坐了下来。

坐在长椅式座位上约莫七成的乘客几乎全部转头，注视着这位老人的一举一动。

老人身高不满一百五十公分，非常瘦小，而且腰很弯，乍看似是孩童。头戴又黑又赃，原本是蓝色的棒球帽，帽檐下方可窥见白发。他全身裹在一件厚重的军大衣里，就是那种上个世纪常见的绿色军大衣，只可惜已经被他穿的看不出原有的颜色，就连里面的棉花也有部分翻在了外面。

他稳稳坐定，朝着叶灵堆出满脸笑容，然后点头致意。当然，叶灵并没有回礼，只是以见到异物般的眼神注视老人。这个老人并不算是个陌生人，在叶灵出生的时候他就已经在这里定居了，算得上是元老级人物。有人说他是个画家，经常在烂纸上写写画画，可从没有人见过成品。十几年前老人突然中风，至此之后就神志不清，沦为了乞丐。可不知道为什么，自从赵峥靓到来之后，这个老人就开始频繁光顾这里，也不买药，就在长凳上坐着，拿着一本用废纸订成的本子画画，一画就是一下午，一直到铺子关门才离开。

老人的怪异行为引起了太多人的注意，谁都不知道他究竟在干什么，也谁都看不明白他在那些张碎纸片上究竟画了些什么东西。只是觉得他奇怪，怪到了极点。

先前叶灵只听说过老人这些奇怪的举动，可并没见过，今天她终于见到了。

老人脸上的笑容如化石般固定住，白色的胡子、额头和眼角的皱纹、深褐色的皮肤等等，也如蜡像一样的固定。他的笑容非常的客气，稍显着一丝卑微，但是当笑容冻凝的时间太长时，看起来就就有些恐怖了。无论是谁，当他第一眼看到老人的时候，都会觉得他很可笑。可如果若是盯得时间太久，可笑就会变成可怕，继而衍生成恐怖。

叶灵就感到了恐怖，深深的恐怖。

这个老人嘴唇虽是笑的形状，可是充血的眼眸却充盈着怯惧和恐慌，以致无法区别究竟是笑或哭了。

老人又对着叶灵颔首致意，叶灵全身打了个冷战，想要换一个地方，可却又发现其他的地方并没有空座位。

老人保持那种哀求般的笑容对叶灵点了两三下头后，从军大衣口袋中取出一个油腻腻的小本子，同时又取出了一根已经用到很短的炭笔。小本子的前几页黑乎乎的，上面画满了一些不知所以的奇怪图形，还有一些简陋的文字标记。有些纸上直接就是一些非常凌乱的碎线条，有些则是黑乎乎的一大片。

老人翻开空白的一页，把小本子放在膝盖上，左右按住小本子的边缘，右手捏着笔，在脏兮兮的纸面上比划了几下。他的表情很严肃也很神圣，似乎正在准备创作一幅传世名作。很快他便下笔了，画得很仔细，也很认真。他的手非常稳健，执笔没有一丝的颤抖。每一笔都是从内心有感而发，只可惜谁都看不明白他究竟画了些什么。

一幅满是杂乱图形的涂鸦稿老人竟然画了将近一个小时，中间有几条线被他用手指蘸着唾液擦去，反复修改了好多次。

叶灵坐在一边闲得无聊，一直看着老人作画，直到老人满意的长呼一口气之后，她才忍不住笑了起来。

这也叫画？如果他画的那玩意儿也能称之为画的话，那我岂不是就是当代达芬奇了？

一个小男孩跑了过来，正好摔倒在老人面前。老人脸上露出一阵爱惜神色，伸手要扶，却被孩子把手推开。

孩子的妈妈跑了过来，把孩子抱到了一边，嫌弃的瞟了老人一眼。

“妈妈，好脏呢！”小男孩说。

母亲拍拍男孩膝盖，制止他讲话。

老人一点都没有尴尬，反而冲着孩子的母亲笑着点点头，又翻开了一页新的画纸，在上面继续作画。很快，老人的鼻孔流出鼻涕，拉着丝落在了画纸上。可他并没有理会，那是因为他正全神贯注于创作上。炭笔黑色的碳粉混合着鼻涕涂抹在了纸上，融进了画里。

“嘿，老爷爷，你这画的是什么啊？”小男孩盯着老人手里的画本。

老人笑着看看小男孩，伸手想摸摸他的头，可在半途中又把手缩了回来，他的手上全是碳粉，实在是太脏了。

“你画的可真好！”小男孩的两只小手啪啪的拍了起来。

老人拼命点头后，又翻开了一页纸，继续开始画画。同样，画的东西依旧没人能看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