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七章:瓶颈解决
作者:四夕言鱼      更新:2019-11-13 13:10      字数:3376

那漾在事情解决后,更加认真和刻苦起来。

之所以这次能这么顺利地解决,除了事情本身就没什么错,她的解释也动之以情、有理有据之外,还有一个重要因素——单位和听众对她人品和能力的信任。

是以,她更加感觉到自身有过硬的实力,才是一个人真正的底气。

而她忙于苦练播音技巧、临场反应,上网聊天和出门逛街的时间便少了,江靳玖一方面失落于自己与她的交集也减少,另一方面又为她的上进感到欣慰,自己便也更加努力起来,为应对几个月后的《听音》工作提前做起了准备,又接了两部影视剧的配音。

这天,是其中一部剧的配音流程最后一天。

剧名叫《倾尽风华》,大致情节可以概括为:凤锦和华倾原是一对青梅竹马的恋人,共同生活在长安城的一条深巷里。谁知有一天,一群老臣找到华倾,说他是流落民间的皇家继承人之一。“之一”的意思,就是说他也有可能无法当上皇帝,除非他娶丞相之女,获得丞相及其拥趸的助力。华倾到底流淌着热爱权力的血液,他做腻了普通人,决心回宫娶千金、争皇位。而凤锦不仅惨遭恋人抛弃,还被嫉妒的丞相之女赖了罪名、流放苦寒之地,家人也被处死。凤锦得知家人遇害的消息,又得知华倾其实对丞相之女的所作所为心知肚明,却不置一词、加以纵容。凤锦终于心死,决定此生与华倾势不两立,抢他江山、夺他性命。

而这最后一场要配音的场景,就是凤锦带着人马兵临城下,与城楼上的华倾遥遥相对。大雨中,华倾提出只要凤锦放过城中臣民,他愿意赴死,凤锦却不肯答应,势必要亲自手刃仇人。可最终华倾还是没有让凤锦如愿,他纵身跳下来,重重地落在坚硬的地面上,骑在马上的凤锦仿佛听见他的脑袋砸碎了,和着她终于彻底心碎的声音。

凤锦纵马踏入城中,想要寻找丞相之女,报杀父之仇、夺爱之恨,却得知丞相之女早在华倾登基的当天就被秘密处死,活在世人眼中的,只是一个长相有九分相似的无辜替代品。

心愿已了,她回到当年的那条深巷中。然后她发现了华倾藏在深巷杏树下的信。

“凤锦,当你看到这封信时,城应是破了,我也应是去了。当年我弃你回宫,是我负你。我绝不敢奢望原谅,能为你做的,也只有处死丞相之女,为此,使丞相与我为敌、天下人唾骂我过河拆桥,也在所不惜。可当年她暗算你,我是真不知情,因我总在梦中想你念你,便更加觉得折磨,所以我强逼自己不准想你,也不准任何人向我汇报你的境况消息。谁知,正是我的自私、我的怯弱,铸成大错,没能保护你的家人,和你。事已至此,往后这江山,就请你代为守候吧,我负你,便以死谢罪。——华倾”

凤锦攥着信,揉进怀里,那些两小无嫌猜的记忆纷至沓来,她仿佛看见少年时的华倾站在满树杏花下,目光灼灼地望着她:“别傻看了,你喜欢哪一枝?你指,我给你摘。”

当她的眼泪模糊双眼时,那个少年的华倾便在雨幕里消失了,而她,就这样伶仃地站在倾盆大雨里,渐渐哭出声来。

比较巧的是,江靳玖给华倾配音,而给凤锦配音的cv,是枝桉。

枝桉的实力确实过硬,台词自然是没得挑,字正腔圆又情感丰富。更为难得的,是她对情绪的表达。无论是冷漠的质问、放肆的恸哭,还是绝望的哀鸣,她都张口就来、收放自如,让一众工作人员和同行都拍手叫好,称她看起来个子小小,没想到声音却有这样的爆发力和感染力。

反而是江靳玖,似乎遇到了一些瓶颈。

他要在结尾念出那封信,然后说出全剧的最后一句话,也就是“我给你摘”的那句。然而不知道为什么,他念信倒还好好的,可就结局这么一句最简单的话,他却始终找不到感觉。

其实在外行人的耳朵里,甚至在枝桉这个内行人听来,他都已经配得足够好了,导演听了几遍,也说只要他自己同意,就可以收工了。

可江靳玖自己知道,他念那句台词时,是真的没感觉,也没感情,纯粹只是配音技巧修饰出来的。

这不是他想要的状态。

他觉得这也正是自己的矛盾之处:一方面,他坚信自己应该融入角色中,也明白自己在配音工作中不应该过多代入自己的情感,这样才能真正地站在角色的情境里,富有感情地去配音;然而另一方面,他又无法做到完全只在乎角色的情感,而忽略自己的理解与感受。

