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德厚身为考古学家，常年从事研究工作，生活不拘小节也就罢了，可左夫人却是一个非常考究的女人。而且极爱干净，已经到了有些洁癖的地步。往常樱桃园门口的地面总是干干净净的，可是今年……

迈步上前，扣门三声，良久，保姆把门轻轻打开，探出头来，见了姬远玄也没说话，只是轻轻点了点头就把他们让了进来。

客厅安安静静，落地窗被厚厚的窗帘遮挡着，整个客厅只开着昏暗的壁灯。在这个寒冷的冬季，这样的客厅好像一座巨大的坟墓，更显萧索凄凉。昔日那种欢乐轻松的气氛，如今竟连一丝也看不到了。

“左老先生在楼上，我这就去叫他……”保姆吸了吸鼻子，转身上楼而去。

姬远玄稍有一些疑惑，他扭头看了婉如一眼。

“怎么了？”婉如小声问。

姬远玄沉思了一下，随即摇摇头，没有说话，眉头皱的更加紧了。

不一刻，保姆从楼上扶着一位老人走了下来。

毋庸置疑，这位老人就是这座樱桃园的主人，最会做鲈鱼烩的考古学家，左德厚。

先前的疑惑虽然只是让姬远玄稍产生了一些怀疑，可等他见到左德厚时，才更吃了一惊。

据他所知，这位考古学界的权威代表虽然已经年近八十，可鹤发童颜，笑容可掬。往常都是面色红润，嗓音清亮。体检的医生曾表明说，左德厚虽然已经八十岁了，可骨龄却还是四十岁中年人的骨龄。姬远玄也常常会说，依照左老先生这样的身体，活他个一百岁和玩一样。

可是现在，仅仅一年未见，左德厚竟已变得苍白而憔悴，连眼睛都凹了下去，好像瞬间就已老了十几岁。在他脸上已找不出丝毫昔日那种豪爽乐天的影子，勉强装出来的笑容也掩不住他眉宇间那种忧郁愁苦之色。

“原来是姬先生……”左德厚有气无力的客气了一句。

姬远玄张张嘴想要说些什么，可终究还是没能说出来。他已经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若非是非常的人情变故，他不明白究竟会是什么样的事情，能把那个开朗的老小孩变成现在这么一副样子。

三人坐在客厅的沙发上，左德厚修长的手指夹着烟，一口一口抽着。

他的手在颤抖，虽然这个年龄的老人多多少少都会有一点帕金森，可姬远玄却知道左德厚绝对不会。

烟已抽了很久，烟灰慢慢边长，左德厚表情有些呆滞，丝毫没有留意。

最后，带着火星的烟灰落在了裤子上，纯棉睡裤被烧出了一个窟窿。

姬远玄依旧一声不吭，他在等着左德厚说话，等着他亲口说出樱桃园中究竟发生了什么惊人变故，怎会变成如此模样。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当烟盒里的烟一根不剩之后，左德厚叹了口气，说：“小舟怕是不行了……”

姬远玄猛地一抬头，发现左德厚的眼睛已经湿润。

左德厚口中的小舟就是左小舟，而这位左小舟就是左德厚的独子，现年已经五十多岁了，终身未娶，一直和他们老夫妇在一块生活。

“小舟大哥怎么了？”姬远玄问。

左德厚沉重的叹息了一声，黯然说：“病了，病得很重。”

姬远玄看了一眼坐在身边的婉如，其实用不着左德厚说，他也明白左小舟一定是病得非常的严重，否则这位乐天的老人又怎会如此愁苦。

“什么病？严重吗？”姬远玄问。

“如果知道是什么病就好了……”左德厚有气无力的回了一句。

姬远玄不再说话，他明白，能让左德厚这样的人发愁到如此的病，那自然就是大病了。可是他不明白，左德厚口中的那句“如果知道是什么病就好了”究竟是什么意思。

不知道是什么病……难道是罕见的怪病吗？

姬远玄知道，大千世界无奇不有，的确有不少疾病是很罕见的，而且也没有研究出救治的方法。可那仅仅也只不过是道听途说而已，真正自己身边的亲人、朋友得了这样的怪病，他的心里还是很难接受的。

他虽然是这样想的，婉如实在有点受不了这个压抑的气氛，故作轻松地说：“年轻人病一场算得了什么？病好了反而吃得更多些。”

左德厚全身一颤，瞪了婉如一眼，婉如吓了一跳，身子往后缩了缩。

姬远玄连忙解释：“小孩子嘴上没有把门的，您老不要见怪。”

左德厚愣了一下，随即叹息着摇摇头：“你看看我，和一个小姑娘置什么气啊……你们不知道，小舟这孩子生的病，是……是一种怪病。”

果然如此！姬远玄心想。

“怪病?”

“他躺在床上，滴水未进，粒米未沾，不吃不喝已经快一个月了……”

“病因查出来了吗?”

“天海城的各大医院都看遍了，却还是查不出这是什么病。半个月前我们还去了趟都城，看了最有名的中医，可以就没得出一个什么结论。这趟都城之行非但没治好小舟的病，反倒是路上得了感冒，病情加重了不少。唉，若非靠都城同仁堂每天一帖续命丸子保住了这条小命，这孩子如今只怕早已……早已……”

他语声哽咽，老泪已忍不住流了下来。

姬远玄叹了口气：“小舟大哥现在的身体状况已经经不住东奔西走的就医了，您应该请一位医生，每天在家里给他治疗。”

“我已经请了医生，名医是不肯来了，因为压根就查不出来是什么病，每天来这里也只不过是浪费人家的时间。不过有一位姓莫的大夫很通情理，听说了小舟的情况后，二话不说决定帮助我们，酬劳也要的很少。”

“莫大夫吗？”

“是的，是一位女医生，名叫莫然。”

姬远玄和婉如对视一眼，左德厚口中的那位莫然大夫，自然就是天海市第一人民医院的莫然了。自天芒九劫一案告破之后，莫然身上所受的三十年的不白冤屈被洗净，没过多久就评上了主任医师。虽然是迟到的认可，可对莫然来说，却也是一个再好不过的结局。事后她还曾带着礼物亲自到姬公馆感谢姬远玄，而那个时候姬远玄正在侦办红色高跟鞋一案并不在家，所以她只好留下了礼物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