他坚持配音原则,但也坚持着自我。而这,也正是一把双刃剑——固然能让他声音塑造的人物更加立体,但也会令他的配音过程更加艰难,因为要把两个人的情感融合在一起,还不能显得有任何突兀,实在不是一件简单的事。

比如华倾要念的这封信,其实更多的已经不是对凤锦的留念与爱意,而是歉疚和悔恨。而要摘花的那句话,却是用多年前的少年华倾身份说出的,那也是他人生中感情最为真挚、人格最为无暇的阶段。

试问,他如果不肯彻底放下江靳玖的意志,又怎么可能对着枝桉配音的凤锦,说出这么青涩、纯净又缱绻的话?

他不是没试过,只是末了都未果。

眼看到了午饭时间,负责去酒店订庆功宴的工作人员打来电话,说酒店那边已经准备妥当,等大家过去就可以上菜了。

然而江靳玖这边还没啃下那句再简单不过的话。

副导演有想过劝说一下、催促一下,有些事大致上过得去就行了,何必那么较真呢,是吧?然而,导演拦住了他。

导演透过透明玻璃,看着录音棚里那个因为始终找不着感觉,配不出来理想效果而微微皱起眉头的年轻人,道:“其实我很满意,也很庆幸找了一个这么出色、又这么愿意对作品精雕细琢的配音cv。这年头,敷衍了事的人、粗制滥造的人,太多了;有匠心、但又没天赋的人,也太多了。像他这么有匠心,又有灵性的人,真的不常见,也就显得尤为可贵,我们应该支持他,尊重他,给他足够的时间与理解。”

副导演还是觉得导演和江靳玖都有点小题大做了,道:“可是他刚才录的好几条,都已经很不错,而且也达到导演你的标准了啊。”

导演背着手笑:“那可能就是我定的标准太低了。”

副导演:“……”得,他是真看出来了,导演是真喜欢这个年轻人,也是铁了心地要精益求精,不放过任何一点细节与瑕疵。

这时,江靳玖在里面望过来,对着他们比了个“五”的手势。

副导演问道:“他这是啥意思?givemefive?让我们为他加油鼓劲???”

导演对着江靳玖比了“ok”的手势,然后将另一只手上的剧本卷成筒装,敲在副导演的头上:“笨!他这是让我们再给他五分钟。”

“哦……”副导演有些无辜地挠挠自己的脑袋,“可我想跟他击掌、为他加油鼓劲,又有什么错呢?毕竟我真的已经很饿,迫不及待要吃庆功宴了啊!”

江靳玖会一点唇语,看出窗外的副导演说了些什么,忽然觉得这人跟不语应该挺聊得来,俩人都有点憨憨的,但又挺可爱。想着不语做过的那些雷人之事、说过的那些惊人之话,他忍不住笑了,方才的压力也或多或少减轻了一些。

得到导演的回应后,他拿起桌上的手机,打了一通电话出去。

那边很快接通:“喂,酒哥?”

他笑笑:“嗯,是我。”

“酒哥有什么事吗?”

“我想问你一个问题。”

“啊?哦,你问。”

“你喜欢杏花吗?”

“喜欢呀,以前我家院子里,就种着好几株杏树呢,一到春天开了花,就清香扑鼻,如果再吹来一点风,那杏花就扑簌簌地往下落,我还跟我发小比赛接花瓣来着,谁接到的花瓣多,谁就可以让对方请吃辣条,嘻嘻嘻。”说到后面,她不禁开始笑,童年的记忆真的既青涩,又美好。

而后她又接着道,“不过当时也有遗憾的事情啦,就是我们接多了零碎的花瓣,渐渐就想要整枝的了,然而那几株杏树长得又高又直,我和我发小都爬不上去,尝试过程中我还磨破了一条小裙子,被我妈念叨了一顿呢。然后我们就去找我爸,想让他帮我们摘两枝,他个儿高嘛,谁知他以‘攀折花草,太不道德’为由,拒绝我们了……后来我们上学了,也就没再玩过这么幼稚的游戏,现在想想,都从来没有得到过一枝完整的杏花呢,花店也没得卖,有时候在公园里遇到了,我都会多看两眼。”

江靳玖惊了,他有想过这通电话可能会对他整合情感有效果,这也是他打电话给那漾的原因,因为如果将凤锦假想成那漾,那么他也许就能将那句纯情的话脱口而出了。可他真的没有预料到事情会进展得如此顺利,如此巧合。

手上比脑子的行动更为迅速,他打开录音设备,嘴里也简单而不经意地说出了想说的话。

不是要说的话,而是想说的话,情之所至时,想对遗憾着没能拥有一枝完整杏花的那漾说的话。

“别傻看了,你喜欢哪一枝?你指,我给你摘。”